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卒,尤其是那些百姓,大多卻是不知海市蜃樓為何物的,有些百姓驚叫著“天兵天將”,便匍匐在地磕起頭來,許多士兵也張慌失措,指著天空大叫:“我們的人馬怎麼在天上?還有契丹狗,出了什麼事?”
程德玄蹙眉喝道:“鎮靜,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可是他能喝止的,不過是身邊幾個人,一條長蛇似的隊伍,到處都在驚呼喊叫,哪裡能制止得來。
楊浩仰著頭,目不轉睛地抬頭看著,不知那海市蜃樓的奇景什麼時候就會消失。天幕上,契丹人正在逐步佔據上風,宋兵在一步步退卻,拋下無數屍首,畫面始終是從山樑上向下俯瞰的,就像一個人站在那兒,看著山谷中、山腰上雙方大軍的生死拼搏。
忽然,一面大旗緩緩地倒下,大旗就是矗在山樑上的,所以這面大旗一進入畫面,便籠罩了整個天幕,整個天空中都是那面杏黃邊的宋字大旗,大旗緩緩倒下,便見無數的契丹人手舉彎刀像狼一般朝山上奔來,然後一隻鳳頭戰靴重重地踏在那面倒下的旗幟上,一個身影慢慢閃現,佔據了整個天幕。
先是苗條的背影,然後她慢慢轉過身,只見她身穿著魚鱗鎖子甲,腰繫八幅繡鳳戰裙,胸前一方亮閃閃的護心寶鏡,兜鍪、護項皆飾銀狐尾,頭頂銀盔一束雉羽飄揚,肩上睚眥吞肩獸,後襯半壺鵰翎箭,那柳眉杏眼,櫻桃小口,雙眉之間一點硃紅,嫵媚中自有一股凜然不可欺犯的威儀。此刻,因她站在近處,真是腳踏大地,頭頂雉羽直抵蒼穹,象極了法天象地的神界大聖。
許多百姓唬得連連叩頭,直呼“觀音娘娘顯聖”。
只見這位女將一雙秋水似的明眸似乎眺望著遠處的什麼,她微微一笑,把手一揮,許多契丹勇士便撲上山來,如狼似虎地向前縱躍而去。
天空中又是一陣氣紋波動,那個妖嬈女將的影象開始扭曲起來,依稀還能看到向前撲去的契丹勇士隊型一陣雜亂,緊接著便是火光,天上著了火,把整個天空都燒紅了,滔天烈焰吞卷著一切,那個妖嬈且不失英武的女將也漸漸消失在火光中……
程德玄長長吁了口氣,轉首笑道:“楊都監真是好見識,我於古藉之中,也曾見過這樣的記載,據說世間有大蜃,能吞吐雲霧,幻化亭臺樓閣,人物車馬,方才你我所見,想必……楊都監,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般難看?”
楊浩鐵青著臉色道:“程大人,這海市蜃樓,其實並非蜃妖吞吐幻化而成,而是天氣炎熱,氣浪蒸騰於空,便像一面鏡子,把一個地方的景像倒映於空中,投射到另一個地方被人看見。”
程德玄奇道:“喔,竟是這個原因麼,楊都監真是博聞,程某還道……”一句話沒說完,他的臉色忽地變了:“楊都監,你是說?”
楊浩沉聲道:“不錯,方才天象所演,都是真的,而且……它剛剛正在發生。”
程德玄臉色攸然大變,神情凝重地道:“楊都監,你是說……我軍敗了?”
楊浩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未必,應該說……我軍退了。”
程德玄微微一怔,便明白了這一字之別意味著多麼大的不同,敗是迫於敵人武力被動退卻;退是完成阻擊任務主動轉移,兩者豈可同日而語。然而,楊浩怎麼知道宋軍是退而不是敗?
他驚疑問道:“楊都監,方才在海市蜃樓中所見,我軍明明潰敗,你說我軍是退而不是敗,依據何在?”
楊浩道:“就憑天上的那場大火。”
“火?”
“不錯,這火從何而來?契丹人沒有理由放火,在穩佔上風之時,大火併不利於他們進攻。那麼這火便是官家讓放的了,目的何在?阻敵而已。你看那糧食,本非易燃之物,卻燒出這般氣勢,必然是潑了油的。若非我軍已有心退卻,而是戰陣之上倉促敗北,哪裡能燒出這麼一片潑天大火?”
程德玄受他一言提醒,不禁大喜道:“不錯,不錯,楊都監所言甚是。既然我軍乃主動退卻,想來傷亡損失是不會大的。”
楊浩嘆了口氣道:“可是……我們這幾日行程卻實在不快,除非契丹人不肯追來,否則……只消派一支輕騎,咱們卻往哪裡走呢?”
程德玄一聽頓時呆立當場,滿腔喜悅盡皆化為烏有……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