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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亂戰(下)(2/3)

作者:月關
這番陣勢,恐怕李煜也畏懼了契丹的人蠻橫囂張。契丹人氣焰愈熾,對我等愈加不利。恐怕……我等此番出使唐國要一事無成,這一番回去,丟官罷職都是輕的……”

張同舟嘆道:“丟官就丟官吧,現在唐人生怕我們去向契丹人尋仇,看管我們如同犯人一般。本官倒也罷了,大人你是不知,本官麾下那些兵老爺,在開封城是官家身前的侍衛,目空一切,囂張慣了的。到了唐國,有左使撐腰,照樣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如今被人家囚犯一般看著,這些兵老爺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連帶著看我這主官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唉,本官也是響噹噹的一條漢子,給我這麼戳脊梁骨,丟人吶!”

焦寺丞越聽越是煩躁,他站起來急急踱步,正苦思眼前困境,忽地察覺外面有些異動,舉步走到窗前一看,只見那些刀出鞘、弓上弦的唐國士兵潮水般退出了院子,不禁驚詫地道:“出了什麼事?”

張同舟跳起身來往院中看看,說道:“我去探個究竟。”

張同舟出去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興沖沖地趕了回來,激動地道:“寺丞大人,耶律文死了,哈哈哈,耶律文死了。”

焦寺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訝然道:“耶律文死了?怎麼可能?”

張同舟笑逐顏開地道:“誰敢拿這種事開玩笑,是皇甫繼勳親口說的。嘿,此人真是見風使舵的天才,一見本官,對我前倨而後恭,客氣的很,他雖不敢明說是咱們派人殺了耶律文,卻是認定了耶律文是死在咱們手裡的了,看他那副恭維害怕的樣子,本官真想當著他的面大笑三聲。”

焦寺丞急道:“張大人,耶律文到底怎麼死的,你快說個清楚。”

張同舟把他從皇甫繼勳那兒聽來的事情眉飛色舞地說了一遍,焦寺丞這才相信,他驚疑不定地道:“是誰殺了耶律文?到底目的何在?”

張同舟笑道:“管他是誰殺的,此人死了,便是大快人心之事。”

此時宋使院落中計程車兵已陸續知道了訊息,歡呼聲開始一陣陣傳開,焦寺丞站在視窗,緊鎖雙眉看著院中歡樂奔走計程車兵,又見對面契丹館驛中一陣騷動,許多唐人士兵衝過去,似要彈壓騷亂。

焦寺丞察看良久,目光閃爍,越來越是陰沉,他忽地轉過身來,對興高采烈的張同舟說道:“耶律文橫死,固然大快人心,然而……與將軍你,與老夫我,又有什麼助益?”

張同舟一呆,愕然道:“大人此話何意?”

焦寺丞沉著臉道:“楊左使還是死了,你我仍是難逃朝廷的處治。耶律文之死,雖然眾口一詞,被算到了你我頭上,就算我們否認都不成,可是我們瞞得過天下人,瞞得了院中那百餘將士麼?他們可俱都是在官家面前行走的人,你我回去誰敢搪塞官家?”

張同舟目光微微一閃,忙問道:“大人定是有所定計了,下官願聞其詳。”

焦寺丞沉沉一笑,徐徐道:“君可知,班超故事否?”

張同舟一翻眼睛,問道:“班超是誰?”

焦寺丞一窒,說道:“班超乃漢朝時候一位有名的使節,有一次他率三十六名部下出使鄯善,鄯善王對他先是噓寒問暖,禮敬備致,後又突然改變態度,疏懈冷淡起來。班超察覺有異,得知匈奴使節到來,匈奴與漢素來為敵,鄯善王欲傾向匈奴,故對漢使冷淡,甚至漸起殺心。班超遂使幾人放火,幾人擊鼓惑敵,餘者埋伏於匈奴人門口兩側,趁夜奇襲,盡殲匈奴使者,鄯善王大驚,再不敢搖擺不定,只得死心踏地歸附漢朝。”

張同舟這才恍然,不禁叫道:“寺丞大人慾效班超,襲擊契丹使團?”

焦寺丞沉沉笑著只是不語,張同舟想了想,猶豫道:“寺丞大人,我們今日處境與昔日班超似有不同,效仿班超……合適麼,會不會……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

焦寺丞曬然一笑:“如今已經不可收拾了,耶律文之死,任你如何解釋,契丹人和唐人都一定會把它算在你我頭上。如今你也看到了,耶律文一死,李煜對咱們反而更加恭敬,契丹使節都已死了,再殺光他的侍衛又算什麼了不起的罪過?至於官家那兒,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們只有搏它一搏了!”

張同舟沉吟良久,把牙根一咬,目露兇光道:“幹了!”

耶律文竟然死了!

