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浩端起大海碗,還沒來得及說句客套話,人家穆大姑娘站起來,咕咚咕咚一大碗酒便面不改色地灌了下去。楊浩看得兩眼發直,只好硬著頭皮也喝一碗,往下坐時,只覺那肚子都快要撐爆了。
待到酒散,楊浩醉眼朦朧,已行不得路了。他想行也是不可能了,穆柯寨兩位老寨主熱情的很,他們這些山裡人性子直爽,看你不順眼時,你再客氣他也不把你當朋友。看你順眼時,怎麼看你怎麼舒服。如今楊浩在兩位老者心中頗有份量,自然要留下招待一番,怎能容他就此離去。於是便把他安頓在了山寨中休息。壁宿、葉大少等人便也順理成章地留在了山寨。
柯夫人穆清璇的閨房內。
柯夫人男兒性格,閨房中除了些女人必用之物,幾乎看不出什麼旖麗香軟的女兒家東西。今天唐焰焰到了,柯大俠便被老婆一腳踢下了床,兩個閨蜜同床共榻敘敘話兒。
唐焰焰醉眼朦朧地靠在帳上,還在興奮地比劃著:“姐姐你說,他幾次三番大難不死,是不是有神人保佑啊。他……從江水裡鑽出來時,人家的心砰地一下都不會跳了,呆了好久好久,才曉得喘氣兒。這個人呀,真是……”
穆清漩給她倒了杯涼茶,扭身也在床邊坐下,笑道:“好啦好啦,你喝多了,乖啊,喝了茶躺下歇歇,你都說了一晚上他啦。”
唐焰焰傻笑道:“真的嘛,我怎麼不覺得?對了,姐姐,你來,你來,我……我告訴你一句悄悄話兒。”
“要說甚麼呀,你這丫頭。”穆清漩沒好氣地接過茶碗,唐焰焰已趴到她耳朵上,用站在門口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 “悄悄”地道:“姐姐,方才在席上,有句話兒我沒說,其實……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普濟寺裡。我懷疑……他在普濟寺裡都看過我的身子啦。”
穆清漩吃了一驚,趕緊回頭瞅瞅,一把掩住了她的嘴巴,嗔道:“我的傻妹妹,你胡說什麼呀。姑娘家家的,這話可不行亂說。”
“我這不是隻跟你說呢麼,我在席上就沒說,你當……你當我傻啊,嘿嘿嘿……”
唐焰焰的傻笑看得穆清漩忍俊不禁,可是她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想了想便問:“你說……他看過你身子,怎麼這麼肯定啊?他怎麼會看到你身子的?”
唐焰焰方才的聲音大得像吼,現在卻細得像貓,她醉態可掬地趴在穆清漩肩頭細聲細氣地說著,穆清漩聽得耳朵直癢癢,好不容易聽她說完,連忙掏了掏耳朵,唐焰焰很認真地點頭道:“我懷疑……嗯,不是懷疑,是一定!他一定是看過我的身子。”
穆清璇看著她,遲疑道:“小妹,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位楊欽差了?”
“怎麼可能?”唐焰焰本能地反駁,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穆清漩眼珠溜溜兒一轉,訕笑道:“小妹,我可沒見你把哪個男人整天這麼掛在嘴上的。還有,你說他看了你身子,哼哼,一個大姑娘家,被人看見了入浴時的模樣,你居然不怒不惱,倒像是說不出的歡喜,還說你不喜歡他,誰信啊。”
唐焰焰面紅耳赤地道:“誰說我不怒不惱啦,誰說我喜歡他啦,我恨不得把他拍扁了搓圓嘍,搓圓啦再拍扁嘍,可他官兒雖不大,卻是個欽差,我總不能不替唐家考慮吧?再說……再說……我也不吃虧的,嘻嘻,我跟我說啊,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姐姐,我跟你說,有一天晚上……”
她的身子又栽到了穆清漩身上,穆清漩側耳聽了幾聲卻沒聽清,不禁問道:“你說甚麼?大聲點。”
“我……我不告訴你,嘻嘻,這個……不能說。”
穆清漩又好氣又笑:“臭丫頭,你冰清玉潔的身子都讓人看了去,還有甚麼不能說的?”
唐焰焰向她扮個鬼臉道:“告訴了你,你就佔了他的便宜,嘻嘻,偏不告訴你。”
穆清璇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你這丫頭,真是醉得不清。好了好了,不說就算了,快點,脫了衣裳躺下歇息歇息。”
“我不!”唐焰焰一掙肩膀,甩脫了她的手,四下看看,忽地問道:“姐姐,我記得……你有上好的金瘡藥,擱哪兒了?”
