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天在位時改稱為大雲寺。主持其事的是中原禪宗弟子,還有一座海藏寺,乃四百多年前於涼州自立稱王的張茂所築。再有一座便是羅什寺,傳的卻是密宗教法,乃龜茲國聖僧鳩摩羅什傳教之地。
鳩摩羅什出身高貴,父親是天竺名門之後,母親是龜茲王的妹妹。鳩摩羅什幼時就極為聰敏,七歲隨母親一起出家,成年後更是通曉佛法,尤善經文。在涼州羈留講經的十六年裡,他佛法精進,並說得一口流利漢語,後來以西域高僧的身份被邀往中土,以其對佛法的深刻見解翻譯佛經三十五部,近三百卷經文,大唐高僧玄奘所讀的許多經書都是由鳩摩羅什翻譯的。
如今,這羅什寺寺主,是涼州最有名的活佛,絡絨登巴的父親就虔誠向佛,生下兩兒一女,俱都請羅什寺活佛為其賜名,如今的涼州城主絡絨登巴翻譯成漢語就是智慧佛陀的意思,扎西多吉就是吉祥金剛,而他們的妹妹澤仁拉姆就是長壽神女的意思。
絡絨登巴拜於羅什寺主座下,每逢大事,常問計於寺主活佛。扎西多吉也是活佛的弟子,到了寺前棄韁下馬,進了寺院,卻不敢再急如星火,只在喇嘛僧引領下循規蹈矩直趨佛堂,到了大殿上,正見長兄絡絨登巴正虔誠地跪在蒲團上聽著活佛訓示,扎西多吉不敢怠慢,忙也畢恭畢敬地上前,向活佛行禮,跪坐,一旁靜聽。
“楊浩,乃崗金貢保轉世靈身,我教護教法王。此番他興兵西進,重闢西涼古道,乃是以霹靂手段,佈慈悲甘霖,這是一樁大功德,違之不祥。絡絨登巴,以你兵力,難敵楊浩西進鐵騎,為今之計,唯有獻城乞降,以保富貴。”
活佛說罷,瞟了扎西多吉一眼,緩緩問道:“扎西多吉,你有什麼話說?”
扎西多吉連忙伏地道:“活佛,扎西多吉出城瞭望,見夏州軍兵強馬壯,氣勢如虹,非我姑臧城所能敵。正要歸來,將我所見,告於兄長。”
活佛微微一笑,擺手道:“絡絨登巴,此乃佛門淨土,不聞刀兵之氣,你們兄弟出去談論吧。”
絡絨登巴伏地道:“是,不知活佛還有什麼訓示?”
活佛以掌摩其頂,悠然道:“ 你是姑臧城主,姑臧城是焚於兵災戰炎,還是得大吉祥。全在你一念之間。一念可以成佛,一念亦可成魔,為師言盡於此,何去何從,你自行決定吧。”
“是,謹遵活佛教誨。”
絡絨登巴與扎西多吉三叩首,屏息退下。
兩人一走,佛臺後面便轉出一個人兒,黑紗掀起,掛於笠頂,明眸皓齒,眉目如畫,正是馬燚。
馬燚嫣然道:“活佛慈悲心腸,姑臧城若因此免於兵災,實是活佛的無量功德。”
活佛微笑合掌道:“善哉。楊浩重闢西域古道,盡納諸部於統一號令之下,這是消彌兵災、繁榮地方、惠及蒼生的一件大事,縱然沒有達措活佛的書信,嘎嚕也是願為涼州之和平,盡一己之力的。絡絨登巴素無據地稱王之野心,還請馬燚姑娘回覆楊浩,請他切莫輕啟戰端,給絡絨登巴一點時間,他會做出明智抉擇的。”
馬燚笑靨如花,纖掌輕合如玉女禮佛:“活佛慈悲心腸,我大……我家大人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十五萬大軍屯紮於此,每日空耗錢糧無數,所以我家大人西征之路,是不會在涼州久耽的。這樣吧,就以三日為限,三日之內,絡絨登巴若獻城投降,我家大人自會保他一身富貴,節府中亦有他一席之地。三日一過,大軍攻城。”
“當……”
鐘聲悠悠響起,嘎嚕活佛與馬燚相對一禮……
汾州古城,六月天,炎陽似火。
蟬兒沒完沒了地鳴叫聲中,曉樓藥鋪的西門掌櫃懶洋洋地伏在案上,手中的拂塵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案上輕揚著。
一個穿青色短襟褲褂、頭扎英雄巾,步履矯健的漢子快步走進藥鋪,屈指在案上叩了叩。
西門曉樓沒精打彩地抬起頭瞥了他一眼,見這漢子年紀甚輕,皮鮮肉嫩,五官卻也秀氣,只是雙眉過重,帶了幾許煞氣,唇上還有一點黑痣,瞧起來令人不大待見。便懶洋洋地打個呵欠道:“客官想買點甚麼?”