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丁承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耶律文死了,他該何去何從?就算契丹那邊傳來訊息,慶王篡位成功那又如何?他們都好端端地活著,唯獨慶王的愛子耶律文喪命南唐,如果他們返回契丹,迎接他們的絕不會是高官厚祿,只會是鋒利的鋼刀。

丁承業一瘸一拐地爬起來,蒐羅了一些唐國贈送給耶律文的珠玉細軟藏在身上,盤算著怎樣逃之夭夭。契丹他是萬萬不敢回去了,雁九臨死交待的那個盧一生到現在他還沒有遇到,心中也早已不抱什麼希望了。往昔的雄心壯志一點點消磨殆盡,他不求能象昔日丁家二少時一般風光,只希望能衣食無憂,過幾天太平日子。

館驛中的武士們聽說耶律文慘死,一個個紅著眼睛去尋宋人拼命,卻被皇甫繼勳率人趕了回來,這些武士群龍無首,回來之後只是喝酒痛罵,酒罈子扔得滿院都事,喝醉了便有人叫罵打架,把個雅緻秀麗的禮賓院禍害的不成樣子。

丁承業冷眼旁觀,既不出面阻止,也沒有趁這個機會逃走。他現在還不能逃,腿傷還沒養好,姐姐還在陰魂不散地跟著他,他逃去契丹姐姐都找得到他,此時出門,還不是去給她祭劍?

輾轉反側,夜半難眠,丁承業從頭想起,似乎一切厄運都是從雁九蠱惑他爭奪丁家家主之位開始的,他不禁撫著大腿上的劍瘡,咬牙切齒地痛罵起來,如果雁九現在能活著出現在他面前,丁承業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再掐死他一回,方消心頭之恨。

夜半,丁承業剛剛有了一絲朦朧的睡意,忽然聽到一陣喧譁之聲,丁承業如驚弓之鳥,立即一躍起身,單腿蹦到窗前向外望去,就見宋人館驛一角大火沖天,負責維持雙方治安的唐軍已向那裡集中過去。

丁承業大惑不解,難道館驛中的契丹武士們趁夜摸去偷襲宋人了?丁承業剛剛想到這兒,就見隨著唐軍調動露出的一線缺口,宋人院落中殺出一哨人馬,一個個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利刃,如飛一般向自己這邊院落猛衝過來。

丁承業張口結舌,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立即返身去穿外衣,虧得他夜半才睡,衣服穿得整齊,匆匆穿好外衣,趿上靴子,一瘸一拐地跑出房門,整個庭院中已殺聲四起,宋國禁軍侍衛們往日裡當慣了大爺,幾時受過這樣的鳥氣,今晚有焦寺丞和張指揮撐腰,打得又是冠冕堂皇的名號,這些禁軍侍衛們揚眉吐氣,衝進契丹人院落,摸進院中見人就殺。

契丹人好酒,平素有耶律文約束著還沒有人敢多喝,今晚他們借酒澆愁,卻無人阻止,許多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他們只想闖進宋國館驛殺人洩憤,哪裡會想到宋人比他們還狠,耶使將軍和三十六名貼身扈衛盡皆被燒成焦炭,他們還不罷休,竟然趁夜殺來,擺出了一副滅人滿口的兇狠派頭。

措手不及之下,許多契丹武士在睡夢之中就被斬下了頭顱,有那倉措起身的,衣衫不整、武器難妥,慌慌張張的也不是宋人之敵。前幾日宋人自張指揮以下,受盡契丹人折辱,若非楊浩為他們出頭,這臉就丟大了。今晚既是為楊左使報仇,也是為自己洩憤,禁軍武士們殺得性起,咆哮吶喊著逐屋搜查,如殺豬宰羊一般屠戳起來。

皇甫繼勳現在可是不想再出一點意外了,一見宋軍館驛中火起,嚇得他一個高蹦起來,率領著兵士們就去救火,跑到宋人館驛中,就見庭院中架著一堆桌椅板凳堆成的劈柴,火勢燒得正旺,緊跟著契丹人館驛中廝殺聲便震天階響了起來,皇甫繼勳情知上當,率領人馬馬上又折了回來。

他剛剛趕到契丹人館驛前面,就見焦寺丞身穿官袍,頭戴官帽,腰帶上掛著銀魚袋,一手舉著根稀稀疏疏的雞毛撣子,一手拄著根金光燦爛的斧頭,奇形狀怪,好似大唐高僧,跑到近前定睛一看,才認得他拿的是欽差節鉞。

皇甫繼勳還未說話,焦寺丞已嗔目大喝:“契丹人殺我欽差,本官今日血債血償。焦某手中持的是宋國節鉞,唐國若仍以宋國藩屬自居,爾等便乖乖退到一邊去,如若皇甫將軍執意為契丹人出頭,那便踏著焦某的屍首殺進去吧!”