穆清璇詫異地道:“你要那個做什麼?”
“他……他受了箭傷,路上只是採了些草藥敷上去,哪有你們穆家的金瘡藥管用,你……你拿一瓶來,我去……幫他敷藥。”
“這麼晚了,不如我知會莊丁一聲,著人送過去……”
“給我嘛,我去。”
“這……那我送你過去吧,山間夜路不好走。”
“不用了,你這山寨我又不是第一次來,熟得很。”
唐焰焰不由分說,待她從牆櫃中取出藥來,奪過來揣在懷裡,便蝴蝶似的飛出了門去。穆清璇追到門口,看著她“飄飄然”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還要把人家拍扁了搓圓了呢,就這德性……都快把人家當成活寶啦。我看,該讓公公、爹爹準備一份厚禮了,唐家大小姐……春心動了……”
夜晚的山風很清涼,今晚的月光溫柔如水。
唐焰焰提著燈籠,搖搖晃晃地獨自走在山路上。林中寂寂,樹影婆娑,蟲鳴鳥唧,聽來十分寧靜。
前邊就到楊浩他們的住處了,唐焰焰陪著柯鎮惡夫妻先送楊浩過來的,自然知道他住哪兒,她靜靜在站在樹下望著前邊不遠處房舍窗欞上透出的燈光,那顆心就像一旁溪中的流水一樣盪漾。
過了一會兒,她像是想到了甚麼,忙放輕腳步走到河邊,把燈籠小心地放在河邊石上,然後蹲下去,掬起一捧清涼的山泉潑在臉上,一下、兩下,然後又憑水自照,雖然月光之下,什麼也看不清,但她還是很用心地整理了一下頭髮,象平時對著菱花鏡一樣歪著頭照了又照,然後又掬了一捧水,仔細地漱了漱口,待她哈了哈氣,自己已感覺不到口中的酒氣,這才嫣然一笑。一個清純可愛、精靈古怪的小美人兒又恢復了英雌本色。
受水一激,她的醉意便清醒了些,忽地有些猶豫起來。這深更半夜的跑去探病送藥,好象……依稀……彷彿……是有那麼一點不妥的,可是……他……他不是還沒睡麼,一定是痛得睡不著覺吧?那我給他探病送藥難道不應該?當然應該,太合理了,誰敢說我閒話?
唐大小姐想到這兒,理直氣壯地站了起來,撿起了那盞燈籠。楊浩視窗透出的一抹昏黃的燈光,就象是一根無形的繩索,拉扯著唐焰焰的腳步往那燈光處蹭去,很有一種飛蛾撲火的心甘情願。
河邊的水草叢中有幾隻螢火蟲被她的腳步驚擾飛起,追逐著、盤旋著,她的目光追著那起舞的點點星火,那又黑又亮的眸子裡,也有點點星火在閃光。
少女情懷總是詩、少女情懷總是夢、少女情懷總是痴,那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若有一段浪漫、有一段旖旎,這女兒情懷才會由那清清的泉水,釀成那醇醇的美酒吧。
楊浩還沒有睡,他讓人去探視了林中住下的數萬百姓,得知他們都已安頓妥當,這才放心。他喝不了急酒,但是慢酒卻沒問題,因為他解酒解得快。等待的這段時間又喝了一壺茶,與壁宿聊了陣天,神志便漸漸清醒過來。
待壁宿離去,他躺下歇息了一段,肩頭還有隱隱的痛楚感,一時卻難入睡。就在這時,房門輕輕叩響了。他還以為壁宿去而復返,面對窗子躺著,只說了一聲:“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唐焰焰走進來見他背向而睡,不由輕輕一笑。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楊浩身後欠身坐了,伸出手去剛要搭上楊浩的肩膀,忽又縮了回來,遲疑半晌,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了觸他。
楊浩頭也不回地道:“還不睡,做什麼?”
唐焰焰小聲道:“你的傷,還疼不疼?”
“還有點兒,大概化膿了,夜深了也不好叼擾人家,明天討些瘡藥敷上就是。你個偽娘,就別裝女人了,發什麼酒瘋。”
唐焰焰一呆,什麼叫偽娘她不懂,別裝女人這句話她卻聽得明白。被自己喜歡的男人這麼說……,真是……很受傷。
低頭看看,自己胸口確實不如穆姐姐飽滿的酥胸,唐焰焰不覺有些氣餒,轉念一想:人家年紀還小嘛,又不是沒有發展餘地。於是又把胸使勁一挺,氣鼓鼓地問道:“本姑娘很像男人嗎?”
