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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亂戰(下)(1/3)

作者:月關
第041章 亂戰(下)

桌上放著一柄斷劍,刃上有幾個缺口,斷處緊緊貼在一起,可是那一道斷痕是無法掩飾的。放在桌上,它還是一柄完好的劍,卻已無法拿起。青霜已斷,楊浩已去,此時的青霜劍,就像它曾經主人的那顆心,芳心已碎,如何能夠彌合傷痕。

摺子渝坐在桌邊,一身玄衣,纖腰間繫著一條素色的帶子,靜靜地聽著窗外淅瀝的語聲,久久不言不動。忽地,開啟的窗子輕輕叩響幾聲,摺子渝抬頭,就見張十三正悄立在簷下,他的背後,就是如珠簾般從簷下垂下的雨幕。

“小姐,耶丹使節入宮,自承是殺死楊左使的兇手。”

摺子渝沒有動,面上也沒有一點驚詫的神色,只是眼波輕輕一閃,似乎飄搖的思緒回到了軀殼之內。

張十三又道:“宋國使節焦寺丞大怒,欲入宮見國主,被皇甫繼勳所阻。為恐兩國使節大打出手,皇甫繼勳已調來大隊官兵,將宋國使節的館驛團團圍住。唐主李煜聲稱要驅逐契丹使節,令耶律文限期離境,並要上書宋廷請罪。”

摺子渝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宋人殺不了耶律文,李煜不敢殺耶律文,我來吧。”

張十三吃驚地看著她:“小姐,我……我們只有兩個人……”

摺子渝淡淡地道:“天時、地利、人和,只要利用得好,一個人,可以殺一萬個人。”

張十三不安地道:“小姐千金之軀,輕易赴險,屬下萬萬不敢應承。契丹使節要離開尚需幾日,屬下儘快把咱們散佈於各地的細作集中起來吧,雖然人手尚嫌不足,至少把握大一些。”

摺子渝折腰而起,她的目光越過張十三的肩膀,透過他身後迷離的雨幕,望向陰沉沉的天這,久久方道:“他正在天上看著我……”

夜色迷離,惱人的雨下了一天,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耶律文酒酣意濃地離開皇宮,登上了自己的車子,在三十六名鐵衛護侍下趕回館驛。

近來,他的運氣真的大好,江南國主的事情已順利解決,摸摸懷中已經簽好的盟約,耶律文得意地笑了,如今他只須耐心等候上京的訊息,以便做出行止,這兩天該做些什麼呢,每次殺了人,他的慾望都很強烈,想到曾折辱過他的楊浩被燒成一團焦炭的模樣,他尤其的興奮。可是丁承業大腿上的傷勢不輕,怎麼也要將養幾日,唔……似乎可以找幾個江南美人兒,品嚐一下這江南女子的滋味。

耶律文笑吟吟地掀開轎簾,雨仍在下著,天氣潮溼的膩人。這是一條幽深的巷子,是回館驛的必經之路,道路是青石板的道路,巷子一端高、一端低,雨水沿著青石板路傾瀉而下,溼得地面發亮。

道路兩旁是是高高的院牆,青磚小瓦馬頭牆,院中偶露古樸典雅的飛簷鬥角,這兩旁居住的都是大戶人家,暮色已深,又下了一天的淫雨,街上沒有行人,十分肅靜。只有大戶人家懸掛的燈籠,在雨幕中輕輕飄搖著。

耶律文喚過一個心腹,吩咐他去金陵有名的青樓妓舍招幾個姿色過人的江南佳麗到館驛中供他快活,尚未吩咐完畢,馬車忽地停住,耶律文眉頭一蹙,問道:“什麼事?”

前方車伕沉聲道:“大人,前方有人阻路。”

“哦?”耶律文眉頭一挑,按緊腰刀,便自車中走了出來,坐在車伕旁邊身穿衰衣的侍衛立即開啟一把油紙傘,舉到他的頭上。

耶律文站在車上向前方看去,長巷已將至盡頭,巷盡頭站著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娉娉婷婷,體態窈窕,一身玄衣勁裝無法遮掩她曼妙的曲線。

耶律文笑了,他的運氣真的很好,剛剛想到女人,這便來了一個女人,而且是個年輕貌美、身材動人的女人。

他並非看不出這女人來意不善,可是……筆直的長巷,兩側高牆累累,無遮無掩,前方沒有旁人,就只這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女人,能把他怎麼樣?在床上殺死他麼?

