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充斥著緊張、壓抑的氣氛,一如教室後黑板上用粉筆描粗的‘高考倒計時x日’一般時刻敲打著學子緊繃的、脆弱的心神。便是最鬆垮、散漫的藝術特長班眾人,也未能逃脫。
前兩週還可以用專業證沒訊息來搪塞、為自己找藉口。但這一週開始,音、美類各校專業通知書陸續發放,同學之間有喜有憂。收到通知書的,哪怕僅是非常偏遠、渺小的三流大學通知書,也足以自豪。畢竟在座的幾十名藝術特長生,絕大部分都是文化課功底薄弱,放到普通班墊底都分量不足的群體,藉由‘專業’這個名詞淡化、降低大學的門檻,對他們來說已經知足。
從遠處講,拿著鮮紅的專業合格證明,也就意味著半隻腳邁入大學門;從近處說,收到專業合格證,也就意味著自己不是中途被勸退的那一可憐人群中的某位。甚至可以懷著嘲弄、興奮的心態,用憐憫、嘆惜的神色目視著一位位沮喪、頹敗的打包落魄走人的同學。
晨光乍洩,紅彤了半邊天,萬里無雲的蒼穹籠罩的校園,在這一週,註定要上演一幕幕悲歡離合。
目送著又一位查詢無果的同班同學噙著淚水消失在宿舍樓拐角。打包、拖起行李默默的告別校園,無論是永遠,還是暫別,都讓人神傷。
課間操時間。馮俊彥來到藝體樓頂樓。敲響了音樂老師薛文靜的辦公室。
“薛老師……”馮俊彥輕聲喊道。
“進來。”薛老師聲音很甜,隱隱透著一絲青澀的意蘊。
實習老師薛文靜是從三個月前接手這個畢業群體。那時已經沒有幾個留校苦讀的專業生了,大家不是早已遠走他方為專業技能臨陣磨槍,便是跑到心儀的藝術學院尋求教授、講師‘投其所好’。回來兩週多的時間,雖然薛文靜能分清誰是老班底,哪幾位是半路插班的‘混子’,可單從聲音上,還沒有達到聽聲辨人的程度。
“薛老師你好。我是來登記的。”馮俊彥推門而入。一絲飄蕩在空氣中的甜膩氣息滲入鼻息之中。淡雅女子的氣息,聞起來非常的舒服。
“哦,收到通知書了?”薛文靜半轉身子,眼神淡淡的望過來,看到是馮俊彥這個不合群的獨行俠,微微一怔。
“嗯,第二節課剛收到。”馮俊彥隨口說著,從牛仔褲的後口袋裡拽出皺巴巴的信封遞了過去。
薛文靜眉頭皺了皺,哪個來報名的學生不是把這份驕傲精心的儲存,就算是當初的自己,到現在都保留著那份榮耀。這個小子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運氣,這種態度也收到通知書了。卻還不知道好好珍惜。
“不用給我。說一下學校名、准考證號和分數就行了。”薛文靜厭惡的瞥了一眼,眼不見心不煩似的扭過身子,冷淡的說。
“哦……”馮俊彥也不在意,掏出信紙念道:“京都音樂學院鍵盤系,准考證號951016,總分是186分……”
“京……京都音樂學院!?”薛文靜整個身子一震,滿臉驚訝的猛轉身。
“噢,薛老師,還有一個成績,我是兼報的。”看到莫名不待見自己的薛文靜驚詫的反應,馮俊彥心中湧出一股發洩後的舒爽感,語態輕鬆之極的接道:“京都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准考證號951016,總分……沒有總分,只有名次,是第……14名。”
“14……名?”薛文靜心神有種撕扯的疼痛,嘴角忍不住咧了咧。自己當年報考京都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時,專業成績是96名,貌似三、四年前考生還沒有現在這麼多……
“上面就是這麼寫的。薛老師,要不要……看看?”馮俊彥說著又將信紙遞了過來。
薛老師這次沒有擺臉子,幾乎是搶似的拽了過去。
兩排鮮紅的黑體文字加連串數字耀眼奪目,彷彿炫耀似的在信紙上跳躍著,那個圓圓的鮮紅的章,猶如一塊吸鐵石般砸在顫慄懊悔的心上。
“考的不錯啊!”薛文靜臉部肌肉有些僵硬,想到自己前幾節課面對幾十個同學,只有對這位不待見,而且是表裡如一,全擺在面上,心中便一陣的疚責。看來自己還真像姐妹們說的那樣,衝動的性格不適合當人民教師啊!
“就是胡亂考的,還湊合吧。薛老師,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馮俊彥擺出一副只要你點頭,少爺立馬閃人的架勢。
薛文靜自是聽得出面前這位學生語氣的不滿,只是自己實習期結束前還要讓最後剩下的考生打勾勾,作為自己實習成績帶回學校。現在看來,想要拿到好的反饋效果榮歸故里也不是件容易事兒。
這個因自己第一印象不佳而衝動壞事對自己不滿的學生儼然是這群人中專業最好的一位,他作答的分量估計也要很大,關鍵的還是……所以,無論怎樣,這種不和諧的關係還要緩解,而且內心中,薛文靜對這位男生能夠考入全國最知名的音樂學府而有些驚訝和好奇。
耳中聽著馮俊彥敷衍的話,薛文靜心中苦笑一下,湊合!?如果這個名次也算湊合的話,自己當初算什麼!?這是相當湊合啊!
