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宋第一參謀會
文人在一起談的話酸溜溜,全是一千多年前記錄下來的古代語言,這些古代語言宋代稱為“經義”,一般人聽不懂。蔣之奇王師儒這兩人一走,曹煜與張敦禮大大鬆了口氣。他們才松完氣,突聽到趙興響亮的嘆氣聲——原來這位進士也不習慣這種酸溜溜的談話呀!
曹煜一挑大拇指,讚歎說:“小趙,你人不錯。我原本以為,蘇學士的弟子,遇到這樣的酸儒,一定咿咿呀呀說個不停,沒想到……你這人對我胃口。”
其實曹煜比趙興大不了幾歲,曹煜雖然身為簪纓世家的魁首,眾將門當中的領頭羊,但他的官品要比趙興低,他稱呼趙興為“小趙”,從官場禮節來說是不合適的,但這種稱呼,說明將門已經正式接納了趙興,並將他視為同類,所以才會不以官品大小來稱呼。
趙興聽了這誇獎的話還沒有表態,帥範那裡抄著手,冷冷淡淡的插嘴:“對古文的解釋正確與否,與軍隊的戰力提高並無益處,與地方財政的收入並無增益……我家大人才不會幹那無聊的事,他提出‘新儒學’只是引導廣南東路發展商貿,其後便拋之腦後任人評說。
有那辯論的功夫,不如做點實事,喝杯清茶。人生短暫,若將精力耗在與酸儒辯論上,我廣南何至於有今天。”
說罷,帥範抄著手,板起臉來問趙興:“大人,推演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否現在開始?”
經帥範這一打岔,趙興為拉近距離而準備的親熱話也說不出口了,他眼珠轉了轉。回身招呼曹煜與張敦禮:“兩位駙馬,我軍中參謀準備了一些東西,打算重新研討遼人的實力,二位既在,不如同去。”
遼國的實力究竟如何,趙興在武清打的究竟怎樣,這也是兩位簪纓世家子弟最想知道的。
蔣之奇是個文人,隨軍參戰的他。寫回來地戰報雖然花團錦繡,極盡渲染之能事,但兩位將門子弟卻從裡面得不到任何“有效資訊”,這種資訊茫然也讓剛登位的小皇帝有點手足無措,現在,趙興的邀請來的太及時了,曹、張二位相互看了一眼,齊聲回答:“我等正想聆聽一番。有勞了!”
帥範不情願的望了兩位將軍一眼,趙興不引人注意的輕輕點了點頭,帥範只好冷著臉,引著大家走進了趙興借寓的屋子。
趙興借寓的屋子原本是順保寨嫡長子居住地屋子,順保寨寨主為了逢迎趙興這位當朝太尉。特地騰出了自己長子的屋子安置趙興,而趙興毫不客氣的霸佔了這座大堂屋,幾天來,這裡戒備森嚴。曹、張二位也是第一次進入,一進大廳,他們便被廳裡的場面震撼住了。
這座堂屋是一座小二樓居室,此刻,一樓大廳已經騰空,放了一張巨大的桌子,桌上是一幅山川河流圖,這幅河流圖用泥土沙石堆出整個河北的山川地形。其中,武清縣,安次縣都在其上,還有遼國南京道上的西京府……
這張圖很大,填滿了一樓整個空間,僅僅在桌子與牆壁那可憐的縫隙當中,立了一些手持長竹竿地幕僚,這些幕僚有的形象怪異。似乎是一賜樂業人、波斯人。只有甚少的幾名童子屬於宋人。
一樓空間不夠,帥範帶著大家直接上了二樓。在二樓走廊扶梯處,他們居高臨下,俯視擺在一樓大廳的地圖,張敦禮隱約記得這地圖的形象,順嘴問:“這張圖有點沈括地風格,我記得他曾用木頭雕出山川河流的情況,製作成‘木輦圖’,怎麼,你這幅地圖改用沙石了?”
