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拿出吃奶的勁兒來趕路,這幾萬人怎麼肯?”
楊浩搖頭嘆道:“我倒寧可就這麼走下去,也不要真的有追兵趕來才好,不然……咱們就是活靶子,帶著這麼多人,想擺脫契丹鐵騎的追蹤談何容易。”
程德玄點點頭,心中隱憂漸起。已經離開馳馬原三天了,三天來風平浪靜,可越是平靜,他的心頭越是忐忑不安,如果官家獲勝,沒有道理不派人來通報戰況,東行路線是官家一手指定的,他不可能找不到人。然而,官家那裡始終沒有訊息,難道朝廷的大軍已經……
他搖了搖頭,暗暗安慰自己:“不會的,如果朝廷官軍真的大敗,那潰兵早就逃下來了,契丹人再兇猛,還能一口氣吃掉這十餘萬人馬不成?如此說來,兩軍應該仍在膠著對峙當中,這樣的話,自己率領這幾百民眾,或可脫離險境,儘快進入安全地區。”這樣一想,他忐忑的心又平靜下來。
楊浩提馬前後看看,微微皺眉道:“程兄,此刻雖風平浪靜,但是一直沒有後面的訊息,必要的防範還是要做的,你看,咱們的扈衛隊伍拉的太長了,還有,那些戰車也都混在百姓車隊之中,這樣一旦有人來襲,很難發揮作用,其實這些百姓都是安份守己的良民,一個兵看他一千人,也不會有人敢反抗,咱們應該把兵力集中起來,戰車也集中起來守住後陣。”
程德玄雖有一手劍術,其實允文擅醫,並不懂兵法,還不如楊浩以前看看電影電視耳濡目染瞭解的多些,聽他一說便道:“官家差派給咱們這幾千兵,一是用來押送百姓,防止有人譁亂,二來提防山賊土匪攔路搶劫,真要是契丹人追來,就咱們這三千兵縱有防備又濟得甚麼事?”
楊浩道:“真若有警,咱們這三千虎衛至少也能抵擋一時啊,若不集中起來,那可真是一盤散沙了。”
程德玄搖搖頭,又點點頭,嘆道:“好吧,就依你所說安排吧,但願咱們這支人馬不要真的派上用場才好。”
夜色深了,白天的酷熱一掃而空,草原上的風有些冷起來。這麼多人,而且許多是沒有遠行經驗的人,雖說已經是第三天了,把他們安頓下來也著實費了一番力氣。
楊浩去探望了押後陣計程車卒,然後從三五成群聚成一堆,生起篝火煮食乾糧食物的百姓們身旁走過,向前邊行去。走不多遠,忽聽有人喚道:“楊浩大叔。”
楊浩止步轉身,就見狗兒蹦蹦跳跳地從一堆篝火旁跑過來,他的母親正在篝火上用一口罈子煮著士兵分發的糧食,見兒子跑開,忙叫了他一聲,狗兒回頭叫道:“娘,我跟楊浩大叔一起玩兒。”
楊浩向馬大嫂招招手,說道:“大嫂,叫狗兒跟我走走吧,一會兒我送他回來。”馬大嫂應了一聲,又蹲到篝火旁。
楊浩牽住狗兒瘦弱纖細的小手,微笑道:“狗兒,日頭一下山,可就是你的天下了,哈哈,你娘照顧你很累的,在她身邊可不許淘氣。”
狗兒稚氣地答道:“狗兒很聽孃的話,從來不淘氣。”
“是麼?方才我見有人在火堆旁休息,怎麼見你似乎在撩撥人家?”
狗兒捂著嘴吃吃地笑起來:“楊浩大叔,你不知道,今天來了一個穿得怪里怪氣的人,娘說他是個出家人,叫做道士,這個道士好奇怪的,大家走的時候他就睡覺,一邊走一邊睡,大家停下來時他還是睡覺,也想跟人要東西吃。方才火堆剛剛生起,他就躺在旁邊睡覺了,我拿小草棍兒搔他的鼻孔他也不醒。”
“哦?”聽狗兒一說,楊浩便知道那人是誰了,早覺得這人有些怪異,如今看他表現,還真有那麼點江湖奇人的樣子。江湖奇人,藝業會有多高,高得過程大將軍嗎?楊浩笑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道士側著身,手託腦袋睡的正香,一蓬山羊鬍子被風吹著,在火光中微微抖動。
“楊大叔,我……我肚子餓了。”
楊浩回過頭來,牽起他瘦弱的小手,說道:“你這幾天都吃甚麼?”
