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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他們感覺到腳下的沙土地漸漸變得結實,視線內開始出現駱駝刺、河西菊、沙冬青和紅柳等植物,曉得即將走出這見鬼的沙漠的時候,他們沒有加快步伐,反而原地停了下來。他們就是木恩、木魁和艾義海統領的人馬,這一路上,他們歷經艱辛、陷落於沼澤之中的、被流沙掩埋的、風暴天氣中走失的、被各種毒物咬死的,非戰鬥減員超過上千人,可是他們到底以最快的速度,搶在所攜水米物資耗盡之前,走出了沙漠。
木恩大口地喘著粗氣,伸手摘下腰間的皮水袋搖了搖,裡邊只剩下一口水了,他拔下塞子,將那口水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手搭涼蓬貪婪地看著遠處那條清涼的小河,說道:“總算走出這該死的沙漠了,把信鴿放出去,等候接引的人趕來與我們匯合。”
立即有人從一輛車上開啟鳥籠,十幾只信鴿展翅而去。鷂鷹傳信比鴿子更安全、更快速,但是鷂鷹難以及遠,百里之外它就很難找到它想送達目標的所在了,所以楊浩在契丹和漢國時,那鷂鷹都是透過他秘密設定的接力站,一站一站傳遞資訊的。而這沙漠裡無法設定設定傳訊站,所以他們一進入沙漠,就與任何一方失去了聯絡,誰也不知道他們走到了哪裡,有沒有迷失方向。
他們只攜帶了一隻高空示警監視敵情的海東青,此外還有十多隻信鴿,而這信鴿本就是以牧民身份駐紮在這兒等著接迎他們的那人所飼養的。信鴿一共十多隻,不怕被猛禽捕捉了去,信鴿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信件,當它們之中任何一隻出現在那戶牧民帳前,就意味著他們到了。
木恩眯起眼睛,看著十幾只信鴿展翅飛去,直至它們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內,這才回首吩咐道:“全軍原地駐紮,歇養身體,食物、飲水,不再限制。都他孃的儘快恢復體力,要是夏州那邊出了岔子,咱們就有惡仗要打了。”
艾義海口乾舌燥,已經沒有唾沫可吐了,可他還是發努力地啐了一口:“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夏州防禦使拓拔蒼木的兒子要成親了。
拓拔蒼木大人為此大大地鬆了口氣,他這個兒子一向受他倚重,他在夏州做官,早早的便把整個部族都交給了兒子打理,可是父子兩人的溝通很成問題,兒子小時候是何等的崇拜他啊,不管是行圍打獵,還是走訪細封、房當諸氏部落,他不管忘了帶誰,都要把這個兒子帶在身邊,父子是那般的親密。
可是兒子漸漸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總是看不起他為了部族對李光睿的巴結諂媚,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那個莽撞子兒怎麼知道身為一家之主的困難吶。他們這個部落是拓拔旁系,更不是李氏核心,要不是他在竭力維持著同李家的關係,他們一族早就被排擠出夏州的權力中心了,焉能如今日一般,多多少少還算是個頭面人物。
可那個不孝子,根本不理解他這個父親,不明白他在夏州為整個部族做了多少事情,他只懂得打打殺殺。尤其是他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娜布伊爾嫁給李光睿大人做如夫人之後,這個兒子就變得陰沉抑鬱起來,連他這個整日圍著李府打轉的父親都怨恨上了。好在,兒子總算是開了竅,不再為了一個女人尋死妥活了。
可是等拓拔蒼木見到自己那個未來兒媳,這才明白兒子為何與她一見鍾情,急吼吼地馬上就要娶她過門,那位名叫多彌沙朗的姑娘與娜布伊爾竟有六七分神似,像極了未出嫁前的娜布伊爾,自己這個傻兒子對娜布伊爾終究是難以忘情啊。
不過……他終於肯結婚了,這就是件好事,時間久了,他心裡的結會解開的。這位多彌沙朗姑娘長得很漂亮,絲毫不遜於的娜布伊爾,兒子早晚會漸漸忘記娜布伊爾嫁給李光睿大人帶給他的創傷的。
