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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美童生,在上海約翰書院(聖約翰大學前身)擔任主講多年的唐國安怎麼也想不到,跟隨盛道臺在南河沿的子爵府走了一遭之後,自己的腦袋上就有六品學正、京師大學堂籌備總辦的帽子,還兼著第一軍軍學部科員的差使。
一切都好像是在夢中一樣,遭際是那麼的令人難以置信,朦朦朧朧的、恍恍惚惚的,似乎不那麼實在,可仔細一想,事實就是如此!在南河沿子爵府中不過待了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黃緞子的聖旨就下來了。六品官員,即便是正式委任的六品官員最多能看到吏部的委扎子,決計見不著黃緞子的聖旨啊!
這些,都是表面的東西,所以令唐國安覺得有些不實在,不敢相信。可是,子爵楊大人的一席話,言猶在耳,字字句句的格外清晰。
“中國亟待建立一個從幼兒啟蒙到大學堂的教育體系,在此基礎上,還應該在教育體系、學位認證方面儘量的與歐美國家接龍。蒸汽艦船時代已經讓整個世界,特別是東西方文明的距離不再遙不可及,而是伸手可觸。在當今中國全面落後於世界列強的此時,沒有的別的路,只有學習列強,在各個方面與世界加強交流,融入世界體系,才有可能從世界體系之中汲取營養壯大自身,才有可能在壯大自身的前提下試圖改變世界體系的規則,引領整個世界。”
建大學堂,建高等師範學堂,建專科學堂......六品學正自己個兒就可以做主,缺錢?徑直打電報到蘆臺的第一軍司令部軍政部經理處討要即可,何況,自己兜裡還揣著楊大人私相授受的40萬兩銀票。
40萬兩啊!足以在京師的德勝門外西北角的那個曾經駐紮過光榮的第三旅的地方,建起一座當今大清國設施最好、條件最佳的大學堂了,至於師資嘛,那就要看唐某人自己的本事了!約翰書院,美國的同學、老師,這些就是資源!
三十五歲的唐國安乃是廣東人,第二批留美童生之一,美國耶魯大學法律系肄業,之所以是肄業而非畢業獲得學位,完全是因為滿清中國政府中止了留美童生計劃使然。
看到美國和大清國的迥然差異,唐國安深深的體會到,差異在於教育,要把一個傳統的、封閉的、封建的教育體系改變成為一個世界性的、開放的、開明進步的教育體系,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做到!可是,又不能不為此去奮鬥!國,是自己的國,家,是自己的家,愛於不愛不在於從國家得到多少,而在於付出多少!可惜,這些想法是不會被以前的那些大清國官員們得悉、接受甚至支援的,不得已之下,唐國安只能寄身於上海梵王渡的約翰書院,以教書育人向自己的祖國盡到一份綿薄之力。
今天,付出的機會來到了,不,準確的說,是一份努力可以得到十分、百分效果的機會來到了!不管給以這個機會的那位子爵爺是多麼的年輕,不管子爵爺在坊間傳言中是“目不識丁”的武人出身......真是嗎?說這話的人統統的可以去蹈海自盡以謝罪了!
唐國安決計不相信楊大人目不識丁,對中國教育的發展方向和目前亟待解決的問題,楊大人比唐某人看得更清楚!試問,一個目不識丁的武夫能做到嗎?如此,從踏出楊府的那一刻起,唐國安就下定了畢生追隨、效力鞍馬於楊格的決心。
送走客人的楊格分外興奮,他渾然不覺自己又小小的改變了一次歷史,把前世清華大學堂的創辦人挪移到京師大學堂籌備總辦的位置上。即便他那顆除了軍事沒有太多別的東西的小腦袋瓜能夠想起“唐國安”三個字的意義何在,那又如何呢?此等人才不用可惜嘍!
“篤篤。”楊府二進院子辦事房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門開了,馮秀若端著一杯新茶進了門,在某人直愣愣的目光注視下把新沏的茶水放在書案上,又將已經發白的茶水收起。
“若......這些事,讓別人做就行了。”
若,這是兩人在私下裡的愛稱,這些天來.......反正,聽到這個字眼兒,馮秀若的臉騰地就紅起來,端著茶盤匆匆向外走,又聽背後那個冤家恬不知恥的說:“等會兒,陪陪我嘛,這一會兒工夫就見了三撥人,累得慌。”
“報告!”門口,新任副官鄭邦彥捧著一個盒子立正敬禮,見夫人也在,略略一愣,隨即就高聲道:“師長,夫人,第一師野戰醫院院長鄭士良求見!”
敢情三百年是一家啊,這麼急匆匆的趕來報告,甚至撞破了師長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好心情,你,沒見著夫人在嗎?!你,不知道新婚伊始、如膠似漆的啥意思嗎?