他不介意在床上被女人殺死,殺得他欲仙欲死。

三十六名侍衛已經貼近了他的車轎,他們握緊了刀,聽著耶律文的吩咐。

“我要活的,不可傷她分毫!”耶律文一聲令下,便返回車中坐下,轎簾兒當然還是挑得高高的,他要看著手下擒獲這個女人,看她一身勁裝,耶律文只希望這個女人的身手不要太差勁兒,那樣玩起來才有味道。

至於她的身份和來意,或許可以在暖和乾淨的大床上,一番銷魂蝕骨之後,再讓她一邊叫著床,一邊統統供出來。耶律文想著,邪惡地笑起來。

他忽然發覺那個少女也在笑,當四名侍衛拔刀向她逼近,就像四頭狼逼向一隻小羊兒似的時候,她忽地桀然一笑。冷美人一笑,比那慣笑的女人還要嫵媚十分,這一笑如雲開見月,耶律文雙眼不由一亮,不由自主地俯身向前,想把那迷人的一笑看得更清楚些。

然後,他就嗅到空氣的味道有點兒怪,還沒嗅出味道如何古怪,他就看到那個穿黑色勁裝,系白色絲帶,身材嬌俏的無以倫比的小美人兒把手中的火把向前一拋,動作很輕,很俏,然後“蓬”地一聲響,耶律文的眼前就便成了一片火海。

“啊!啊!啊……”所有的侍衛頃刻間被火海包圍,整個地面都在著火,整個長巷都在著火,高高的火焰就像一朵朵紅蓮,蒸騰而起,片刻功夫火中所有的人都變成了火人。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耶律文驚愕莫名,還未等他催促,車伕已恐慌地抖動馬韁,要驅趕驚躁狂叫的馬匹衝出火場,但是一聲聲厲嘯破空而來,車伕也是一個精擅騎射的高手,他很清楚這麼勁疾的聲音絕不是弓射出來的,那是弩,是連弩,一弩十矢的鐵弩。

車伕下意識地俯下身去,卻發現那鐵弩射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馬,健馬長嘶,悲鳴仆地,車伕和車上的一名侍衛摔到地上,立即被捲入火舌之中。

淒厲如鬼的慘叫聲四起,耶律文坐在車中,一時還未被火燒及,可是四下已是一片烈烈火海,轎簾也已燒著,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耶律文大吼一聲,扯下鋪在座位上的皮墊護住頭臉,便縱身跳到了地上。

他已經不可能沿著長巷往回跑了,火勢洶湧,整個地面都淌滿了火油,長巷這頭高、那頭低,不等他跑到盡頭,就得葬身火海,明知前方有那索魂的黑衣少女,還有至少一個藏於暗中的弩手,可是他現在已經顧不得了。

耶律文快步向前跑去,火海中忽地撞上一個渾身著火正狂呼亂叫到處亂撞的侍衛,耶律文把那渾身著火的侍衛一跤撞了出去,手中著火的墊子也落到地上,耶律文竭力向前奔跑,眉毛鬍子頭髮盡被烈火燎去,雙腿已經著了火,他都全然顧不得了。他不能死在這兒,不能窩窩囊囊地死在一個女人手中,他是要做皇帝的,他將成為契丹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他將掃蕩中原、一統天下,他是天命所歸,他怎麼可能死?怎麼可能這樣去死?

肌肉灼痛起泡,兩眼都睜不開了,耶律文終於跑出了火場,當感到面前一涼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逃出了火場,他的雙眼睜開,就見那長髮飛揚的黑衣少女手中提著幾根細細的繩子,那繩子應該是五金所制,因為有的繩子是延伸入火場的,可是卻沒有被燒斷。

她看著火人一般逃出火場的耶律文,又是桀然一笑,笑得還是那般美麗,耶律文卻如見鬼魅,只見她手一抬,忽地用力一扯,手中竟如魚網般拉著一條條絲線,耶律文順著那絲線望去,只見暴露在火場外的幾根絲線是延伸到兩側牆頭的,這時他才發現牆頭上有一口口罈子,方才夜色當中看不清楚,這時火焰燎天才辨得清晰。

繩子一扯,罈子落地,轟地一聲,火油四溢,烈焰焚天更形洶湧。火焰爆裂的同時,耶律文胸前一震,兩支八寸長的鐵弩便射中了他的胸口。弩弓極為強勁,鐵弩射穿了他的身體,帶著一團血霧飛進了火海,把耶律文魁梧的身軀帶得向後一仰,又被火浪迫了回來。

他不甘心地瞪著那個黑衣少女,頭皮燎光、滿臉血泡,形同厲鬼,他以刀撐地,猛吸一口大氣,嗥叫著向那玄衣少女撲去,“噗!噗!”又是兩枝鐵弩貫穿了他的身體,耶律文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配著那滿臉血泡,猙獰如厲鬼。

耶律文慢慢倒了下去,火勢漫延,他的雙腳已被火舌吞沒,燒得他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抽搐著,但他卻已沒有氣力挪動一下,他眼中的神采正在漸漸黯淡下去。四支鐵弩貫穿肺腑,箭羽已將內腑攪得一團糟,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了,而那少女,自始至終都不曾與他動過手。

一個人自前方樹上溜了下來,快步跑到近前,將手中的弩順手丟進火海,那少女背轉身,淡淡地吩咐道:“把他丟回去,燒成焦炭!”

