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想了一會,道:“自入河曲路,所部以防禦地方為根本,沒有準備打仗,軍中積蓄不多。打滅國之戰不可能,一切來不及了。要大打,只能打一場有限的邊境戰役。”
韓琦哪裡明白杜中宵說的什麼,問道:“如何說?”
杜中宵拱手:“相公且稍待。”說完,吩咐門外的衛士去取附近的地圖來。
不一刻,地圖取來,杜中宵鋪開在桌子上,對韓琦道:“相公且看,河曲路一帶與黨項接界的有兩個地方。一是南路,金肅軍和河清軍對面的党項屈野河上游一帶,南下不遠就是麟府路。本來下官計劃的是,党項不肯歸還投靠的番戶,則以兩千左右人馬,配以槍炮,把那一帶党項的堡寨全部清除掉。有火炮相助,攻破堡寨不難。破了之後,全部拆掉燒掉,本朝不駐兵馬,讓党項從此沒有憑藉——”
韓琦看著地圖,問道:“既然攻之不難,何不攻下來守住那裡?我們有炮,党項可是沒有,築堡寨他們無法奈何。佔據了那一帶之後,麟府路便就輕鬆多了。”
杜中宵搖頭:“那一帶溝壑縱橫,道路崎嶇,地形破碎,守住太過不划算。築堡寨倒也罷了,由於地形太碎,找不到關鍵之地,無法以大城守地方,只能廣設寨堡,分兵守衛。党項人飯食粗礪,堡寨周圍耕地勉強可以支撐守軍,本朝卻不可以,到時損耗必多。不如不守,每年党項大軍退回,以數千人兵馬把那裡燒成白地。沒有了堡寨支撐,党項失了屈野河一帶土地,後邊就是大漠,無力從那裡威脅朝廷。”
韓琦想了一會,點頭道:“也有道理。你的兵馬用槍炮,可以如此做。此路呢?”
杜中宵指著地圖道:“北路就是天德軍、呼延谷一帶,沿黃河而進,直攻黑山監軍司。破了兀刺海城,沿黃河而去,攻祁連山口順化渡。那時有兵臨興慶府之勢,盡握勝機!”
韓琦皺著眉,搖了搖頭:“黑山監軍司有七萬兵馬備契丹,你人馬不足其半數,豈是好打的!”
杜中宵笑著道:“那是以前,元昊兵馬最強盛時。党項叛國以來,連年戰事不斷,那裡哪還有那麼多兵馬。這幾年契丹伐党項,每次都進至祁連山下,遠時攻到涼州,那裡早已殘破。依我估計,如果党項不聚集大軍,僅靠黑山監軍司兵馬,有兩三萬人早已取勝。由於沒有準備,大軍展開作戰,最遠就只能前出三百里。天德軍到順化渡三百餘里,是兵鋒所及最遠的地方了,剛好到賀蘭山口。”
韓琦沉默不語,一直看著地圖好久,才道:“為何不仿契丹,攻中路?”
杜中宵道:“中路除了地斤澤,全是大漠。党項只要步步後退,則大軍就會進入死路。那裡不是作戰的地方,契丹數敗,都是敗在中路和南路。相反數次作戰,都是靠北路挽回顏面。契丹人打党項,是滅國之戰。南路攻的是橫山,中路則直取興慶府,北路則為牽制。不打滅國之戰,不必如此。”
一直沒有說話的包拯道:“天德軍一帶地廣人稀,沒有人戶,沒有人屯墾,沒有糧食,只怕不易。”
杜中宵道:“所以這一戰,必須立足於軍隊自己補給,速戰速決。不能夠在短時間內給党項致命一擊,大軍立即撤回,守天德軍。不過我想,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滅黑山監軍司,攻到興化渡是有把握的。”
韓琦沉吟一會,問道:“半個月?幾成把握?”
杜中宵道:“大約八城吧。党項戰事不斷,已經十餘年了,又能支撐多少軍隊?只要計劃周密,各軍用命,不能做到。以少量兵馬攻獨輪寨一帶,吸引党項大軍,突然出擊攻黑山,此事可行。”
韓琦道:“聲東擊西?一個不好,党項以傾國之兵救獨輪寨,沿路攻來東勝州,如何做?”
杜中宵道:“只要防守周密,党項攻不破金肅州和河清州,東勝州無虞。那麼多炮,數千人守城足足有餘。党項敢圍攻,一個月的時間,各路援軍就該到了。”
韓琦點了點頭,又搖頭,一時猶豫不決。三萬多人兵馬,與黨項決戰,風險太大了些。
北上已經兩個多月了,瞭解了契丹和党項的虛實,杜中宵心中明白,三萬戰兵已經不少了。契丹攻党項,耶律宗真親征,也不過二十餘萬兵馬。分成三路,加上後勤支援的人馬,真正一線作戰的兵馬也不過三五萬人,甚至更少。雙方決戰,真正前線作戰的也不過幾萬人。
數十萬大軍,集中在一個戰場,這個年代怎麼指揮?宋軍空前的平戎萬全陣,也不過十萬人,再多就運轉不靈。所謂的數十萬大軍,都是綿延數百里,正面戰場沒那麼多人。
營田廂軍的好處,是全部戰兵,而且數年演練,組織成熟,指揮有序。短時間戰爭,三萬人足以控制戰場。等到党項真集中起傾國之兵來,戰事也該結束了。
營田廂軍的組織,軍就是最高戰場指揮單位,單獨負責一路,再多就只能分兵,或者做預備隊。党項的指揮差得更遠,不管號稱多少兵馬,真正正面戰場作戰的,五萬人就是極限,還會指揮混亂。
如果把營田廂軍一軍的人力全部補齊,足以對党項進行滅國之戰。党項號稱數十萬兵馬,極限可以動員六七十萬人,並沒有用處。如果算極限兵力,宋朝還可以動員數百萬人呢。
韓琦沉思良久,在桌邊坐下來,對杜中宵道:“依你之意,如果對党項大打,用聲東擊西之計。以一部攻屈野河獨輪寨,快進快出,把那一帶的党項堡寨全燒成白地。主力則集中於天德軍,如果党項點起兵馬救獨輪寨,天德軍主力直攻黑山監軍司。滅其主力,兵臨順化渡,威脅興慶府。”
杜中宵點了點頭:“不錯。只要攻下順化渡,沿黃河佈置,早作準備,党項想奪回就難了。”
包拯道:“縱然是此計可行,可党項會上當嗎?經略一戰敗重元,再戰斃宗真,戰果太過驚人。党項明知如此,怎麼會前來迎戰?”
杜中宵笑著道:“自元昊叛國,党項與本朝攻伐數年,幾無敗績,怎麼會不敢來戰?”
人的心理很奇妙,自己的軍隊再厲害,戰果再逃煌,只要沒有打到党項人頭上,他們怎麼會怕?別說是立國後連戰連勝的党項人,心氣在那裡,就是那些屢戰屢敗的軍隊,只要時間久一點,就會有一種迷之自信。前世的印度,與中國邊境作戰不知打得多慘,過上一二十年,心氣起來,就迷一般地認為自己戰力佔了上風。三年時間就被打到小島上的那支軍隊,就更加神奇,對上外敵見誰怕誰,偏偏不怕那支把自己打得狼狽不堪的軍隊,拼命撩撥。
党項立國,就沒怎麼打過敗仗。去年臣服契丹,也不過是國力不足,並沒有大敗,他們憑什麼怕杜中宵這幾萬人?大炮再厲害,也打不到興慶府的國相府去不是?知道怕,就不會來招納宋境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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