“我乃是替李在嚴真人辦事的!我絕不是胡說,李真人!李真人!你快讓我進去啊!”
馬嘉裕對著藤蔓蜿蜒的甲木障壁悽聲叫喊,宛如一個即將凍餓而死的乞丐正在對有可能收留自己的宅院哀嚎,聲音中盡是淒涼惶恐,之前曾在下層貨倉裡忽而飛揚跋扈忽而陰險狠辣的那個森羅殿絕足道行走完全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馬嘉裕可卻沒有半點假裝的意思,實際上現在他的狀況可比凍餓的乞丐危險得多,周圍二三十個人都瞪視著他,眼中都是毫不掩飾的怒意和殺氣,而且這些人中多半都還是先天境界的好手。雖然讓他在下面貨倉中鬧騰了一會,一陣子還能呼呼喝喝的,但那不過是形勢所逼之下的一時妥協,這些世家高手和守衛可都沒有忘記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這些森羅殿的傢伙。原本守在這裡進退不得心中正是憋悶焦躁之時,這傢伙居然敢一個人跑上來,立刻就有人要上前動手,馬嘉裕這恐慌之下開口朝著那些藤蔓哀叫起來。
而他一開口頓時讓眾人驚疑不定,這傢伙居然口稱自己是替李家真人辦事的。眾人也都知道這外面的情形內裡的李家真人是知曉的,這傢伙似乎沒有必要扯這種看似極不著調的謊言來糊弄人。世家的長老真人讓絕足道的人辦事,這嚴格來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任誰都有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需要旁人來幫忙處理,但是這些人卻又是跑來李家的船上這麼一鬧騰,讓這跨海巨舟都有傾覆之險,這就很是詭異了。
而就在這傢伙哀叫之後,前方的藤蔓障壁上立刻又有數十根蜂擁而出,如同之前裹住漢斯時候一模一樣將他裹挾在內隨後朝裡面一收就不見。不用說,這是李家真人出手將這人給放了進去。外面的眾人立刻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些心思活泛的開始竊竊私語,李家的守衛隊長面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處。
“……你為何會在這裡的?下面的那些事情都是你們搞出來的?”
核心封禁之中,李真人的面色基本上同樣也可說難看到了極處,那一雙精光爆射的眸子牢牢地釘死在前方那個精瘦漢子的身上,四周的無數藤蔓似乎也感應到了這位真人心中的怒火,如狂蛇一般瘋狂地蠕動著,隨時都能撲上來將這人給撕碎吞噬。
“這……這是誤會啊!李在嚴真人!”馬嘉裕撲在地上,五體投地連連磕頭。“我們本來沒想到會搞出這般場面的,誰也不知道會有人動用乙木真軀這等法術,最後被紅針花給寄託在其中,最後還是那伊芙雷亞家的小賤人胡亂動用法寶,都怪那小賤人……”
“且住口!那下層的紅針妖花如今明明是被你們獸極道的人合而為一。”李在嚴真人暴怒之下抬手而起,身後的幾根藤蔓幾乎就要彈射出來。“我問你,現在可還有什麼法子將那獸極道的人喚醒回來麼?你若有半句虛言我就要你骨肉成泥!”
“真……真的沒有辦法了啊。李真人你也知道獸極道那些人原本就是些兇野之徒,發起瘋來當真和妖獸沒有區別。加上獸極印的激發,那傢伙徹底化作了妖獸,然後又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如今之剩下最基礎的本能,說不定獸極道的道主來了也沒用了……不過真人您可千萬要饒我一命,您那三枚玄晶我已經給您換到了想要之物,如今回去之後就能給您,若是我回不去,那些東西說不定就要給旁人同道想辦法吞了啊……”
聽著馬嘉裕匍匐在地上哀嚎,李在嚴真人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鐵青,他知道這傢伙是在要挾自己,但也知道他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只要這傢伙死在這裡,自己那辛辛苦苦煉就出的三枚玄晶多半就會被其他絕足道中人給悄悄吞沒了去,只要不留下證據和把柄,或者有了充足的藉口,這些人當真是什麼利益都敢去吃,都能去吃。
甚至於這傢伙居然敢登船來搞事,也多半是仰仗有替自己運轉玄晶的身份,即便出了事也能來找自己給抹過去。其實原本確實也是如此,只要不是什麼太過分的事情,說不定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但偏偏這場面居然鬧到如此不可收拾。更關鍵的是被這傢伙在眾人面前這樣一叫喚,這事再想要掩蓋幾乎已經不可能。
“李在嚴真人。還請當斷則斷啊。”一旁的漢斯忽然道。
李在嚴猛地扭頭將目光轉向他,周圍所有的藤蔓如同發瘋的蠕蟲一樣瘋狂攪動。但此刻這個納法提家的親衛卻是神色淡然,因為他其實已經看出了李家真人的選擇,只是在幫他朝那邊推上一把而已。
果然,瞪視了漢斯幾息之後李在嚴閉上了眼,什麼都不再說,似乎什麼也沒有做。不過漢斯卻感覺腳下一震,雖然周圍的藤蔓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動,依然可以讓人站得很平穩,但是漢斯卻能憑藉自身重心的變化感知到船行的方向已經變了。
在封禁核心之外,沒有那些藤蔓自動調整的通道中所有人都感覺到身體一歪,武道修為稍差一些的人立刻就站立不穩被丟到了艙壁上去。所有人齊齊發聲驚呼,他們都清楚感覺到整個船身猛然傾斜起來,前行的方向猛然朝上仰去。
“怎麼回事?李家真人是怎麼了?為何要朝上?”
