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逃了一個竹羽明不要緊,怕就怕……他已看出幾分端倪,若說與宋人知道,陛下的大計……”
劉繼元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被抽個精光,他踉蹌退了兩步,險險一跤跌進那個萬人坑裡,失魂落魄地道:“若果如此,可……可如何是好?”
西城,三藩駐地。趙光義冒著傾盆大雨巡視到了楊浩的大營。
楊浩大營旁邊就是潘美的營盤。有這位大將軍在西城主攻兼督戰,他倒不敢明目張膽地進行敷衍,再者說,他這支大軍都是新招募來的各族勇士和西域浪人,這些人的身體素質和個人武藝都是好的,但是缺乏戰陣訓練,做不到互相配合,更不用說令行禁止了。
如今有潘美督戰,既不能有意敷衍,他便利用這個機會以實戰之法訓練這些士兵,這些士兵的個人武力本來就是十分出眾的,再經過這樣殘酷的血與火的錘鍊,一日功夫獲得的戰陣經驗勝過一個月的刻苦訓練,儘管傷亡不可避免,但是這支軍隊卻已迅速成長起來了。
趙光義趕到楊浩軍營時,正是大雨傾盆的時候,他見楊浩披掛整齊,仍然按著劍筆直地站在點將臺上,督促三軍有序撤退,擔負掩護任務的軍隊則在雨中肅立,任憑雨如瓢潑,卻是一動不動,不覺大為意外。
雖說他心中實恨不得天上劈下一個雷來,就此結果了楊浩的性命,可是眼見楊浩指揮作戰不遺餘力,絲毫沒有偷奸耍滑故意敷衍,對這個並不完全受他節制的西北強藩,面子上還是要安撫嘉獎一番的。趙光義從雨中扶起楊浩,把他拉進自己的黃羅傘蓋下面,挽著他的手臂一齊登上點將臺,眺望嚴整的軍容,滿意地點了點頭:“好,逢此大雨而三軍不亂,有這份軍紀,就支大軍就完全用得!楊卿是良將,這一支軍是一支強軍啊。”
“官家過獎了,臣營中軍將聞聽官家披甲執棍,親冒矢石殺上疆場的訊息,莫不為之振奮,將校們身先士卒,士卒們奮不顧身,為官家所感召,皆將身死置之度外了。”
兩個人一個贊,一個捧,各自心懷鬼胎,卻十分配合地在大雨中表演著君賢臣忠的戲碼,監軍曹玉廣站在黃羅傘蓋外面,翹著屁股探進半個身子來,一旁插科打諢,妙語如珠地吹捧迎合著,氣氛當真是無比和諧融洽,只苦了楊浩手下那些兵丁,沒了大帥的命令,尚未撤回營來計程車兵只得挺著身子站在雨中,個個都澆成了落湯雞。
就在這時,忽聽遠處一陣喧譁,久閉不開的西城門突然開啟,自裡邊殺出一標人馬。
曹玉廣臉色大變,失聲道:“不好,城中見我營中黃羅傘蓋,曉得陛下在此,他們襲營來了。”他立即拔劍挺身,站在趙光義前面,大義凜然地喝道:“陛下休慌,有臣在此,敵人若來,除非踏著臣的屍體,否則休想傷害陛下一根汗毛。”
“走開!”趙光義一把把他推出了黃羅傘蓋下面,沒好氣地說道:“敵人離得還遠呢,哪那麼容易便殺進中軍?”
曹玉廣臉上一紅,訕訕地收起了佩劍。
楊浩此時也看到了城中突然闖出的那票人馬,如果這票人馬真有本事殺入中軍,一刀砍了趙光義的人頭,那倒是正遂了他的心意,可惜……,自己營前橫著上萬的大軍呢,這麼多人站在那兒,就算讓城中衝出來的那票人馬掄著刀隨便殺,也得殺一陣子,何況旁邊就是大宋第一擅攻的猛將潘美的軍營,那禁軍虎賁之士都是吃素的不成?
曹玉廣已經打出了樣兒,楊浩也不好做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何況城中殺出那票人馬就是衝著他的大營來的,楊浩立即拔出劍來,大喝道:“鼠輩敢爾,給我消滅他們!”