“嗯?”這回聽出聲音不對了,楊浩急急一轉身,肩膀一疼,哎喲一聲才看清來人,不由失聲道:“唐姑娘?我還以為是壁宿那小子捉弄我,對不住,對不住,你怎麼來了?”
唐焰焰一聽轉嗔為喜,可那胸還是使勁挺著:“穆家的金瘡藥很有名的,我知道你肩上有傷,特地討了些來為你敷藥。”
楊浩忙道:“有勞姑娘了,就請放在這兒吧,一會兒我讓壁宿來幫我敷藥。”
唐焰焰道:“大男人粗手粗腳的,怎麼能幹好這樣的事。你脫衣服,我幫你。”
楊浩尷尬道:“這……不好吧。”
唐焰焰心道:“有什麼不好?你全身上下還有哪兒我沒看過?”這樣一想,臉上頓時一熱,忙瞪起杏眼掩飾道:“這有甚麼關係?我家幾個哥哥,光膀子我看得多了,你個大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轉過去,把衣裳脫掉,我幫你敷了藥就走。”
楊浩猶豫了一下,便依言轉身,脫去上衣,露出赤裸的肩背,這副身體還是很結實的,有種男性的陽剛美,肩頭斜著綁了一條繃帶,隱隱有滲出的血跡。
唐焰焰臉上微熱地幫他解開綁帶,一圈圈放開,他肩頭處中的是狼牙箭,箭在水中被那些糾纏在一起的繩索擠扯掉了,箭簇扯去了一大塊皮肉,看著那血肉模糊的地方,敷著的草綠色草藥泥幾乎已變成了黑色,唐焰焰一陣心疼,她用指肚輕輕碰了碰,問道:“還疼不疼?”
楊浩道:“嗯,有些疼,呵呵,沒什麼,疼才好。我聽說草原上有些人常在箭上塗以毒藥,被那樣的箭射中了是不會疼的,可是想治好卻不容易,我算幸運的了。”
唐焰焰起身將桌上火燭取了過來,輕輕放在榻上,然後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在火上烤了烤,這才小心地幫他一點點剔去草藥泥。
那輕柔的動作,讓楊浩也感覺到了她的體貼,想起兩人相識以來種種,楊浩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唐焰焰輕輕剔著草泥,眼簾微微一揚,問道:“嘆什麼氣?”
楊浩道:“人的緣份,真的是不可琢磨。與姑娘剛剛相識時,姑娘是橫眉立目,楊浩是心驚膽戰,一門心思地躲著你走,實未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你我同甘共苦,逃出生天,還能……得到姑娘這樣的體貼照顧。”
唐焰焰手上一頓,凝視著那紅紅的火苗,想起兩人相識以來種種,一時也有些痴了,怔忡片刻,她才回過神來,一邊小心地向傷口上撒著藥沫兒,一邊掠掠髮絲,溫柔地笑道:“說的是呢。後來,雖然知道你救了我的堂弟,而且在老太君壽宴上幫著我們痛罵了那個狗屁不通的書呆子,可是……我還是一見你就討厭。可是……你一離開我又挺想你的……”
說到這兒她急急補充了一句:“真的,我沒有騙你喔。我記人的本事最差了,雖然我沒記住你的名字,可你的樣子我偏偏就記得,在草原上見到你時,你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這……大概就是緣份吧……”
她含羞瞟了一眼,看到的卻只是楊浩結實的背影:“你……你對我也有這種感覺嗎?”
楊浩微微一怔,覺得她說的話兒有些不對勁兒,便乾笑道:“這個嘛……我這個人是比較專一的。”
“甚麼意思?”
“見了你想逃,離開了還是想逃啊……”
“你……”唐焰焰揚手欲打,但是想起他臨死時在河對岸對自己的真心表白,心中一陣甜蜜,便原諒了他的油嘴滑舌,她垂下頭,羞羞答答地道:“你……你在河邊……契丹人衝過來時,你……你打的那手勢,能不能……能不能對人家說說是甚麼意思,人家沒有……沒有看明白。”
說到這兒,她羞不可抑,一顆芳心已如小鹿般在胸中亂撞起來。她是真想聽楊浩親口對她說出來,可是她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羞喜中又難免緊張。
藥已敷完,將繃帶輕輕纏了兩圈,垂頭等了半晌,卻不見楊浩表白,唐焰焰不禁詫異地抬起頭來:“嗯?”
楊浩痴痴地想了一陣,搖搖頭道:“臨死的時候,許多未了的心願,許多想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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