多彌----冰山上的雪蓮花,沙朗----帶來幸福的仙女。希望這朵雪蓮花治好兒子心靈的創傷,成為給他帶來幸福的仙女,唔……最好明年再給自己帶來一個大胖孫子,那就更加完美了。
拓拔蒼木沒有嫌棄那個多彌沙朗姑娘出身低微,只是一個行商的女兒,也沒有嫌棄她那肥胖壯實的像一頭犛牛的母親,她那個母親市儈極了,尤其還喜歡饒舌,當兩個談好兒女婚事,送走這位母親之後許久,拓拔蒼木的耳朵裡還在迴盪著那個胖女人喋喋不休的聲音。
好吧,不管如何,只要兒子肯結婚就好,哪怕這個女孩兒是個行商的女兒,還有一個長舌婦的母親。拓拔蒼木還是把婚事儘可能辦得隆重,廣邀夏州軍政各界的頭頭腦腦,以及正在夏州城內的各大部落頭人、貴族來參加兒子的婚事,給足了兒子臉面,希望經過這樁大喜事之後,能夠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緊張的父子關係。
夏州的文武官吏、頭人酋首們也很開心,經過綿延兩年之久的戰爭,每一個能開懷暢飲、放鬆自己的機會他們都不願意放過,再說拓拔蒼木是個老好人,為人很圓滑,對誰都客氣的很,是個很知禮的老傢伙,他的面子不能不給,所以但凡被邀請到的官員、頭人,全都準時趕來赴宴了。
防禦使府賀客盈門,車馬塞路,院子裡搭起了流水席,三十頭牛羊都已宰殺完畢,正在大鍋中隨著沸水滾上滾下,把濃郁的香氣飄揚開來,年輕的男女在院子裡跳著鍋莊。
花車到了門前,多彌沙朗姑娘由她那喜歡饒舌的媽和一個舅舅攙扶著進了門,後邊是荷箱擔籠的禮物,一百雙鞋墊,一百雙鞋子,一百雙襪子……
這些東西本該是新娘子自定下親事開始就親自手工製作的,應該由她自己來做,以顯示新娘子心靈手巧,不過……這一箱箱的鞋襪禮物自然不可能是沙彌多朗姑娘做的,就連它們都是拓拔蒼木置備的。
“唉,我這個親家……真是個一毛不拔的市儈商人,要不是為了我兒,我拓拔蒼木怎麼也不必和這樣一戶人家攀親吶。她的女兒再漂亮,嫁過來也只能做個妾。”
拓拔蒼木一面腹誹著,一面帶著兒子迎上前去,笑容可掬,將親家和新媳婦迎進大廳。客廳中的喜慶氣氛立即達到了高潮……
“嗚……嗚嗚……”號角長嗚。
伴隨著雄渾悠長的號角,草原的盡頭突然湧起一線浪潮,洶湧而來,片刻功夫,蹄聲如雷,戰馬如浪,馬上的騎士發出“喔噢喔噢”的怪叫,直接踹破營柵,沿著黃土的城坡,衝進了黃羊坪大營。
負責北線毛烏素沙漠防線的都不是李光睿的精銳部隊,面前橫著一條不可逾越的天險,且無險隘可以立寨,設立營防陣地根本就是多餘的,之所以在這裡設兵,只是常規性的預防措施,軍營中有烽火臺,他們真正的作用,不過是負責東西各線的烽火傳遞,因為烽火烽煙也有一個有效示警距離的問題,東西兩線如遇敵情互相傳遞警訊時相隔太遠對方是看不到的,中間就需要一個承上啟下的烽火臺,因此在這裡設營紮寨,也算是一舉兩得。
營中計程車兵絕未料到在絕不可能出現敵人的地方竟然殺出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兵馬,這裡周圍一馬平川,來敵早早的就被他們發現了,但是懶散慣了的他們想要進入防禦狀態卻著實費盡了功夫,要穿好甲冑,要找出刀槍,要去營房中搬出箭矢,等他們盔歪甲斜地跑向那低矮的防禦工事時,十人一小隊的鐵騎,已經像一波波巨浪,迎面撲來。
弩、斬馬刀、戰斧、長矛,隨著風馳電掣而過的隆隆鐵騎,毫不憐惜地招呼到他們身上,一時間頭飛腰折,殘肢斷臂,鮮血塗滿一地,鐵騎片刻不停,呼嘯而過,緊接著是第二個十人小隊,勢若雷霆。這是一場一邊倒的血腥屠殺,當五波浪潮捲過之後,整個黃羊坪營地已看不見一個活著的守軍,後續的鐵騎仍在隆隆而過,好半天,才是一輛輛大車,載著沉重的盔甲、陌刀和陌刀手,旁邊則是騎著雄駿高大的阿拉伯馬的老爺兵。
當灰塵漸漸消散之後,被鐵騎肆虐過的黃羊坪已完全看不出看不出曾是一座兵營的樣子,就連地上的屍體都看不出人的樣子了,只有兵營正中那座三丈高的峰火臺,猶自冒著滾滾濃煙……
安慶澤,一如尋常的寧靜。連番戰急造成的惡果就是,本來就地廣人稀的草原上,人口更加的稀少,而能為他們帶來一些新鮮玩意和財富的行商駝隊也絕了蹤跡,安慶澤的守軍就更加無所事事了。
北線有天險在外,不需要強大的防禦力量,而最外線的黃羊坪守軍是隸屬李光睿直屬部落的一些老弱殘卒,這第二道防線駐軍則多是拓拔蒼木的族人。拓拔氏的核心李氏成員,原來大多分派到宥、銀、會、綏、靜等州去了,駐紮夏州的李光睿本部精兵自抽調了絕大部分出石州攻打銀州之後,因西線、南線要防範吐蕃、回紇族人不守諾言捲土重來,也駐紮著不少軍隊,所以這安慶澤就呼叫了拓拔蒼木的族人。在拓拔氏外圍部落族人中,相對來說,李光睿還是比較信任謹小慎微的拓拔蒼木的。
