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我們其實不必去請,我們跟崔公說好了,只要陸夫人動身,他就會來,讓陸夫人來的路上在奔馬城把人帶來便是。”李樞再度說明。
“好。”藍大溫直接點頭,轉身上了空蕩蕩的架子車,趕著車就離開了。
人走後,李樞率先招手,喊了周圍歇息觀望計程車卒過來吃肉,宇文萬籌也趁機放下烤糊的肉,喊了屬下代勞,三人一起往邊上走,明顯都各懷心事。
走了幾步,李樞先開口,卻是來問崔玄臣的:“老崔,你剛剛說程大郎的事情是真的嗎?”
“自然。”崔玄臣一怔,然後反問。“李公不知道嗎?”
“之前不知道。”李樞悶聲道。
崔玄臣立即醒悟對方的意思,便要來勸。
孰料,李樞先行立住,然後就在營帳旁負手感慨了出來:“老崔,你說,連程大郎都拉不動他自己莊戶裡出來的部隊,我還能自欺欺人,以為幫裡必有我的脈絡將來會響應我嗎?”
崔玄臣沉默了片刻,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若是這般計較,李公後悔當年離開幫嗎?”
李樞報以沉默。
崔玄臣嘆了口氣,繼續來問:“那在下換個問法,李公當年決意帶兵往徐州,直到被單通海他們阻攔前可曾自行動搖過?”
“動搖過,但我始終不能服氣……不能忍受就此居於其下。”李樞言辭乾脆。
“那還有什麼可想的呢?”崔玄臣反問。
“不錯。”李樞醒悟過來,反而苦笑。“事情一步步到了眼下,皆是我自作主張,又有什麼可猶疑的呢?事不能成,不過一死,若能僥倖不死,大不了再往巫地走……實在不行,都是關隴一脈,投白橫秋做個散官,在長安老宅了此殘生便是。”
崔玄臣面色不變。
而李樞嘆氣後似乎想起什麼,又來看身後臉色陰沉的宇文萬籌,言辭誠懇:“宇文團首,我曉得你之前在軍中受了委屈,今日且送你一句話……大丈夫在世,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要戰團部族平安,那該低頭低頭,該市儈市儈,不丟人;但若想要施展胸中抱負,那便要想清楚自己抱負要在哪兒展開,要有為這個拋棄其他所有的決心,千萬不要這個也顧忌,那個也想要,最後只會害了自己。”
宇文萬籌聞言不由苦笑道:“這話後半截倒是有人跟我說過的……”
李樞心中微動,便要詢問,可也就是此時,營中鼓聲忽然響起,驚得幾人齊齊變色……要知道,這可不是每日早間擊鼓聚眾,這大下午的,上不接三下不及四,必是有要害軍情。
果然,李樞照例不露面,崔玄臣隨從宇文萬籌往中軍大帳而去,路上遇到其他團首,便先將雜七雜八的謠言聽了個夠,這個說是陸夫人從海路繞後成功,要前後夾擊了;那個說是軍援軍主力已到,要商議對策;還有人說,的確是有人繞海路了,但不是陸夫人,而是軍,他們從晉北過來的,現在得趕緊撤。
最後眾人按住性子來到中軍大帳……所謂中軍大帳倒不是個大帳,而是跟幫當年路邊開會時一樣,臨時搭了個乘涼窩棚,然後很快知道了具體訊息——沼澤對面,相距三十里,相持了近二十日的軍主力突然拔營走了。
走的是乾乾淨淨,走的是猝不及防。
“那就進軍呀?”沉默了半晌,一名團首略顯不解的站起身來。“咱們不就是在等他們撤軍嗎?趕緊追上去呀!還是你們怕打頭陣?”
