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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國璋和李鶴年出現在二進院門處,楊格又得轉換腦子,準備著應酬合夥人。
南河沿宅子名為私邸,楊格也處於皇帝準允的“喜假”之中,卻從八月十八之後,每天的訪客不斷,喜宅私邸完全變成了衙門辦事房。好在新娘子大度,沒有絲毫的抱怨吶!
“呵呵,楊大人燕爾新婚,在下冒昧打擾,請大人恕罪,恕罪。”
“李先生客氣了,請坐,華甫兄,坐。”楊格等李皓上茶退出後,微笑著說道:“聽說李先生去了口外,不知可有收穫,小站的被服廠籌備得如何了,何時開工?”
“楊大人做事果然爽直,快人快語。”李鶴年隨口就是一句馬屁,卻也是實在話,楊格與別的大官兒不同,少了許多虛偽的客套,多出的乃是務實,身為與軍方合作的商人,李鶴年當然得適應楊格的辦事風格了。“楊大人,在下此去關外收穫不小,還有幸拜見了章嘉呼圖克圖佛爺,羊毛收購已經不是問題,只是被服廠初創,尚未審定樣品而正式開工生產,收購羊毛、創辦毛紡廠的資金不太就手。”
李鶴年資本有限,不可能在被服廠沒有見到效益的同時就創辦毛紡廠,興辦實業工廠原本就是一件急不得的事兒。
楊格點點頭,拿起錦盒裡的軍禮服抖了開來,卻見中間掉落出一個物事,撿起來一看,乃是用厚信紙包好的一疊銀票。楊格臉色微黑,隨手將銀票丟向馮國璋,馮國璋慌忙接了,神色尷尬,李鶴年忙起身幫著楊格拿了軍禮服,說道:“大人,在下出去口外,鄙侄女辦事不力,未能在大人大婚之前送到軍禮服和賀儀,實在失利了。這,乃是在下的一點心意,還請大人鑑諒,笑納。”
“李先生,我的主旨早已申明,我們是合作關係,只要你保證軍服的質量和供貨數量、時間,我就會大力協助你,你若創辦毛紡廠,我會給你最大的便利。我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實業傢伙伴,而非一個唯利是圖、破壞合作規矩的商人。把錢收起來吧,你也別責怪李小姐了,在籌辦工廠的同時能夠這麼快的製成樣品送來,我是滿意的,就算是賀禮了吧!”
楊格語氣嚴厲的說過,拿起禮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似乎正合尺寸。當然,他要看的不是衣服是否合自己的尺寸,而是看用料、做工和樣式是否符合當初的議定。
李鶴年恭謹的連聲稱是,手腳利索的收起禮服,摺好放入錦盒後說道:“大人,小站被服廠佔地四十六畝,有廠房六通,洋造‘勝家牌’縫紉機三百零六臺,僱工四百餘人,年內即可正式開工,一日一班可生產作訓服三千餘套,或者常服兩千餘套,又或禮服八百套......“
“這麼少?”楊格默算了一下,以平均每天兩千套的產量計算,一年才七十萬套的產能,與預定的年產一百二十萬套的目標相距甚遠。
目前,奕訢、李鴻章、榮祿和楊格已經基本確定了編練三十萬新軍計劃,戶部也準備了秋解銀子用於購買軍械、彈藥和軍服,除了優先編練的第一、第二、第三軍和禁衛軍之外,各省也將在明年、後年陸續開編新軍。各大機器局都卯足了勁兒生產步槍、火炮和彈藥,產出還是難敷需要,楊格還得等德國陸軍正式的軍事代表團來到時,直接與之商議購買四萬支88年式馬步槍、36門75野戰炮和配用彈藥的大買賣,用於全面換裝第一軍,汰換下來的軍械再分門別類去裝備其他部隊。軍械、軍服以及盛京將軍轄地從明年開始試行全面軍事化墾屯和普遍兵役制,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李鶴年急忙解釋道:“大人,招募女工難吶,新招募的工人都需要培訓合格之後才能上機操作,年內形成一日一班的生產,在下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了。明年下半年,最多不超過十月間,在下絕對能保證三十萬軍隊的被服供應。”
“李先生可以試一試到黃河兩岸的災區招募女工,待遇給好一點,肯定不缺人手。”
“好的,在下回去後立即安排人手辦下去。”
楊格還是不太放心,真要因為被服廠的產能問題誤了新軍整編換裝的事兒,可就完全是楊某人用人不當的過錯了。
“過幾天,我請旨到天津走一趟,看看你的工廠。李先生,毛紡廠何時能夠舉辦?”
“在下託人在上海租界和江南一帶招募商股,如果順利的話,開春就能籌足款子......”
楊格擺手打斷李鶴年道:“不用等到開春了!你把被服廠在年前的產能計劃拿出來,有多少算多少,一定要落實的,等我到了天津看過廠子確認之後,可以照你的計劃預先批款子給你,用於訂購毛紡機器和羊毛原料。在江南和上海招募商股一事,我可以知會張謇協助你辦理。”
李鶴年又驚又喜,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而呆住了。送禮,楊格不要;廠子還沒正式投產,就能拿到預付款子用於籌辦毛紡廠;江南募資一事還能得到在江南名聲響亮的甲午恩科狀元張謇幫助.......這、這、這,簡直是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啦!當初百般鑽營門路,好不容易搭上馮國璋的線,傾盡家當舉辦被服廠,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走對了!