“還以為是聲樂主項呢,原來你是鋼琴主項啊!”仔細看了眼第一排鍵盤表演系的成績,熟知京都音樂學院打分規則的薛文靜自然能從186分看出其部分專業水準。雖然音樂教育系和表演系分屬兩個行列,但簡單的推理和猜測也能有個**不離十的程度。
“呵呵,是呢。”馮俊彥無奈的暗自嘆了口氣。自己考的學校好壞貌似與面前這個老師沒任何關係,又沒獎金,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際,就算兩人關係不融洽也沒啥大不了的。
雖然不明白這個美女老師為何看到自己的成績便轉了性,但自己現在總是個學生身份,面對音樂老師,也就是頂頭上司的攀談,還是要應付的。
“這樣看起來,你是我們這一級音樂生中唯一的鋼琴主項呢!是我們之前缺少溝通交流,不然的話,應該把鋼琴留給你當先練習使用。這樣吧,以後晚自習練琴時間,鋼琴就你先活動。”薛文靜老師難得樸實的說一句公道話。
“哦,謝謝薛老師。”馮俊彥漠然的應付一聲。
看到自己示好的舉動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效果,薛文靜也只能耐著性子期盼時間的打磨了。目視孤寂男孩兒離去的背影,薛文靜突然有種迷茫、失措的感覺。對自己為人處事的不自信,第一次對自己衝動和不成熟的心態而自責。
“嗨,聽說你也來專業證了?哪個學校的,拿出來看看!”張國強轉過身子,再一次推倒馮俊彥辛苦壘起來的‘遮擋板’。
“破學校,不值得說。”馮俊彥一邊陰沉著臉色維護岌岌可危的用書本壘成的城牆,一邊惡狠狠地瞪了張國強一眼。
或許是愛情的魅力太過巨大,也或許是張國強同志天生便有藝術細胞,班裡第一個收到通知書的,竟然是這貨!連續三天,班主任大大都特別照顧這位寵兒,不放過一個有希望的升學名額,是作為一名班主任,特別是想要拿到獎金的班主任密切關注的問題。
張國強的待遇好了,受關注了,然則也變了。或許因為專業證帶來的壓力,讓國強同學有了學習的衝動和慾望,打球的消遣猛地被掐斷了。
“再破也是學校啊。唉……可憐的猴子,也不知道他啥時候能熬出頭!”張國強偷瞥了眼後面趴在桌子上沉悶的餘錢,低聲嘆道。
“收到通知書就算熬出頭了?”馮俊彥故作惱狠的說道:“要是專業證拿到手,最後文化課被卡住去不了大學,還不如直接沒拿到專業證痛快呢。有時間發感慨還不如多背幾個單詞,別到時候後悔都沒處哭去。”
“那倒也是……壓力啊……”張國強說著回過頭,刷刷的翻著課本。
馮俊彥有些無語,這麼快的翻頁速度不知道他能否看進去。反正即便自己有著過目不忘的隱藏bug,也不敢如此誇大。
“餘錢在不在?有他一封信。”課間操時間很長,還沒有上課,樓下一個青澀的四眼小書蟲拿著一封信怯懦的站到門口輕聲喊道。
“信呢?給我。”張國強一拉門,伸出碩大的腦袋,激動的喊道。
“給……給你。”四眼小書蟲差點沒被突然出來的腦袋嚇尿褲裡。哆嗦著把一封白色的信遞上來。
“謝了。”張國強粗狂的一聲答謝,又再一次縮回門後邊。小書蟲驚懼地望了傳說中的特長班內一眼,慌張的轉身逃竄掉。
“猴子!猴子!專業證到了。”張國強沉寂了沒兩秒鐘,一手舉起專業證,一邊大吼著。
後面沉悶的餘錢猛地竄起,那消失了大半周的神猴速度又一次出現在教室內。眼神閃爍著慶幸的神色,嘴角都幾乎咧到耳根兒了。
“哪兒的?”張國強問道。馮俊彥也抬頭望過來。
“嘿嘿……京都服裝學院!強子,看來咱們又要一起坐火車了……”餘錢擺弄著信紙興奮的說道。張國強的學校雖然不咋樣,可也算京都郊區的二流學校,勝在地域不錯,首都嘛,總比別的地方強點。
沒想到這倆貨也好巧不巧的考去了京都。呵呵,培養幾個玩的來的哥們兄弟,貌似也是不錯的消遣。馮俊彥暗自搖頭想道。
憑良心說,這兩個傢伙雖然小時候不怎麼接觸,但那是小屁孩不懂事,現在都是半大小子了,又恰好邁入藝術圈範圍,這段時間也很談得來,讓馮俊彥有種真的感受國內高中校園的親切體會。
既然命運這樣安排,那便順其自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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