“這是黃河北岸的地形圖,我稱之為‘沙盤圖’,諸位看看,可有什麼錯漏?”趙興邊說,邊觀察著一樓大堂裡的沙盤。
曹煜一咧嘴:“黃河以北唯有你們去過,我說不上什麼究竟。”
帥範從從人手裡接過一根長木杆,伸出樓梯,指點著一樓地圖上地幾個細微之處,隨口說:“大多數地形我已經檢視過了,只這幾處,河道的寬窄比例,山川的高度比例略有差別……可大致地形出來了,這點差別或可忽略不計。”
趙興一擺手:“那麼先討論一下規則吧。”
聽到“規則”這個詞,曹煜與張敦禮彼此對視了一眼。此前,他們兩人隱隱約約聽到部分廣東新學的內容,其中就強調了規則的確立,以及對規則維護。據說,趙興說過:做任何一件事前,先要立下一個大綱,確立一個規則,然後按照規則與計劃逐步推行,這才能夠保證目的的實現。
這幾年,隨著趙興在南方神話般的勝利,東京汴梁地人雖然對廣東新學多有自己的看法,但趙興推崇“智學”的名聲卻不脛而走,大家都隱隱約約聽說,趙興掌握了一門稱之為智慧巔峰之學的“帝王之術與治政之術”——這份傳說隨著章楶捲走趙興的《經世濟民書》,而逐漸變的更加清晰。
文人都有喜好八卦的習慣,章楶越是對那幾部書視若珍寶,並對趙興著作這套書卷的訊息嚴密封鎖,大家越耐不住好奇心。大多數宋人並沒有保密意識地,故此章楶所說地“嚴密封鎖”,只是不在公開場合談論而已,但他對自己的幕僚卻從不隱瞞,幾個親近地幕僚有幸翻過那本書,據說都對那套書佩服有加,認為書中所說的開啟了自己的思路。
宋人還有抄書的習慣,幾位幕僚翻閱完趙興那本書,立刻回家默寫下來,並視若珍寶傳至子孫,用來教導族中子弟,並特別說明黃州程氏因此書而崛起。他們如此一說,其親朋好友繼續將書的內容轉錄下來……於是,大宋政壇便悄悄流傳著一個隱秘話題——趙離人那廝算無遺策。百戰不殆,是因為那本書的原因,傳說中這廝學會了帝王之術,擅於經營勢力,擅於利用天地之威,擅於利用人心……
以往的這類傳說,將門子弟經常聽聞,張敦禮曾經向族兄張用私下詢問過。但張用與趙興共事的時候,趙興這套書並沒有出現。
廣西轉運使張田得勝回京後,也受到同樣的盤詰,從張田嘴中他們獲悉,確實存在這本書,不過書中的內容都是一些理財手段,這些理財手段很能夠啟發人地智力,然而。張田在廣西的時候,地方的民政並不由他經手,所以他對這本書沒有上心。
張田的回答並不能讓將門子弟安心,在他們看來,張田這廝可能跟章楶一樣。自己獲得了這本書的真跡,但因為書中的知識過於恐怖,所以張田隱秘不說,特地留著教導自己的孩子。
在這種情況下。趙興偶然提到的幾個新鮮地詞,立刻讓曹、張二位豎起了耳朵——接下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帥範眼花繚亂地向他們展示一整套、完整的處理軍事問題的方法論,也就是傳說中的“紙上談兵”方法……
曹、張二位並不知道,他們當時看到的是“大宋第一(場)參謀會議”,此後,在曹張二人的竭力推行下,參謀制逐漸在禁軍中推行。並由此推廣至全軍。後人因此也把當時參與會議的四人稱之為“參謀四祖”。
“讓我們先約定,騎兵的速度十倍於步兵,對此,大人有沒有異議?”帥範詢問。
“不好吧——騎兵雖然短途衝刺地速度十倍於步兵,但牽扯到補給問題,牽扯到長途奔襲後的馬力問題……我認為把你這個資料打個對摺最好:設定騎兵速度五倍於步兵,這個標準方才合理。”趙興回答。
“如此,那麼步兵每移動一格。騎兵移動五格。這個約定應該沒問題了吧?”帥範揮手命令身邊的一名一賜樂業書記官記下這個規則。
聽到“移動格數”,兩位將門子弟這才發現。他們腳下的那份碩大沙盤上打滿了格子,並用天干地支標出沙盤的經緯線。
“我們約定,火槍兵地命中率為三成,這個資料符合實戰效果,至於火槍的損毀率,這個且不提了。”
“可以!”趙興答應。身邊的書記官聽到這回答,立刻奮筆記錄下來。
“根據現場檢驗,中了火槍的人,有三成失去了衝鋒地能力,而中三槍者,基本上完全喪失了衝鋒能力。另一組對比資料認為,中弓箭者,身中一箭,不足令士兵失去衝鋒能力,身中二十箭者,依然有一成的傷者有衝鋒慾望,這個資料也應該沒問題”,帥範繼續進行著設定。
趙興一擺手:“大炮的效果暫時就不說了吧——我們也馬上要淘汰這種火炮了,不如這次先不要討論炮兵效果。”
