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了夏國領土,類似這種偶爾越界的情形十分尋常,出於更深層次的考慮,很少會有人視此為冒犯,那些遼軍捉到黃羊也就準備返回營寨了,不料夏國的巡弋士兵居然鄭重其事地繳了他們的械,沒收了那隻黃羊,然後把他們遞解出境,趕回了河東。
這一來可捅了馬蜂窩,遼國人哪吃過這樣的大虧,以他們驕悍的性情,要不是因為自家這支隊伍與夏國皇帝一同攻打過銀州,彼此間算是有份香火之情,他們早就沒事找事,欺到夏人頭上去了,如今可好,夏軍竟敢主動挑釁?
夏軍守將賴多福帶著人跑到夏軍營寨下叫罵一番,楊延訓雖把黃羊和繳來的武器還給了他,卻正告遼人不得欺入夏境。多福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當時討回了東西掉頭就走,但是當天下午夏軍士兵到濁浪河上刨冰取水時,他卻帶著百十個親兵衝上來一陣拳打腳踢,說這濁浪河源頭在遼國境內,河西才是夏土,這條河以東連著這條河,都是遼國領土。那些夏國士兵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後還被他們捆回去,在這寒冬天氣裡剝光了綁在營盤柵欄上鞭笞示眾。
當初楊延訓曾親口問過楊浩,如果遼人挑釁該如何處置,當時楊浩告訴他八個大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那時楊浩還以為楊延訓年紀雖小,卻心思縝密,孰不知倒不是楊延訓如何的思慮長遠,實在是他本是漢國將領,而漢國每次與宋國交戰,都會向遼國那位父皇帝乞援,遼人每次派了兵來,都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除了沒有殺人,其禍害實較宋兵還要為甚。
做為漢國將領,楊延訓對此有切膚之痛,是以一見遼人趕到,而且在宋夏之間,遼人出兵似乎還是站在自己一邊的,這才向楊浩探問自己面對遼人時該有的態度。得了楊浩的回答後,他心裡就有了底氣,如今自己的人被人家綁去剝光了鞭笞用刑,他身為主將,若就這麼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如何還能帶兵?當下就帶了兵去搶人,人雖然搶回來了,可雙方發生了一起小規模的械鬥,各自死了幾個人,這一下事情就鬧大了。
多福把夏軍如何蠻橫無理挑釁滋事的經過派了心腹迅速稟報駐紮於大同府的北院大王耶律休哥,請大王決斷,楊延訓也立即把前因後果詳細寫下,命人速速傳報於聖上楊浩。宋軍豐臺守將岳陽本來正怕遼夏合兵對自己不利,一見雙方起了衝突不禁大喜,他雖不便派兵摻和其事,不過讓人站在營寨上高聲吆喝幾聲,給遼夏雙方計程車兵煽煸風點點火卻不過就是動動嘴的事兒,在他們有意識的挑撥下,雙方衝突越來越激烈,岳陽十分得意,便把此事報給了潘美和監軍宋琪。
宋琪不會用兵,但是精於吏治,精於吏治的人對人情事故何等明瞭?他馬上從中發現了問題:遼夏之間如果能因為這些事情造成這麼大的衝突,便不僅僅是下層士兵間的糾紛了,從這件事可以看出,遼夏雙方絕對沒有暗中結盟,遼軍對宋軍沒有善意,對夏軍怕也同樣沒有多少善意,同樣的,夏軍對遼軍的到來似乎也並不歡迎,否則就算再多死幾個人,從大局著想,雙方的將領也會保持克制,不會縱容部下發生械鬥,宋琪察覺了這一點,馬上把這件事向趙光義做了稟報。
大同的耶律休哥一直在密切關注著宋夏雙方的戰局進展,他離開上京的時候,蕭太后曾面授機宜,要他見機行事,儘量保持河西的平衡局勢,如果宋夏雙方能以橫山為界,宋吃不掉夏,夏也趕不走宋,那便是最好的結局。
耶律休格文武全才,並不只是一個英勇善戰的將領,蕭太后的囑咐他馬上便心領神會。宋國佔據了麟府,進逼一步,隨時對夏國構成威脅,夏國才會向遼國俯首,藉助遼國的勢力制衡宋國,這樣遼國就能對夏國漸漸施加影響,直至把這個夏國控制起來,就像當初的漢國劉氏政權一樣,成為遼國牽制宋國的一枚棋子。
而扶持夏國,使其在橫山一線站穩腳跟,就能吸引宋軍長期與之作戰,宋國將在河西部署越來越多的軍隊,每年消耗的糧米軍餉無數,憑一個夏國就算拖不垮宋國,也必拖得宋國兵疲國困,到那時莫說宋國無力北征幽燕,長期下去,必然要仰遼國臉色行事。此所謂驅狼鬥虎,兩敗俱傷之計也。
誰料宋軍急於速戰,大軍冒進,結果因為戰線延長,又適逢寒冬,被夏軍堅壁清野,斷其糧道,打得宋軍大敗而歸,徵西大軍元氣大傷,這段時間裡楊繼業依託橫山,反而不斷向麟府兩州宋軍發動反攻,宋軍兵員不足,又不佔地利人和,以致敗多勝少,耶律休哥對此瞭如指掌。
本著誰強就踩他一腳,誰弱就拉他一把,讓他們始終鬥個旗鼓相當的主意,耶律休哥正欲製造些事端,向夏國施加壓力,多福這個訊息一送,那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耶律休哥登時大喜,馬上就讓那親兵給多福捎去了一句話:“夏人交出傷我子弟兇手者便罷,否則,奪其營寨,逐其守軍!”
趙光義收到宋琪的情報,不禁龍顏大悅,憑心而論,八萬大軍的損失,對他這個天下最闊的大財主來說賠得起,別的地方不說,雁門關現在就屯紮著重兵呢,只是遼人增兵大同,來意不善,他不敢擅自調動罷了,如果遼人和夏人起了爭鬥,那麼……,一念及此,趙光義馬上給宋琪下了一道密旨,叫他親赴豐臺,想方設法擴大遼夏兩軍之爭,以牟其利。
趙光義的八百里探馬疾馳出京的時候,身在夏州的楊浩把穆羽喚到身邊正暗授機宜:“小羽,此去豐臺,務必小心從事,既要挑起與遼人正式的戰爭,還得控制住戰火蔓處的程度,一切都要按我方才交待的去做,不可感情……”
楊浩剛剛說到這兒,拓拔昊風怒氣衝衝闖了進來,叫道:“聖上,大事不好,豐臺山遼軍守將賴多福悍然發兵攻我營寨,豐臺營失守,楊延訓已退守二臺山。”
拓拔昊風只道這番話一說,楊浩必然又驚又怒,不料聽了他的話,楊浩和穆羽臉上都顯出一副很古怪的神氣來,兩個人互相看看,便有了以下一段古怪的對話:
“聖上,臣……還用去嗎?”
“……去吧,讓楊繼業增一路兵,幫楊延訓把豐臺寨奪回來。”
“是,那臣去了!”
楊浩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一休哥,知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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