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國郡郡城南側數里,有一座小山,喚作龍岡,而雖然是山崗,卻莫名在頂上有一口巨大的井,井中無論澇旱常年水位不減,且井水甘甜可口,所以從不知道什麼時候,此地便建起了城堡,成了是著名的駐軍點,也成了襄國郡實際上的軍事防禦核心。
它的存在,其實類似於武安郡那邊的那個巨大的黑帝觀……要是搞個低端戰略遊戲,遲早有個專門的建築序列那種……實際上,兩者之間也是有聯絡的。
據說,時值某朝末年,天下大亂,兵災不斷,又逢河北大旱,百姓苦不堪言,便有人請南面黑帝觀的人出來求雨,結果一名從北地蕩魔衛過來的司命莫名恰好在觀中,聞言便直接走出來,測算數遍後,抵達此崗,然後以真氣刨地,不過三尺,便刨出來一隻胳膊粗的死龍。
死龍一出,當即降雨,而所刨之地,便是那井。
龍岡也得名於此。
後來這位司命帶著龍屍北返,才有人反應過來,說此龍非是死龍,而是屍龍,是紅山那條死掉的真龍與至尊之血混合後,又遇到了天下大亂的煞氣與怨氣,孕育出的怪胎,也是這次旱災的根源……而彼時,屍龍正準備掘地而出,逍遙自在,為禍人間。
只不過,這紅山到底是黑帝爺座下的真龍所化,那讓赤帝娘娘流血的一刀也是黑帝爺親自動的手,蕩魔衛不能不管,尤其是那大司命素來知曉天下萬事,所以提前派一位司命長途跋涉過來處置。
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然而,且不提這些典故,只說張行穿越第五年的初秋,李定自武安大黑帝觀的演武場直接出兵,過沙河而不入,五千武安卒急行軍不斷,直趨龍岡堡下,卻顯得有些失了氣勢。
因為龍岡堡大門敞開,並無府君陳君先蹤影,好似一拳打到了空氣中。
僅僅是半個時辰後,當他帶著部隊轉向對面的郡城時,卻是徹底暴怒了——原因不言自明,他看到了老朋友張行送給他的禮物。
甚至見到了謝鳴鶴。
“張三賊!張三賊!張三賊!”
李定可能是人生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壓抑不住的暴怒,其人揮舞佩劍,真氣縱橫,將佈告欄劈的粉碎,而他身側,數千武安卒正在入城。
劈碎布告之後,其人復又轉身來問:“他想做什麼?!真以為我不敢向他動手嗎?!”
“我家首席說了,若是李四爺發怒、質問、威脅,便直接告訴他,他那般行徑,只是無能狂怒。”謝鳴鶴束手立在城下那已經碎成渣的佈告欄旁邊,面無表情,言辭清楚。“因為他忍了三年才有伸張機會,斷不敢此時向幫作戰的,否則便是一輩子的野心與孜孜以念被斷送……而且,若是他明知道張三必然要來插一腳,卻只以為自己能攔得住,是看不起誰呢?張三都還知道,自己打仗肯定要被李四佔便宜,只能靠人多勢眾地盤廣來逞勇呢,這李四怎麼忽然這麼蠢了?是利令智昏嗎?”