“難道是終於跑不過那巨獸了麼?要去水面上放手一搏?大家都一起準備幫忙罷!”
“你瘋了麼?真人真要和巨獸打起來,我們的修為在一旁只是添亂,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等等,這不會是李在嚴真人想要……”
“李在嚴真人!李在嚴真人!請聽我一言,請聽我一言!我家老祖可是讓我去李家商議要事的!你可千萬不能讓我死在這裡!”
“李真人!我家城主和你可是舊識……”
通道中一片混亂,有人猜測有人憤怒有人絕望,原本緊閉的艙門也全都打了開來,躲在裡面的人踉踉蹌蹌地跑出來哭喊嚎叫,遠處的散修們更是驚呼吶喊,如同被捅開了的螞蟻窩一樣。所有人都在奔走呼號,世家中人都圍攏在封禁障壁之前叫喊著李家真人,散修則要膽大許多,不少人合計在一起應對之法,甚至開始乘機竄入原本進不去的艙室中找尋世家中人遺留的靈晶或者其他東西,想著即便大船傾覆之後靠著運氣也能自己飄回岸上去。
船中的混亂,封禁之外的哭喊嚎叫並沒有影響到闢水舟的行進,數十息之後所有人又都感覺到了腳下猛地一震,隨後眼前一片大亮,原本覆蓋在他們頭頂的甲板紛紛崩解散開,潮溼腥臭的海風迎面而來。
闢水舟的內部一直都有靈石燈一樣的熒光照耀,但比起真正的陽光來說還是差得遠,所有人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當他們再睜開的時候就看見了周圍狂濤奔湧的怒海,還有頭頂那扶搖而上的巨大葉子。那是一張由無數細小藤蔓糾纏而成的樹葉,長寬都達十餘丈,似乎是由巨舟頂部的部分分解組合而成,這樹葉以一種奇異的韻律舞動著,似乎是順著海風的方向和力量而動,就這樣以看似輕盈其實是相當快的速度朝上飄起,順風而去。
“啊啊~~李真人!李真人!請帶上我啊!”
“大家走吧,能走的著跟李真人一起!拼著看能不能回岸上去!”
十數道各色各樣的光影從已經沒了大半個頂部的巨舟上升起,有的也是舞動的枝葉,有的則是火焰揮起的翅膀,這是先天境界的鬼仙們在以各自的法術飛起,只是靈法境的法術,就最多隻能讓自身飛空,就算帶上一兩人也絕不能持久,沒辦法像李在嚴那樣直接帶上其他人跨海而去。
但即便是獨自飛空,想要飛回連峰城對這些先天鬼仙來說也是風險極大,對高階的海中妖獸來說數十丈的高空並不是什麼難事,何況還會有飛空的禽類妖獸出沒,在沒有落腳地方的大海之中,即便是原本不算很難對付的二三階妖獸也會變得極為致命。
而且他們擔心的還並不止妖獸。有幾個身影一升空就立刻朝向和李家真人相反的方向而去,並不是他們分不清方向,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對天地自然的感知並不比許多飛禽差,而是他們覺得有可能這種情況下的李家真人會比妖獸更為危險。
相比起浮空而起的十多個人,更多的則是留在船上的其他人。大多數人都在哭號,有些散修則是在想辦法拆毀闢水舟的艙壁和拿船艙中的各種雜物器具再以法術拼湊,似乎是想要自己弄出一條小船來。可惜他們的努力似乎註定白費,一個巨大的陰影在船底浮現,然後是一張幾乎有半個闢水舟大小的巨口探出海面,巨口中不見利齒之類猙獰的東西,只是一片深幽無比的黑暗。
巨舟上一片絕望的驚叫和吶喊,不過這張巨口並不是對著這暫時已經停滯下來的闢水舟而來的,而是對準了半空中那些飛起準備逃逸的人。
彷彿有一陣無形無質的颶風颳過,半空中剛剛飛起的那十餘個先天鬼仙身上的法術,不管是火焰雲氣也好翅膀也好枝葉什麼的也好,在這一瞬間全都支離破碎崩碎瓦解,這些鬼仙們紛紛驚叫慘嚎著向著下方那巨口中跌落而去,即便那些明明已經飛離巨口範圍的,也被莫名的吸力給吸住了一樣朝著那邊滑落。
只是一兩息之後,這十多名在各自的世家中都算有些地位的靈法境鬼仙,在散修中已是萬里挑一的大人物們就這樣徹底消失在了那一張巨口之中,而那張巨口連動都沒動,好像只是吞吃了十幾個雞蛋一樣輕鬆。
巨口真正對準的還是已經飛到了近百丈之高的那一片藤蔓組成的巨大葉片,葉片努力舞動著,彷彿一隻風雨中的海燕一樣堅強地要朝著高處飛去,而下方那隻巨口只如礁石死物一般地不動,好像是篤定他必定會自己掉落下來。
船上的驚叫聲已經消失了,過度的驚恐加上無能為力的絕望,已經一起逐漸演變成了麻木,一些原本攀在外沿朝外張望的人也重新跌落回甲板上,無力掙扎也無力哭喊,只是傻愣愣地看著天,不少人已經在閉目向三神祈禱,散修中也有一些信奉濟世教的,在大聲誦唸濟世教的經文。
忽然間,他們看到半空中那巨大葉片上有光華一閃,即便已經隔著這樣遠的距離,這一道光華也是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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