狗兒興奮起來,扳著手指頭向他彙報道:“這幾天吃了好多好東西呢,有饢、有饃,還有白米飯,好香好香,自從我爹死了以後,我就再也沒吃過這些好東西了,以前,過年的時候我總能吃上一口的。”
楊浩憐惜心起,說道:“走吧,陪大叔去吃晚飯,大叔那裡不但有饃,還有肉呢,香的很。”
他跟馬大嫂遙遙說了一聲,便牽著狗兒的小手往自己住宿的地方走,到了自己住宿之處,親兵已煮好了飯,饅頭、米飯、香噴噴的肉乾羹。狗兒見了饞得直嚥唾沫,楊浩笑著叫親兵給他盛了滿滿一碗,自己也端起一碗來,一面吃,一面問道:“狗兒,你一直只有小名嗎,你爹怎麼不給你個大號兒?”
狗兒正在狼吞虎嚥,聞言停下筷子,黯然道:“我爹說,家裡窮,叫狗兒好養活。爹說,等我長大了再給我起個好名字,可是……後來亂兵殺來,爹就死了……”
楊浩看著他,其實狗兒眉清目秀,看著非常招人疼。只是由於只能夜晚出現的怪病,皮膚過於蒼白。貧困的家境,弄得他有些營養不良,看他的樣子,有點像小羅卜頭兒。楊浩便微笑道:“別難過了,要不……大叔幫你起個名字。”
“好啊好啊,”狗兒的眼睛亮起來,趕緊端著飯碗跑到他跟前坐下:“大叔,你給我起個什麼名兒?”
“嗯……”楊浩看看眼前篝火飛騰的火焰,說道:“你呢,天生奇病,只能夜晚出來,永遠也不能見日光的,在你的生命裡,最難得的就是光,所以……你就叫馬燚吧,這個燚字是四個火,補一補你命中不足。”
“馬燚……”狗兒喃喃地重複了兩遍,忽地抓住楊浩的手,興奮地道:“大叔,我記住了,以後我就叫馬燚,你能不能教我,我的名字怎麼寫?”
楊浩順手抄起一截木棍,在地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馬燚”兩個字,狗兒匆匆把碗裡剩下的幾個飯粒全扒拉到嘴裡,然後撿起一支木棍,趴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學著,紅紅的火光映著他的臉,顯得特別的認真。
“小傢伙,困不困,我該送你回去了,要不你娘會擔心的。”
狗兒仰起臉笑道:“我不困,白天睡的已經夠多的了。”他跳起來,指著遠遠近近的人群,快樂地道:“我從來沒有一個晚上,有這麼多人陪著我,有這麼熱鬧。”
楊浩微微一笑,牽起他的手,拉著這個寂寞的,很容易為了一點小小滿足而快樂的小東西走上一個高坡,並肩看著那條火龍似的長長隊伍,然後轉向東南方向,把他抱起來,指著遠處道:“狗兒,你看那邊,我們會走很遠很遠的路,過一條很寬很寬的河,然後到一座很大很大的城池裡去。
那座城池叫開封。當整個天下所有的國家都進入黑夜之後,那裡的燈火卻像天上的繁星一樣多,那座城,是全世界第一座不夜之城。那座城裡的人燒火做飯是不像咱們一樣用柴火的,而是用一些黑色的石頭。你說好不好玩?
最好玩的是,每天晚上,那裡都有許多許多,比咱們現在還多十倍的人,穿著鮮豔的衣服,走在熱鬧的夜市上,到了那裡,你永遠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寂寞,哪怕你天天都只能晚上出門,一樣會看到集市、店鋪、酒樓、茶館徹夜開張,和白天一樣。在那裡,你可以找到很多很多的朋友,再也不用你娘陪著你,提著一隻燈籠,走在寂靜的村子裡,一個人半夜去爬樹……”
狗兒忽閃著一對大眼睛靜靜地聽著,眼睛裡越來越亮,他輕輕地問:“大叔,那兒……就是大宋麼?”
楊浩一隻手臂抱著他,他那瘦小的身子輕的就像一隻貓兒毫不吃力,楊浩微笑道:“是的,那兒就是大宋,普天之下最富饒的地方。”
“那……大叔為什麼不去那裡住下呢?”