一番話下來,李定呆若木雞,倒是逼得蘇睦立即轉身,尷尬催促部隊入城,同時讓人儘量繞行此地了。
過了好一陣子,李定愣了一下,冷笑一聲,手上的真氣漸漸卸掉:“謝頭領倒是越來越得張三的味道了。”
“不敢,不敢,只是替人說話,這本就是我家首席的原話。”謝鳴鶴正色來答。“換成我,必然要禮貌許多……不過看起來兩位到底是至交,張首席的言語果然有效,這法子,我也學不來。”
李定長呼了一口氣:“你們這麼做沒用,我會宣告下去的,我李定是朝廷官員,跟賊勢不兩立……”
“那是閣下的自由。”謝鳴鶴依舊坦蕩。“不過我要提醒李府君幾件事……是我以幫分管的身份提醒,不是替我們首席來提醒。”
“請說。”李定伸手示意。
“首先,閣下的音量沒有我們大,閣下只有兩郡之地,而若要講說話這個事情,我們張首席隨便一句話,便可以讓天下二三十郡一起屏息來聽!”謝鳴鶴昂然來答。
被張行硬生生氣到冷靜回來的李定無可辯駁。
“其次,這件事情是三方的,幫、李府君、陳府君,李府君自說自話,但另一個當事人陳府君和他的家人,此時應該已經到經城了,然後他老家汝南多少算是我們夠得著的地方,換言之,陳府君跟我們總是會配合的,只有閣下的言語算是一面之辭。”
“陳府君已經走了?!”
“是。”
“到經城了?”
“是。”
李定眼睛眯了一下,卻沒有繼續下去。
於是,輪到謝鳴鶴繼續說了下去:“再次,無論怎麼說,閣下都事實上以郡守之身兼併了鄰郡,這個是一切基礎,是更改不了的事實……閣下說沒有反,江都和東都都不會信,周圍各郡也不會信,而既然反了,天下人也自然會順理成章以為閣下從了幫。”
“我不會從的。”李定斬釘截鐵來答。“清者自清,便是你們造了謠,我扭轉不了,可我只要與你們劃清界限,你們此舉又能得到什麼呢?只是讓我受辱,順便佔個嘴上便宜?張行難道不知道欲要取之必先與之的道理?他既想拉我入夥,如何反而一直這般羞辱我?”
“這就是我接著要說的了……”謝鳴鶴並未生氣。“閣下以為,這襄國郡,真不是我們幫贈與閣下的嗎?”
李定陡然一怔,血湧到頭,卻又被他強行壓住:“你們什麼意思?幫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也不可能在此時擴張,更不要說是往此處擴張了!我瞅準時機,看清局勢,自取此郡,竟也是你們一張嘴奪走再送來的?”
“李府君。”謝鳴鶴嘆了口氣,認真來告。“我們沒有取襄國郡的意思,取襄國郡是自討苦吃,這是實話,但是,我們幫想要阻止閣下取下此郡,閣下又能如何呢?”
李定陡然沉默了下來,就像之前那次一樣。
“我們有兩位宗師,七八位成丹,凝丹都快好幾十了,還有五十多營兵馬,真的是什麼都十倍於閣下……甚至哪裡用許多兵呢?只要我們接受陳府君的邀請,然後派雄天王帶兩營兵進入這龍岡堡,再讓徐世英率五營兵壓到宗城對面與閣下對峙,閣下真能輕易取下襄國郡?”謝鳴鶴平靜來問。“還是說閣下以為,你板起臉來與我們劃清界限之後,還有資格獲得之前的待遇?”
話至此處,謝鳴鶴終於抬起了自己束著的雙手,卻是一手指向對方,一手指向自己:“李府君!咱們倆家之前的心照不宣,是我們在遷就你們,不是閣下遷就我們……現在也是如此。”
李定安靜聽完,忽然轉向身側。
原本聽得入神的蘇睦立即將頭轉了過去,假裝什麼都沒聽到,而漸漸鼓起的秋風中,代表了李定真正實力的武安卒正在恪守著軍紀,並以一種遠比幫行軍佇列還要嚴整的姿態繼續入城。
再往後看去,龍岡堡上,剛剛升起的李字旗幟正在迎風飄蕩。
而龍岡堡與襄國郡城之間,則是隨風盪漾的麥浪與粟浪。
李定看了一會,忽然回頭,語氣也輕淡了不少:“若是這般……謝兄……若是這般,為何幫要遷就我,甚至幫我得到襄國郡呢?”