“不是這麼簡單的。”有人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十萬大軍,幾十個戰團,四城兩衛的兵馬,都押在這裡,若是人家誘咱們深入,然後在這鹿野澤南頭一敗塗地了,可就全完了……得慎重些。”
“可不是嗎?”又有人言語戲謔。“之前宇文團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了,軍強橫,咱們十幾萬人雖是對方數倍,但也最好不要攻,而是往後退,誘敵深入,在鹿野澤這一頭吃掉他們……看來宇文團首當年沒白去河北一遭,也沒白擔著幫頭領的身份,都想一塊去了。只是按照這個路數,那到底是對面兩三萬人強一些呢,還是咱們十多萬人強一些?”
眾人鬨笑,但也有少數人沒笑。
過了片刻,隨著藍大溫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下去,笑聲還是迅速停止了。
“宇文頭領謹慎些有什麼過錯嗎?幫強橫是說假話嗎?”藍大溫臉色極為難看。“整個北地願意反幫的家底子都在這裡,一個不慎,就什麼都沒了,怎麼反而要被嘲笑?要說嘲笑,之前不願意讓你們主動進攻的也是我,我也是畏敵?要不要也來笑我幾聲?!”
滿滿騰騰的大帳內並沒有人再駁斥,但各種動作,咳嗽、喘息的雜音還是很明顯。
藍大溫嘆了口氣,繼續肅然道:“都好好說話,前面應該是個怎麼樣的局勢,該怎麼應對?”
“我還是那句話,應該追上去打!”第一個開口的人重申道。“古往今來,但凡想要做事,哪有擁兵十萬不敢動彈的?這不是笑話嗎?!”
“確實,哪有擁兵十萬卻不敢進的道理?”
“就是,真到了鹿野澤南邊,咱們也不是瞎子聾子,在座的有幾個沒去過那邊扎春跑秋?那邊的地理也是我們熟悉才對……他們才來幾天呀,難道就會反客為主了?”
“不錯,他們耍不了什麼陰謀。”
“如此說來,便是軍有謀劃,也只是陽謀了?”很多人贊同出擊,但藍大溫聽完依舊不為所動,只是繼續詢問。“陽謀又如何?”
“那就是大隊援軍到了?誘我們深入,然後反過來包圍?”
“不可能……援軍差不多能到個先鋒就不錯了,斷不可能來五萬以上援軍……天這麼熱是一回事,擲刀嶺那破地方他想過那麼多人也得慢慢過呀!”
“這倒是……”
“那就應該是援軍的先鋒精銳到了,不是說有三百奇經踏白騎嗎?”
“三百奇經且兩說,這個思路是對的,之前其實是他們不敢退,又擔心身後蕩魔衛的人起來鬧事斷了他們後路,現在有了一些精銳接應,趕緊退到城裡,省的後路被斷……接下來就是守城了。”
“大隊援軍不好從擲刀嶺過,會不會從海上來?”有人再問。
“倒不用擔心這件事。”藍大溫主動解釋了一下。“東面海上趕不及,西面苦海這邊,陸……陸夫人已經將觀海、聽濤二鎮的船隊盡數發到奔馬城港口……原本的計劃是,若當面再沒機會,就分一支兵馬渡海繞後。”話到這裡,藍大溫強調了一句。“他們想從苦海來,船隊只能依靠晉北與幽州,根本不成規制,更不要說跟我們的船隊比。”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打就是了!趕緊打,現在就出兵!”還是第一位開口的那人大聲喧譁。“你們怕死,我們這些戰團衝在前面,順便做偵查了……真有萬一,或者軍厲害的緊,折了我們一個兩個三個戰團,也不耽誤你們的大局,反而替你們擋了軍的鋒銳!有什麼可怕的?!”
“程團首!”有人揚聲以對。“趕緊打是對的,現在就出兵也是對的,反正都要派整團的人去偵查,可是要不把一些話說清楚……你樂意送死,我們卻不樂意!”
“什麼話?”還是那人質問過來。
“藍公。”接話的人回頭來看藍大溫,手卻指向了座中靠前的幾人。“這些人明明指望著我們賣命替他們保全權勢,為何反而總坐在這裡,宛若木偶,每一次都像看傻子一般來看我們議論……我今日說清楚,若是我們過了鹿野澤,他們覺得危機過了,駐軍不動,或者乾脆回城怎麼辦?藍公,我們是衝著你的威名來的,你要給我們說清楚才行!”