陣前尚未來得及撤回營中的楊浩兵馬見到中軍發出的旗號,立即蜂擁而上,這一隊人馬的統兵將領叫胡佳平,是楊浩從蘆州起就一手帶出來的人,但是他手下兵卻是由西域浪人組成的,鮮卑人、吐谷渾人、突厥人、 畏兀兒人、粘八嘎人、大食人、波斯人、天竺人……,各個都是舛傲不馴、目高於頂的漢子,可是面對著這麼高的一座城池,這仗打得根本施展不開,這些日子可把他們憋壞了,如今終於看到城中守軍像個爺們兒似的衝出城來一戰了,這些士兵喜不自勝,待見了中軍發出的出兵旗號,不待主將胡佳平下令,便一窩蜂地衝了上去。
漢國宣徽使竹羽明竹大人被宋軍猛烈的攻勢嚇破了膽,今日見城下黃羅傘蓋到了軍前,曉得是宋國皇帝親自巡視軍營來了,不由起了投降的心思。他找個藉口,支開另兩員守將,帶著自己的親兵冒著大雨逃了出來,至於父母妻兒,那是顧不上了。
他衝出城來,一步一滑地拼命往前跑,生怕其他兩員守將發覺不對,令人射殺他們,緊接著就見對面營中闖出一群大漢,披髮左衽的、身穿皮袍的、高鼻子深眼窩的、金頭髮藍眼睛的,一個個奇形怪狀,卻都是一副歡天喜地模樣,吼著他根本聽不懂的鳥語迎上前來。
“不對……不像是歡迎我投誠啊,怎麼手裡還舉著刀槍?”竹羽明剛剛發現不對,那隊奇形怪狀的宋軍已經把他們這一隊人馬包圍起來,劈瓜切菜一般砍殺起來。
“不要殺人,不要殺人,我們是來投降的!”
竹大人跳著腳兒的喊,可惜風聲雨聲廝殺聲,種種聲音混淆在一塊兒,根本沒人聽得清他的喊話,就算聽到了,那些人能不能聽得懂也是問題。很快,這隊匆忙逃出城來的人馬就被一直不得展其所長的楊浩所部給殺光了,這些人當強盜當慣了,入伍當兵還沒多久,殺光了人很習慣地便去搜他們的身,把值錢的東西都掏出來揣進自己的荷包。
趙光義站在中軍看到這番情形,對他們搜刮屍體的行為只作未見,開口讚道:“愛卿所部雖是一些蠻夷野人,不曉軍令兵法,不過臨敵作戰勇猛向前,不畏生死,若假以時日好生錘鍊一番,不難成為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
楊浩忙遜謝道:“官家謬讚了,臣之所部實是一支烏合之眾,當不得官家如此誇獎。若說威武之師,還是禁軍將士才是當之無愧。”
趙光義微微一笑,說道:“雨愈發的大了,收兵吧,朕去潘美營中看看。”
方才城中殺出一標人馬來時,潘美也見到了,他立即披掛整齊,持槍殺出大營準備救駕,不料城中只衝出一隊人馬,頃刻間便被楊浩的人殺得乾乾淨淨,後面的漢軍見機不對又匆忙把城門關上了,於是他便在營前等候,這時一見黃羅傘蓋向自己營前移來,便立即趨前冒雨靜候。
這時晉陽城頭一陣喧譁,忽然立起許多旗杆,每根旗杆上都綁著一顆人頭,又有喧譁聲不斷傳來,潘美見了莫名其妙,忙使一名小校持盾靠近了去聽,不一時那小校回來稟報,潘美聽了之後便露出一臉古怪的神氣。
這時楊浩和曹玉廣陪著趙光義已到了潘美營前,潘美連忙趨前拜見,趙光義手指城頭,訝然問道:“仲詢,漢軍在玩什麼花樣?”
潘美臉頰抽搐了兩下,面無表情地躬身答道:“回稟陛下,城頭懸掛的人頭……是方才出城的那隊人馬的的家眷……,方才出城的那一路人馬……是棄城投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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