謝鳴鶴便要來笑。
“我不是說張行……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說幫,他是用什麼理由說服幫的諸位贈我襄國郡呢?”李定更正道。
“我不知道閣下以為的張首席理由是什麼,但他給的理由其實並沒有說服我們,反而讓我們中有不少人憂心忡忡,只有少數人認可。”謝鳴鶴認真來答。“只不過首席如今到底是首席,我們也沒好頂的太過……他說,既然戰亂不可阻止,旱災已成定局,我們控制不了的地方,與其交給一群孬種來管,不如交給一些還有些樣子的人來管……武安郡是周邊諸郡中抗旱最得力的一家。”
李定乾笑了一聲:“這話確實沒有說服力,換我我也不服……”
不過,話剛說了一半,他便肅然起來:“但似乎正是張三這廝的言語,他總是這般以天下為己任,慈悲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或者說,傲慢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
謝鳴鶴沒有駁斥。
“等襄國這裡的軍隊整編完了,我要見一見張行。”李定再度開口。“當面跟他聊聊,有些事情,他太自以為是了,也算給他提個醒。”
“我可以去傳話。”謝鳴鶴正色道。“看看能不能儘快在秋收前定個日子見一見,不然可能就要秋收很久後了……我家首席對農事素來是最上心的,秋收、秋稅、築基、識字啊,沒完的。”
李定點點頭,順勢拱手:“如此,閣下便回吧,我就不送了。”
謝鳴鶴也點點頭,然後拱手而走,算是從形式上將這座郡城交給了對方。
一日之間,襄國郡全郡易主,而很快,天南海北,便都人曉得,武安郡的李定,做下了永安郡周效尚一般無二的舉動。
而果然,大部分人也都接受了李定在政治上倚靠幫的設定。
甚至有流言平地而起,說幫張三郎數條鯨骨徹底壞了大魏天下。
當然了,這就是單純的流言,張行沒有反駁,其他什麼人也沒有反駁,因為稍微有些政治常識的人都知道,這個局面是必然的,是江都的虛實在徐州一戰暴露出來後引發的連鎖效應。
事情到了這一步,根本沒有人能控制住局面。
李定沒來得及去見張行。
因為就在他奪取襄國郡七八日之後,地方官吏、倉儲剛剛接手的情況下,軍隊剛剛開始整編,實際上秋收已經在河南開始,並要迅速北進的情況下,北面趙郡的張太守忽然引幽州兵入境。
這個訊息,震動了整個河北。
但馬上,各方勢力便意識到張太守此舉的某種“合理性”。
要知道,在這之前,甚至幫沒有北進河北之前,河北西部沿山諸郡,所謂自南向北武安郡、襄國郡、趙郡、恆山郡便是一個隱隱背靠太原的小型鬆散軍政聯盟……這個聯盟是自保型的,是針對軍事實力強大的河間與幽州的。
而現在,不管李定出於什麼原因,也不管是不是投奔了幫,反正他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兼併了襄國郡,然後自然會引起趙郡的強烈恐懼與不安。
這個時候,原本的鬆散聯盟崩壞,面對著年富力強的李定,趙郡的張太守便要迅速尋求保護。
他有四個選擇——太原、幽州、河間、將陵。
選擇太原,會有很多很大的問題。
比如說,如果太原出兵,勢必要捲入河北的戰爭漩渦,這是不智的,不然當初白橫秋也不會專門搞個鬆散聯盟了;而且人家白橫秋在太原跟東都對峙隱忍了好幾年,也沒有理由為了諸侯侵攻壞了那股定力和政治上的名譽;除此之外,太原出兵路線也是個大問題,趙郡沒有直接連通太原的通路,得從北面恆山郡走,這會更加麻煩。
當然,李定壞了這個聯盟,白橫秋可能會比較憤怒,這算是求援的一個正面理由。
但是,總體來說,太原依然不是個好的選擇,十之八九會求援失敗,而且太慢,不能讓張太守迅速獲得安全感。
將陵,也就是向幫的張三郎求援,那就不用多嘴了……襄國郡的破事怎麼說?全天下都知道,你李定敢吃掉襄國郡,就是得到了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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