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真定城就已有察覺,但那邊也只是羯人、匈奴人高人一等,今日入了上曲陽,卻發現此處的胡人,簡直可以生殺予奪啊!沿途的百姓,動輒就被拖拽出來,行那罪惡之舉,各處商肆,可以肆意取用!”
劉綱感慨著搖搖頭,和彭棋說起這番發現,話中滿是唏噓。
彭棋語帶感慨的道:“剛剛進城的時候,咱們花費了不少錢財,卻也注意到守城的兵卒如何頤指氣使,但他們終究還是漢家出身,等後來那個羯人頭領一來,就被肆意打罵,半點也不敢反抗,兵卒尚且如何,何況普通百姓?”
“城中街道上,幾乎看不到百姓身影,偶爾的幾人,一旦見到了胡人兵卒,都避之唯恐不及啊,只要胡人一個性起,抓住一人想要為之,那誰也不知道會出現何事,”劉綱嘆了口氣,“咱們也不得不低調而行,不然太扎眼了。”
另一邊,劉荃已經打理好了繁雜之事,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小人詢問了此間主人,他說城裡戒嚴,三天兩頭有人來家中收稅收糧,根本不問過去是否繳納,但凡有違抗的,輕則拳打腳踢,重則全家遭殃,家破人亡。”
“居然有這等事!”彭棋年齡不大,聞言便是一腔怒火,“簡直豈有此理,此番倒行逆施,莫非就無人可治?”
劉荃搖搖頭,沒有多說。
劉綱說道:“只有能擊敗石勒之人,方能管制此事,所以關鍵還在陳兄!這北地諸雄,唯獨陳兄乃仁義之人,更是漢家出身,戰無不勝,不僅將逆賊王浚擒拿,更震懾塞外胡族,只是幽州局勢還沒有穩定,等陳兄將權柄鞏固,得了朝廷任命,必有動作,在這之前,咱們能做的,就是將這邊的情況多記錄些,也好讓陳兄有所參考。”
二人又說了幾句,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外面響起了男主人的聲音,說是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而後他便推開門,擺上了幾個冷硬的面塊,還有幾碟青菜,冒著騰騰熱氣。
彭棋忍不住皺眉,等人一走,便抱怨起來:“二兩銀子花下去,就換來了這麼一間破屋,還有這般飯食?”說著還指了指周圍。
這屋子確實不怎麼樣,十分簡陋,有些地方還有縫隙,靠近一聽,還能聽到透風之聲,這讓從小就住在府院之中的彭棋很不習慣。
劉綱搖搖頭道:“忍忍吧,咱們只是暫住,但這家主人卻日日都要在此生活,這就是陳兄曾與我提及的貧富差距,咱們給出了二兩銀子,不過是讓旅程艱難一點,如果沒有外出,還在彭城,讓你拿出這點銀子,最多是心裡不舒服,卻不會心疼吧?”
彭棋一想,確實是這個理,氣也就順了一點,他年齡不大,家裡要求嚴格,但自從得了品階之後,在錢財上卻日漸寬鬆,拿出二兩銀子確實不算個事,也就是眼下身在北地,又有落難之局,這才會感到肉痛。
劉綱便繼續道:“這就是了,這次拿出二兩銀子,說不定這家人就能過上好日子了,畢竟是荃叔的舊識,能改善一下亦是好事。”
一番話說得彭棋點頭,劉荃激動,而那女子亦是眼現異色。
“行了,先吃吧,這幾日算是風餐露宿,著實安穩吃上一頓了。”說話間,劉綱當先動了筷子。
劉荃卻長了個心眼,先是喊了停,然後拿出一根細針,在每蝶菜飯裡都插了這麼一下,拿出來仔細看了看,這才放心。
見其他人面露異色,劉荃坦蕩道:“城中局面複雜,總該有防備才行,就算是熟人也不敢全信。”
劉綱點頭,便真正開動筷子。
彭棋也不落後,趕緊跟上,也吃了起來。
這幾天他們確實辛苦,說風餐露宿有些誇張,但確實擔驚受怕,沒怎麼進食,現在有屋子遮風擋雨,便是吃起冷硬麵食,也覺得香噴噴的,不由多吃了一些。
便是幾名女子也毫不顧忌吃相,大口大口的吞嚥。
一行人有如風捲殘雲,轉眼就消滅了面前的食物。
飯後,劉綱道:“等會早點休息,明日一早,咱們就啟程!“
然後又安排了幾人的住宿位置。
這家人並不富裕,家中一共三間屋,除了夫妻二人住的那一間,也就是這間還能拿得出手,眾人都擠在裡面,劉荃和幾名護衛看著擁擠,加上上下有別,便主動提出,要到第三間簡陋的棚舍中將就一晚上,將這屋子讓給了劉綱等人。
劉綱也不矯情,沒有堅持同處一屋,而是順勢而為,讓三名女子睡在裡屋的床鋪上,自己和彭棋則打起鋪蓋,合衣在地上躺著。
地面冷硬、凹凸不平,即便有稻草隔著,一樣難受,不過接連幾日的疲勞,還是讓劉綱在睏乏中很快就進入夢鄉。
他這一覺睡得深沉,幾乎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但中途卻被人硬生生給搖醒了。
“怎麼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目的是劉荃略顯慌亂的面孔。
“少爺,不好了!咱們被出賣了,這家人通告了石勒的人,胡人的兵馬已經圍起來!堵住了院子內外出口!”
“什麼?”聽著劉荃滿是慌亂之意的話,劉綱什麼睏意都沒了,條件反射一樣的坐起身來,再一看周圍,彭棋、女子等人都圍在身邊,幾個護院卻不見了蹤影。
被一雙雙眼睛盯著,劉綱壓住心中惶恐,沉聲問起情況。
劉荃急切答道:“我等睡的地方離門牆都近,有名護院出來小解的時候,聽著有異響,心生警惕,過去檢視,卻見這家家主一家四口全都不在了,立刻就知道有問題,來通知小人,小人起來,還未做什麼,就聽到外面有聲響,派人探查,知道是胡人兵卒散勇來襲,這會已經被人包圍了院落!幾名護院正在抵擋!”
“被出賣了?”劉綱臉上一瞬間露出怒意,隨後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遊目四望,見眾人都看著自己,便深吸一口氣,強擠出一個笑容,“不用擔心,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他們也不敢如何,咱們在北地並非毫無根基,背後站著陳兄!”
話是這麼說,但劉綱心裡也沒底,陳止會不會為了這點交情,就為了自己和南邊一大勢力交惡,著實難料。
而就在這時候,門外一個熟悉的公鴨嗓子叫喊起來:“劉綱,你小子還躲什麼?給你爺爺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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