“呵呵,那裡雖好,可是大叔還有很多事要做呢。等大叔了了在這裡的心願,也許……會去那裡定居的。”
楊浩的目光慢慢轉向東方,笑容漸漸消失,眼睛朦朧起來:老孃楊氏、大良哥臊豬兒,還有那惹人疼的羅冬兒,那一副副鮮活的面容,好像在夜空中一一浮現,正在向他微笑著……
他吸了吸鼻子,止住了自己的淚水,懷裡的這個孩子,雖然永遠只能活在夜幕下,但是他童稚的心靈從來不曾染過塵埃,楊浩不想讓他知道世上還有那麼多殘酷的事、醜陋的人……
狗兒被送到了他的母親身邊,也許是因為周圍有太多的人,是他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的這麼多的人,也許是因為楊浩今晚告訴他的關於外面世界的那番話,他興奮的睡不著覺,一直拉著母親的手,向她學說著楊浩告訴他的一切。他很驕傲,因為他現在知道了許多許多母親不知道的事情,他比自己的娘還有見識。他知道這天下很大,乘著車騎著馬也要走很遠很遠,他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要過一條很寬很寬的河,他還知道河那邊有一座城,是整個天下唯一一座晚上像白天一樣熱鬧的城市,到處都是燈火,像天上的繁星一樣多?
他眨著眼睛,看著天上閃閃的星辰,心想:“那不就和神仙住的天宮一樣了麼?”
“對了,娘,還有一件大事呢,我現在有名字了,是楊浩大叔給我起的名字。娘,娘?”
小傢伙坐起來,嘟起了嘴巴,因為勞累了一天,馬大嫂隨意地應付著他的言語,此時竟已沉沉睡不去了。
晚上,才是他的世界,只有晚上,才是他最精神的時候。他沒有睡意,一個人站起來,跑到篝火堆旁,從篝火裡抽出一根燃了小半的樹枝,揮滅火焰,就在火堆旁,歪著腦袋興致勃勃地寫自己的名字:“馬燚,四個火,大叔起的名字真是好聽。”
“啊,啊~~~”那個睡的像死豬似的道人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打著哈欠道:“小女娃兒,人家送你個名字就這麼開心啦?你可要小心嘍,這天下啊,有許多壞人呢,別被人把你哄去賣啦,你還歡天喜地幫人家數銀子呢。”
“睡覺吧你,走路都會打瞌睡,現在你倒精神了,楊浩大叔是好人,才不會害我呢。你說楊大叔的壞話,我不理你!”狗兒說完,負氣地一扭身背對著他,又在地上寫起了自己的名字。
邋遢道人嘿嘿一笑,重又躺下,枕著手臂翹著二郎腿兒看著星空,神色卻變得古怪起來:“老道修了一輩子道法,還是頭一次見著這樣的奇事,既遇到了這樣的奇人,老道不妨隨他行去,看看此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說不定老道能因此能得窺天機呢。純陽子那老妖道,嘿嘿,就讓他在關外多等幾日吧,他都活了這麼久了,總不會說死便死,眼前這個楊都監,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人吶。”
天剛亮,士兵們就催促大家起身,吃過早飯啟程上路,每日的行進過程是枯燥無味乏善可陳的,連士兵們都麻木了。無論前後,都是茫茫的曠野,這裡的土壤似沙似土,沒有高大的樹木,只有一些貼著地皮生長的矮小灌木,一路行來,偶爾看見有幾隻野羚在山野間吃草,也被這大隊人馬驚動,跑得不知去向。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日上三竿時,人人揮汗如雨,連騎在馬上計程車兵都有些受不了了。楊浩和程德玄並肩站在路邊,手搭涼蓬向遠處看著,說道:“程大人,再這樣下去,白天沒辦法趕路呀,你看如果白天找個遮陰的地方讓大家休息,夜晚趕路怎麼樣?”
程德玄道:“幾萬人馬,夜間怕是看顧不過,尤其是婦人老人孩子,還有些人患有眼疾,夜晚看不見東西,說起來容易,真要夜間行軍,訓練有素的軍隊還成,這種烏合之眾……”
他剛說到這兒,忽地有人驚呼起來,那驚呼聲好像傳染一般,迅速匯聚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程德玄刷地一下拔劍出鞘,四顧喝道:“出了甚麼事?”
一名士兵指著天空,驚訝地大呼道:“大人,快看,快看,天上,是咱們的人馬。”
“甚麼?”程德玄仰頭看去,只見白茫茫的天空中一陣波動,一副有些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那畫面是活動的,巨大的,扯天蓋地。佔據了畫面三分之一的是一道山樑,從山樑望下去,是無數的宋軍和契丹族的勇士在忘我廝殺。那景像太鮮明瞭,就像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一場大戰,殘酷、慘烈,卻沒有一點聲音,所以也更顯得詭異。
“海市蜃樓!”楊浩驚叫出來,程德玄本來也有些驚怔,聽他一喊,不由暗叫一聲“慚愧”。海市蜃樓這種奇象他曾在古藉中見過記載,但是親眼看到這還是頭一次,所以方才一見竟也有些失神,還道是什麼妖物作祟,幸好不曾說些什麼,要不然倒顯得自己孤陋寡聞了。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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