那個男人走上前來,耶律文仍死死瞪著那少女,她已轉過身去,耶律文始終沒有看清她的容顏,身形一轉,容顏半側,真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比起許多中原美女來,她的五官更精緻,輪廓更分明,線條也更清晰,然後,耶律文就只看到她的背影。

元寶般精緻小巧的耳朵下面垂著兩粒黑色的寶石,寶石上有一雙詭異的紋絡,就像兩隻蛇眼,在火光中熠熠放光。秀美的頸項優雅如天鵝,奶白的肌膚如同美玉雕成,黑色的蛇眼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她真的很美,美的令人怵目驚心……

一隻大腳遮住了他痴望的視線,那隻大腳毫不在乎他是一位高貴的皇族大人,一腳踹在他的臉上,鼻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他被踹得貼著光滑的青石地面整個兒溜進了火場之中。四下烈火熊熊,無限光明,他已永墮黑暗之地,再無一絲氣息,烈火吞噬著他的身體,也吞噬了他懷中的那份盟約……

“國主,國主……”

夜羽氣喘吁吁地跑進清涼殿,李煜如今的心情一點也不清涼,他雖同耶律文簽訂了盟約,鼓起勇氣試圖為生存、為霸業同宋國一戰,可是心中始終忐忑,連他最嗜好的詩詞和下棋也沒興趣了。

李煜心煩意亂,正想召請雞鳴寺的得道高僧小師傅連夜入宮來為他卜算一番吉凶前程,就見夜羽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李煜現在可是怕極了出事,立即心驚膽戰地跳起來問:“出了什麼事?”

夜羽呼呼地喘著粗氣,指著外邊道:“耶……耶……耶律使者回館驛途中被殺,長巷化成了火海,三十六名侍衛、一個車伕、兩匹健馬,全部葬身火海,個個燒成了焦炭,太慘了啊,雞犬不留啊……”

“砰!”李煜就像半截麻袋,咕咚一聲跌回椅上,然後就像皮球一般彈了起來,大聲咆哮道:“皇甫繼勳那個混蛋在幹什麼?孤不是叫他看緊了宋國使節,切勿讓他們生事報復麼,怎麼會……怎麼會搞出這樣的事端來。孤要治他的罪,孤要滅他滿門!”

李煜說著窩裡橫的氣話,夜羽卻滿臉是汗,顫聲說道:“國主,如今怎麼辦?宋國使節、契丹使節盡皆死在我唐國,我們……我們該如何是好?”

“跟孤有什麼相干?”

李煜把手一揮,語無倫次地道:“契丹使節殺了宋國使節,宋國使節報復契丹使節,孤待他們都如上賓,他們偏要殺來殺去,與孤有甚麼干係?”

他在殿中急急轉了兩圈,也知這種耍無賴的話應付不了契丹和宋國的詰問,遂把腳一跺,吼道:“去把徐鉉陳喬召來。”

“是!”夜羽打了個磨磨,剛辨清方向,還未等他離開,李煜忽又叫道:“傳旨,叫皇甫繼勳對宋使和氣一些,切勿……切勿約束過甚,觸怒了他們。”

今日他與耶律文簽訂了盟約,心下本已偏向契丹,如今耶律文一死,李煜被宋人酷厲的報復手段所懾,心中的天平又漸漸倒向宋人一邊,剛剛鼓起的一點勇氣消失殆盡,又怕觸怒宋人了。

楊浩被人行刺慘死火船之中,緊接著唐國軍隊態度大改,焦寺丞又氣又怒,去找皇甫繼勳抗議,皇甫繼勳滿臉陪笑,罵也不惱,打也不怒,反正就是不准他們離開館驛,唐國士兵把宋人的院子團團圍住,對他們約束甚嚴行同軟禁。

焦寺丞無可奈何,只得返回館驛,細思唐國態度變化,覺得其中必有緣故,便找來指揮使張同舟商議對策,兩人商量了半天,也拿不出一個主張來。

張同舟身為使團武官卻丟了自家大使的性命,自知責任深重,滿心惶恐莫名,只是不住地嘆氣:“楊左使慘死,我等毫無作為,丟盡了宋國顏面,此番回去,必受朝廷重責的,這可如何是好?”

焦寺丞臉色陰霾地道:“我等受懲也還罷了,今看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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