藍大溫面色嚴肅。
其實這就是聯軍內部最大的一個分野所在了,零散的戰團以及西部四城兩衛的直屬力量,前者激進,後者保守,前者來源駁雜,指揮體系混,後者因為受陸夫人在內的實力派支援,所以立場一致。
藍大溫也沒有想到,這些戰團團首會在局勢發生變化的同時,選擇逼宮。
但問題就是這個問題,你得解決……要麼壓服這些團首,要麼做出承諾。
而在再一次掃視了在場密集的人群之後,藍大溫猶豫了一下,然後鬼使神差的開口道:“你放心,斷沒有讓你們獨自上前,而他們在後面坐收其利的道理……這仗本來就是為他們打的。”
聞得此言,大棚下許多人都愕然起來,就連明顯是串通好的幾位團首都有些詫異,那幾位城裡來的正規軍將領也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詢問。
紛亂中,好幾個人想要起身鼓譟。
“好了!”藍大溫忽然作色。“我意已決,從今日起,無論進退,戰團跟鎮守府的兵馬都要齊頭並進……先從現在開始,程團首,你帶著你的團,還有聽濤城的李郎將一起出兵,先去偵查,立即去,探馬一刻鐘一報,兩邊都要報。”
那程團首被拿捏住,委實無奈,只能起身拱手:“藍公這般說了,我程瞎子自然要盡心盡力。”
隨即,眾目睽睽之下,那來自聽濤城的郎將李郎將也只好悶聲起身,與程團首一起去了。
人既走,藍大溫又來看剩下人,繼續凜然相告:“不止是他們,待會哨騎回報,要是前方無礙,咱們繼續進軍,按照原計劃掃蕩落缽原,或驅逐對方,或困城斷後,都要戰團與鎮守府的兵馬並行,誰也不能藏在這裡!”
聽這意思,竟是已經決定出兵了,而不知道是不是本就贊同出兵,又或者是懾於對方威望,並無人立即起身決絕反對。
倒是宇文萬籌,回頭瞥了身後立著的那位崔先生一眼,心知肚明,這是之前此人和李樞的言語,起到作用了,但是猶豫片刻後,他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意見表達清楚。
一念至此,其人主動起身,拱手來問:“藍公,此戰已經定下了嗎?就是要過鹿野澤出擊嗎?不能謹守嗎?若是那張首席自領著三百踏白騎到,怕是能……”
話還沒說完,周圍便鬨笑起來。
藍大溫也無奈,只能指著眾人來言:“宇文團首,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尊重你是唯一往河北一行見識過軍的實力的團首,但是,我受人所託,掌管這裡的聯軍,你看這裡的人,只有你一人反對出戰,其餘大多贊同,你說,我還能只聽你一人的道理嗎?”
宇文萬籌便也苦澀起來。
也就是這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飄飄渺渺,分不出來路,似乎在棚內,又似乎在棚外,偏偏所有人都聽得清楚:“宇文團首,你這就是為難藍司命了,便是藍司命心裡也認定了你的道理,恐怕也得出兵吧?”
棚內許多人,聞言都有些緊張防備之態,但也有幾人趕緊起身,以作姿態。
宇文萬籌則只能低頭繼續朝前方行禮:“還請劉公賜教。”
“有什麼可賜教的?都是些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一人從棚外走進來,陽光下清晰可見空中煙塵盡數被分開,露出細長身形,長鬚鳳眼,卻是一身布衣,腰中掛著幾個囊袋瓶罐,走起路來叮噹作響,正是北地這幾年風生水起,外來之人卻據了冰流城的宗師劉文周。
而說來也怪,劉文周此人來了以後,那冰流城短短幾年便水流枯竭,硬生生被改了名喚作冰沼城,以至於各處傳來流言,說是這位出身金戈夫子門下的宗師修了邪法,能盜地氣,冰沼城就是他的傑作……也正是因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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