楊格舉辦紡織成衣實業之心甚切,這才令尚未謀面的新幕僚張謇留在江南組織地方官府、民間資金舉辦繅絲廠、棉紗廠,有湘系督撫們的配合,可能掀起民間資金投入紡織業的**,加上軍方在前期以保護性的價格收購棉紡產品,以期幫助新生的紡織工業對抗日本目前相對發達的棉紡和生絲產業,壓迫日本紡織品低價銷售,降低其利潤率直至完全由國貨搶佔國內市場。
斷絕鋼鐵原料的供給,再以興辦紡織業消化中國的棉花、蠶絲產出,這是對準日本工業化的核心產業下刀子,是打擊日本經濟和工業發展的重要手段,當然可以提升到戰略的高度來實施。舉辦軍用被服廠只是龐大計劃的開始而已,只要馬前卒李某人辦好了差事,今後少不了要興旺發達嘍!
此時,精明的商人李鶴年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楊格計劃中的真實地位,只看到“討好楊大人之後”的廣闊賺錢前景而已。
“大人,今晚在下包了天福齋雅號一間......”
“何必呢?”楊格看了李鶴年一眼,突然問:“李小姐也在京師?”
李鶴年一愣,旋即嘆道:“唉!鄙侄女性子倔強,竟然舍了家中產業,應天津西學學堂之邀為英文助教,此時當在天津授課。”
楊格心頭湧起了複雜的滋味。看來,赴江南調查的王英楷傳回來的調查結果確實可信,自己當初對李鶴年、李芷靑過於警惕多疑了,如此,在德國領事館的酒會上那番冷落人家,失禮了,也是傷人心了。
“英文助教,不錯,能夠施展所長為國家培養更多的人才出來,嗯,李先生,回去天津見到李小姐之後,請代我向她致歉、問好。”
“不敢當,不敢當,楊大人客氣了。如此,在下告辭,晚間在天福齋恭候大人。”
“李先生盛情,楊格心領就是,免了免了,待楊格到天津時再叨擾李先生,臨海閣的淮揚菜確實不錯。華甫,你留一下。”
李鶴年摸不透楊格的心思,更不好勉強,乃禮貌地告辭離去,走到頭進院門了,還隱約聽到內裡傳出楊格的聲音——“搞什麼搞!?華甫,你糊塗得緊了!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
糟糕,李某人自作聰明辦的糊塗事卻連累了馮大人,這年輕的楊大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吶?不愛財,不好色,不循私,一門心思的就是辦實業,練強軍,當真是大清國難得一見的好官兒。可問題是,無親無故的他為何要如此盡心竭力的幫助李某人呢?細細一想,李鶴年自覺瞭然,又頗覺痛苦起來。侄女兒的品貌是沒得說,對楊大人的觀感也不差,只是侄女兒已經在聖母像前發下誓言,皈依天主,豈能違背天主的訓誡?
辦事房內,馮國璋那個委屈啊,李某人是自己引薦的,該當自己受著參謀官的訓斥。第一軍有第一軍的規矩,也完全適用於軍用被服廠,主辦的李某人給參謀官塞包袱的事兒,按照軍規是要重處的!軍內、軍外,情況完全不同,下去定要提醒李鶴年莫要再犯此等錯誤。
楊格也不想讓馮國璋過於難堪,畢竟直到目前,馮國璋辦理軍需事務還是頗稱職的。擺手示意馮國璋坐下後,問:“禁衛軍的械彈撥出了?”
“已經運抵南苑,都是13年、18年式的舊槍,子彈也只有兩萬多發。”
“第三軍的械彈呢?”
“早已如數撥發,西沽武庫已經放空,參謀官,得想辦法弄一些儲備才行,萬一陝甘那邊打得急,咱們沒有庫儲存備就麻煩了。”
楊格又問:“一點都沒有了?”
“還有些林明頓老式單發槍無人領用,有三百多條,配彈也只有兩萬發。”
“留著,過幾天鄭士良帶人去領,此事務必保密,安排可靠的人手辦理。”楊格說著,面色放緩,親熱的向馮國璋招手道:“走,午飯就在我這裡將就一下了,我陪華甫兄喝幾杯!晚上,再一起去賢良寺給恩相大人送行。”
馮國璋這才放鬆下來,也猜出傳言甚久的王公重臣出洋考察的事兒終於成行了。那麼,首輔大臣和一大幫子握有實權的王公重臣出了洋,朝堂上、各部院的事兒怎麼辦?恐怕今晚賢良寺的送行宴席上就能得悉個七七八八了,楊格能帶軍需部軍械處長參與其會,足見看重!
呵呵,如此,被委屈的罵了一頓算什麼呢?楊格終究是楊格,馮國璋終究是楊某人的同鄉華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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