皇甫繼勳一聽,立即老調重彈,表示中立。

丁承業見機得早,逃出臥室一路躲躲藏藏,摸進了膳房之中,眼見宋人武士手執鋼刀長槍逐屋搜查,竟是一個不留,情急之下四處張望,忽見門後掛著一件油漬麻花的袍子,急忙搶過去穿在身上,又打亂了髮髻,在髮髻和臉上抹了幾道灶灰,蜷到牆角。

待到宋人武士搜到膳房時,丁承業尖叫一聲,便顫聲哀求:“兵大爺饒命,不關小人的事,小人只是灶房裡燒火做飯的小廝,小人是漢人,不是契丹狗啊。”

“嗯?”那滿臉鬍子的禁軍武士舉起火把看了他兩眼,丁承業自到唐國便少在人前露面,那禁軍小校對他實無印象,見他模樣不似契丹人,又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便道:“契丹狗都要給爺爺殺光了,你還燒得鳥飯,滾出去。”

丁承業打躬作揖地道:“外面殺聲震天,小人唬得兩腿發軟,實實不敢動彈。”

那小校大笑,踹他一腳罵道:“沒出息的廢物,那你便在牆角里好生蹲著,待爺爺殺光了契丹狗,你再走不遲,哈哈哈……”

李煜召集陳喬、徐鉉等徹夜長談,本來李煜被宋人手段所嚇,意志又有了動搖,陳喬卻勸說他道:“國主勿須過慮,依臣之見,耶律文橫死,反而對咱們更有利,耶律文手中盟約雖毀,但是咱們手中還有一份。契丹人既遣他來與我們簽訂盟約,所圖的是對彼國有利,而不會因人而廢。他們死了一個耶律文,契丹朝中自然可以再擇一人為彼國之主。

而咱們則可以靜觀其變,進退更加隨意。如果他們篡位成功,宋軍果然北伐,且精銳折於塞北,我們便不妨與之合作,契丹人雖誇下海口欲謀中原,但是依臣之見,宋國戰將如雲、兵甲精銳,豈是好相與的?契丹人慾謀中原,不過是兩虎相爭,他們僵持不下,我唐國在其中便舉足輕重了,這是我唐國崛起的良機,萬萬不可放過。如果他們不能奈何得了宋軍,亦或篡位失敗,盟約只有國主手中一份,我唐國仍是宋國藩屬,誰知道我們曾意圖與契丹誓盟呢?”

李煜聽得頻頻點頭,大為意動,他正細思其中利弊,內侍都知忽地急急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國主、國主,宋國副使焦海濤求見。”

“孤不見!”李煜唬起臉道:“深更半夜,孤還要接見他麼?當孤這裡是什麼地方了?皇甫繼勳太也混帳,他在禮賓院任由契丹與宋國使臣取捨,唯唯喏喏,簡直一事無成,這種時候竟然又放他出來,若是這位宋國副使再被契丹人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孤顏面何存?”

內侍都知貼著他的耳朵輕輕低語幾句,李煜先是一呆,隨即便臉頰漲紅如血,他怒吼一聲,抓起案上玉尺往地上狠狠一摔,玉尺摔在金磚上砸得粉碎,李煜全身哆嗦著大喝道:“強盜、都是強盜,他們把我唐國館驛視做戰場,明火執仗,打打殺殺,眼中還有唐國、還有孤這個江南國主嗎?”

徐鉉、陳喬面面相覷,那內侍都知一見李煜震怒,惶恐地道:“是是是,奴婢讓他回去,明日再來見駕。”

“慢著!”李煜胸膛起伏,忍怒半晌,才鬱郁地一揮手:“請……宋使在北宸殿候駕!”

“小師傅,孤有大事難決,今有北人、更北之人可為敵為友,兩者皆虎狼,孤取捨不定,小師傅佛法高深,上窺天意,可否指點迷津?”

一早,匆匆早朝已畢,李煜便趕到雞鳴寺中,尋個機會支走寶鏡大師和一眾高僧,向壁宿吞吞吐吐地問道。

壁宿一聽,這貨,怎麼跟我一樣,說話模稜兩可、含糊不清啊,他好好的皇上不做,也想扮神棍不成?

壁宿心中急急轉著念頭,悠然一笑,故作高深地道:“國主可聽說過遠水難救近火,遠親不如近鄰。”

“遠水難救近火,遠親不如近鄰。”

李煜默默唸誦了兩遍,若有所悟,卻遲疑道:“這個……孤明白高僧點化之意,只是這近鄰,也非良善之輩,在孤看來,比那遠親還要難纏,孤有意攀那遠親,不知可行麼?”

壁宿心中大罵:“你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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