“哦,快請。”
鄭邦彥丟下手裡的盒子飛快的溜掉,前任王昌擔任第三旅司令部的作戰主任參謀,當然要開到陝甘去平亂了。鄭某人嘛,王家堡一戰捱了重臼炮炮彈而導致聽力受損嚴重,調理了大半年才恢復過來,失去了進入武備學堂德文班的機會,好不容易爭取到軍參謀官副官一職......其實,是參謀官點名要鄭某人擔任副官的。
馮秀若離去,楊格開啟盒子,立時知道這盒子是誰送來的了。
盒子裡是一套軍禮服,少將軍銜的軍禮服。哼哼,楊某人大婚都十幾天了才送到,未免缺乏了那麼一點點的誠意啊。
鄭士良身穿花呢西服,帶著一頂乳白色的禮帽式的涼帽,在門口脫帽致禮後,徑直奔到楊格書案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說道:“楊參謀官,軍醫院的人手湊齊了,我,我應該算是第一軍的人了吧?參謀官,您給下道手令,明天我就去教導總隊報到。“
“安臣,莫著急,你的事情還沒說清楚,沒辦妥。在天津開醫學院究竟是怎麼回事?”說著話,楊格起身走到門口,探頭出去看了看,又走到窗戶邊,回頭道:“那三萬兩銀子送到孫文先生手裡了?”
鄭士良當然清楚,後一個問題才是需要首先回答的,伸手入懷從西服的內袋裡拿出一封信遞給楊格,道:“已經送到,這是孫先生給您的親筆信。”
楊格看了看封口,又仔細看了看信封,確定沒有人拆開看過之後,才撕開封口抽出信紙瀏覽起來。三萬兩銀子終究是會回來的,是以革命黨在第一軍某人手中私自購買軍械的形式。這,是楊格在職務範圍之內能夠幫助南方革命黨造出聲勢的唯一辦法了。至於革命黨起義能否成功?萬一失敗會付出多大代價?跟楊某人有關係嗎?沒有!楊某人需要的是一次次的起義給國人造成的一次次震動,大大小小的積累起來,其威力絲毫不亞於閱兵。
孫某在信中極盡溢美之詞和有些不恰當的“希望”。楊格看得暗暗發笑,卻是不露聲色的拿著信紙向鄭士良揚了揚,鄭士良會意,劃燃火柴點了、燃盡,這世間就從未發生過此事。
“參謀官,浸信會在上海的西醫院董事會願意出資四十萬兩,在天津創辦醫學院和附屬醫院,他們擬派出十一位有經驗的內、外科醫生和護士到天津來協助教學,願意為軍隊培養醫療人才,條件有二,第一是軍隊必須保障選撥入學者宗教信仰的自由;第二是軍隊和朝廷不得干涉醫學院和附屬醫院的教學、管理。”
“噢.......”楊格有些吃驚,問道:“真有這麼好的事兒?”
“確實如此。”
“浸信會挺有錢的嘛!”楊格從來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帶著揶揄的心態感嘆了一句後,正色道:“安臣兄,你仔細想想這裡面會不會有問題?”
“參謀官過慮了。”鄭士良解釋道:“浸信會就是想推廣西醫,建立醫學院和附屬醫院也能牟利,還能取得軍方和朝廷的信任,為今後浸信會在大清國的傳教打下基礎。從教會方面來看,其動機應該可以理解,從創辦者的牟利角度來看,也完全說得過去。畢竟,他們可以在學費、診療費用和西藥購進上賺得不小的利潤,維持醫學院的執行。第一軍如今是大清國最響噹噹的一面招牌,第一軍都信西醫,對國人影響甚大,西醫推廣難度可以大大減小,浸信會可以在醫學院培養的人才基礎上,在各地創辦浸信會的醫院,傳教、牟利兩不誤,何樂而不為呢?”
楊格不信教,也沒心思去了解傳教的事兒,聽鄭士良如此一說,細細一想也頗有道理。
宗教,中國有釋儒道三教,也不忌諱多一個浸信會,最主要的是花費最小的代價,最少的精力為軍隊建立起完整的軍醫體制,成為後勤方面的有力保障之一。中國人,真正能信進去洋教者絕對是少之又少,即便信,也如當初的佛教一般被本土化之後的事兒。東、西方文明的巨大差異哪能透過宗教就融合起來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根底子哪是什麼浸信會可以動搖的?
不管怎麼樣,先用了再說!
“第一軍投資二十萬兩,擴大醫學院教學規模和附屬醫院,佔有醫學院和附屬醫院40%股份。我的條件是——平時,軍方不管醫學院和附屬醫院的事務;戰時,醫學院和附屬醫院所有人員必須服從軍方的徵召令,無論國籍。在此基礎上,軍方對浸信會的傳教活動不予限制。”
“參謀官......”鄭士良面有難色。
“你轉告便是,如果不能達成合作,咱們不是還有人才足以支撐起一所軍醫學院和附屬醫院嗎?”
“好的,我立即去辦。”
“安臣兄,不急。你,能否安排我和孫文先生見上一面?”
“參謀官,你的意思是......”
楊格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伸手指指頭頂,又指了指東邊某處,說:“我不想看到有些人跟日本人牽扯上什麼關係。”
鄭士良面色一肅,起身立正後匆匆離去。
楊格從窗戶處看著鄭士良遠去,若有所思的搖搖頭,這位“刺客”的頭腦還是簡單了一些,其實,楊某人想見孫某人的目的完全相反。日本人的野心是無法遏制的,對中國各方面的滲透侵襲行動不能單純的、被動的去防,完全可以透過孫某人的渠道抓住一些線索,順藤摸瓜也好,分析研究後提供錯誤訊息也罷,或者說是利用日本人的某些行動來推動國人思想的轉變……至少,日本人嘴裡的“復漢”就可以利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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