白盡南就是這座軍營中拓拔蒼木族人的首領,不過戍衛在這裡計程車兵雖然以拓拔蒼木的族人居多,白盡南卻只是一名副將,主將所統率的嫡系人馬雖然不多,可是誰叫人家姓李呢。
白盡南不是党項羌人,而是一個漢人,本住在洛陽一帶,雖然不是大富之家,也算小康水平,因為迷上了關撲賭搏,被人設局坑去了全部家產,連娘子都賠給了人家,就成了破落戶兒,他倒是願賭服輸,反成了昔日賭友的幫襯下手,後來因那幾個賭友吃醉了酒說出真相,一怒之下把那幾設計害他的幾個賭友全部殺死,然後落荒而逃,逃到了天高皇帝遠的西北,因他懂些文墨,若不賭錢時人也算機警,遂被拓拔昊風收為己有。
今天,他又殺人了,不過對一個曾經拿著一把鈍刀,按住剛剛還稱兄道弟的賭友,像殺雞似的慢慢把他們的脖子一個個割斷的人,直到鮮血濺滿了自己的臉,糊得眼睛都看不清東西的人來說,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他剛剛帶著人把這座營房裡隸屬李指揮的幾個部下弄死,走出營房的時候居然一臉微笑,神態悠然。
“大人,都埋伏好了。”一個士兵迎上來低聲道。
白盡南微笑著點點頭:“就剩下李指揮那邊的幾個人了吧?”
“是!”
“好!”白盡南很愉快地吩咐道:“擊鼓,點兵。”
“咚咚咚……”鼓聲響起,正在營中吃酒的李指揮帶著他營房左右的十幾個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誰他孃的擊鼓!咦?白大人,你做甚麼?”
一身甲冑齊全的白盡南微笑著彎腰:“指揮大人,下官有要緊要要對大人說。”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擺出這般陣仗唬弄鬼呢?”
白盡南直起腰來,看著大大咧咧走過來的十幾個人,搓著手笑道:“指揮大人和幾位兄弟都出來了呀。”
李指揮瞪起眼道:“你他孃的倒底搞什麼鬼,有話趕緊……啊!”他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驚叫一聲,指著遠方天空叫道:“看,快看,狼煙,有敵來襲!真是奇怪,黃羊坪方向怎麼可能有敵人出沒?快快快,先升起狼煙再說。”
白盡南迴頭看了看,喃喃自語道:“動作好快,不愧是精銳之軍。”
他豎起手指,輕輕地擺動了兩步,吩咐道:“咱們也快一些,放箭!”
“什麼?”眼看走近的李指揮聽清了這句話,只一愣神的功夫,令人心驚膽寒的弓弦聲起,狼牙箭自四面八方疾射而至,“噗噗噗……”一連三枝勁矢透胸而入,緊接著是第四枝、第五枝……,李指揮的身子都來不及倒下,他的眼睛凸了出來,死死地盯著白盡南。
白盡南很親切地笑著,向他彎了彎腰:“李大人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吧?你要是撐得住,卑職就說給你聽。”
李指揮沒有聽他說完,他眼中帶著一抹悲憤、一抹困惑,仰面倒了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在唱禮官拉著長音的吆喝聲中,夫妻二人完成了大禮,新娘子穿著繡著鳳鳥的紅嫁衣,橫條紋的小筒裙,脖子上戴著幾件銀項環,頭上的三耳帽將紅蓋頭撐起,隱隱露出白皙嬌嫩的下巴,賀客們笑著起鬨:“昊風,掀了蓋頭,叫我們看看新娘子,看看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叫我們孑傲不馴的拓拔昊風終於肯乖乖成家啦。”
拓拔昊風微微一笑,牽起新娘子的手走到大堂正中,很大方地扯下了她的紅蓋頭,眉眼盈盈,嬌美無儔。女孩子披上紅嫁衣的時刻,永遠是她最漂亮的時候,更何況這個新娘子本來就生得國色天香、不可方物呢。
可是一旦看清了這個新娘子的相貌,賀客們的笑聲就像被一柄快刀切斷了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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