經過這次實戰檢驗,趙興發現火炮並不像傳說中那樣“一炮打出糜爛數十里”,行軍小炮在百米距離上甚至不能擊穿木板。至於火槍,穿透效果更差。這倒使他想起曾看過的一部探秘片,片中說:炮彈小於膛口才能正常裝彈,但因為這點,火炮發射時炮彈在炮膛內要發生碰撞,這是影響射擊準確率的主要因素。而且,也因為這點,火藥氣體會從炮彈與炮膛縫隙洩露,影響炮彈推力。
似乎,西班牙人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炮彈背後加上木楔子。這才使炮彈的穿透力得到極大提高,而子彈則因“銅披甲鉛彈”發明,解決了火藥氣體洩露問題。目前,廣南火槍的技術力還沒達到這一水平,故此,炮彈的威力還沒有上來,興已經打算回去更新自己地火炮,所以,建議此次研討把火炮問題放置一邊。
“可以!那麼,這次討論我們就侷限在火槍兵與騎兵之間吧”,帥範答應著,身邊的一賜樂業書記官奮筆疾書。
“至於或然率問題——我們不可能完全控制意外,不如就用擲骰子來決定!運氣在天,這個大致的運氣應該能反應實際效果。”
帥範想了想,回答:“骰子不可能出現‘零’,而軍隊常常因為突發情況。取消了計劃中的一個,這種情況下,步兵的移動速度應該是零……算了,大多數情況下,步兵都能夠按計劃完成我們的任務。
且讓我們這次在骰子上只設定兩個資料,‘零’和‘一’,‘一’意味著能按預期完成計劃,‘零’則意味著出現意外。”
趙興點頭:“那就用三枚骰子。或者五枚骰子,當骰子數大於均值時,我們認為計劃可以按期完成,反之,則是出現意外。”
帥範點頭答應著,又跟趙興討論了一些設定,趙興從幕僚手裡接過長竹竿,指著沙盤圖。繼續說:“現在設定都搞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外加一個設定,我有選擇戰場的權利,可以自己選定預設戰場?”
帥範考慮片刻,回答:“讓遼兵進入預設戰場。那應該又是另一場策劃,其中成功率多少,還要進行推演……罷了,依大人與遼人之間地智力差距。我且假定,大人能夠在預設戰場與遼人會戰,但不知道大人選擇何地作為預設戰場?”
趙興手中地竹竿從沙盤圖上劃過,指點著幾個地形,一一說:“我們今日就進行三場推演,兩場是我們曾經戰鬥過地地方,黃河北岸渡口、武清城外的遭遇戰,而另一場。請允許我選擇一個預設戰場。”
帥範接著補充:“那麼,請大人扮演遼兵一方,我來扮演宋兵——這些兵都是我訓練出來地,想必我來代替大人的指揮,應該能夠發揮出他們的全部效率?”
曹煜與張敦禮剛進來的時候還有點不解,現在他們恍然大悟,原來趙興與帥範是在反思那場戰鬥,並以此推測遼國方面地實力。而在展示過程中。兩人會不由自主的用上曾經的戰例,如此一來。籠罩在一團迷霧當中的北岸大戰就完整的展現在他們面前了。
不僅如此,兩名將領還有可能知道兩人在戰場上的失誤與成功之處……
“新鮮,昔日趙括紙上談兵,受到千古譏諷,今日二位竟能在紙上重演那場大戰,想一想就讓人興奮不已”,曹煜拍著二樓樓梯的欄杆,情不自禁的喝彩。
張敦禮猛然間想到一件事,脫口而出:“李公麟和米芾曾經談起過離人兄軼見軼聞,聽說離人兄曾經宣稱:天下任何事物都可以度量;所有地美麗都是用尺子量出來的!
原來,你們剛才討論的那番設定,也是打算用術語的方法度量那場戰爭——新鮮,確實新鮮,戰爭竟然可以演化成乾巴巴的數字,你竟然能夠在紙上計算出戰爭地勝負,這簡直太令人驚奇了。”
話一出口,張敦禮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啊的一聲跳了起來,張嘴結舌的複述自己剛才的話:“竟然能在紙上計算出戰爭地勝負?”
曹煜也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他情不自禁的、夢囈一般的重複著哪句話:“竟然能在紙上計算出戰爭的勝負——兵法雲:廟算勝者,多算勝少算敗,廟算不勝者,多算敗少算勝……
這孫子兵法中所謂的‘廟算’竟然是這樣,以前我讀兵法,老是以為這廟算就是書生的謀略,原來真正的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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