那青衣漢子直截了當地道:“砒霜。”
西門掌櫃又打了個哈欠,伸手道:“買幾錢啊?地保的憑書拿來,這種藥,可不是隨便就能買的。”
青衣漢子回頭看了看,忽然探身對他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本來睡眼朦朧的西門掌櫃霍地張大了眼睛,那青衣漢子摸了摸下巴,手指在胸前又迅速做了幾個動作,西門掌櫃急忙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你是……你……”
青衣漢子伏在案上,隨意揀拾著幾樣藥材,低聲道:“少廢話,有沒有我的書信?”
西門掌櫃忙道:“有,有,請小……壯士到後房來。”
青衣漢子壓著嗓子道:“不必了,就在這兒成了,拿出來。”
西門掌櫃忙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一封捂熱了的書信來,青衣漢子一把搶過,匆匆將信瀏覽了一遍,冷笑一聲,咬牙道:“折蘭王?真是慷慨!大哥好沒出息,他楊浩若是個沒本事的,我可以為他受委曲,總不教他難堪了去。他既是個有本事的,我偏不低聲下氣地受他楊家人的窩囊氣。誰離了他便不成麼?這一世的緣份,斷了!”
西門掌櫃只知她的身份,並不知發生在折楊兩家的事情,聽她自言自語,只聽得目瞪口呆,卻還是不明所以。摺子渝忘形之下說出了心裡話,忽地驚覺櫃檯裡面還站著一位,不由嫩臉一熱,羞窘之下把眼一瞪,嬌嗔道:“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西門掌櫃唬了一跳,趕緊擺手道:“老漢沒看,什麼也沒看。”
摺子渝冷哼一聲道:“既然他折大將軍連後路都安排好了,看來是不用我操心了。你捎個話回去,就說,我如今逍遙自在的很,叫他不必以我為念。”
摺子渝說罷轉身就走,西門掌櫃情急之下忍不住叫道:“五公子,要往哪裡去?”
摺子渝不答,西門掌櫃連忙自櫃檯後閃出來,等他追到門口抬頭望去,只見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去,早已不見了摺子渝的身影。
折家收到摺子渝在汾州出現的訊息,發現她自夏州而綏州,自綏州而紛西,先南後東,整個行進路線是向中原而去的,立即傳出訊息,令密諜沿途打探她的訊息,可是摺子渝自汾州乍一露面,再也難覓她的蹤影,集‘飛羽’和‘隨風’西北兩大秘諜組織,在一切關隘、渡口、車行及主要道路安插眼線,都無法找到她的下落。摺子渝似已就此石沉大海了。
此時,摺子渝已離開汾州,轉而向西,到了隴西的六盤山下。
六盤山山勢雄偉,巍峨挺拔,素有山高太華三千丈,險居秦關二百重之美譽,此地氣候涼爽,春去秋來無盛夏,盛夏時節到了此處,真是神情氣爽,心曠神怡。
摺子渝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但是每一次都負有使命,行色匆匆,唯有這一次為情所傷,獨自遨遊天下,反而能靜下心來欣賞山川大澤之壯麗,心胸亦為之一暢。
旭日東昇,朝霧瀰漫,重巒疊嶂,翠橡青杉,一道山泉,咆哮澗間,彷彿人間仙境。
摺子渝從搭在石下的窩棚中起來,于山間清泉濯洗嬌顏,漱口刷牙,收拾停當,以一枝木釵挽了秀髮,去林中轉了一圈,便提著一支紅腹錦雞回來,在泉邊收拾停當,回到大石下窩棚邊生起火來,然後將錦雞架起烘烤,當錦雞發出濃郁的肉香,她又起身趕到一旁拴在大樹下的馬兒旁邊,自馬揹包裹中取出一個包囊,裡邊盛著鹽和各種調味品,她回到火旁,一邊轉動著烤得黃澄澄的錦雞,一邊細心地撒著佐料。
雞肉的香味更加可口了,摺子渝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又自腰間取出一隻扁口酒壺,盤膝坐定,準備大快朵頤。她撕下一條雞腿,剛剛咬了一口,又擰開酒壺,才湊到唇邊,就聽一陣叱喝打鬥聲傳來,摺子渝黛眉一皺,便起身伏在石上,向刀劍鏗鏘處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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