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攻擊沒有終止線
朝廷派來的是新任右正言蔣之奇。
左右正言是御史當中的領頭羊,相當於現在的監察部正副首腦。
宋代以右為尊,也就是說,這位右正言蔣之奇,比此前來的左正言陳瓘的級別稍高。
目前,順保寨彙集了左、右正言,加上之前的翰林學士徐師錫,曹氏將門、張氏將門派出來的兩個人——可謂大宋文臣武將當中最有勢力者都派出自己的聯絡人匯聚於此,一時之間,出現在黃河北岸的朝廷大臣已相當於小半個朝廷。
蔣之奇是冒險過河的,這時候的黃河是最危險的時候,河面上漂浮著的碎冰,有的地方還結著薄冰,但冰上站不住人。這樣的水文狀況,連趙興都不願試探,蔣之奇這個傻大膽居然吆喝士兵架起小船,趕到了北岸。
也幸虧他指示的是倭人,倭人比他更傻大膽,天朝上官一呼喊,受寵若驚的他們敢踩著刀尖走路。
蔣之奇在倭人的護持下有驚無險來到北岸,一路上,倭人為了保證蔣之奇的安全,有十多人掉入冰窟。趙興心疼的直哆嗦:“養育一個人要十餘年,百十個長大的人中,能選出一兩個身手好的武士,這些都是馴化好的武士呀,多不易,一下子喪了十多個……”
蔣之奇不心疼,他一見趙興,貌似恭敬的拱手:“恭喜恭喜,文臣武將功,莫大於擁立!趙大人這次押對了寶,擁兵入京,替自己掙下了一世基業。恭喜恭喜!”
趙興翻了個白眼——這廝確實是個傻大膽。
如今,趙興出現在流北水河的事是個禁忌,誰敢亂髮議論,找死!
表面上趙興是護送貢使入京,但實際上大家都明白:趙興的出現使得趙佶登位更加順利,且有了趙興手中的軍隊支援,小皇帝很順手的反對他登基的章惇清洗了……
趙興地出現帶著一連串巧合,小皇帝坐在京城裝出一副沒事人模樣。假裝忽視這一切巧合,向太后滿腦子霧水卻不好指責。朝中其他的大臣擔心小皇帝的政治清洗波及自己,於是,大家都假裝無無事人,對趙興的存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種詭異現象持續至今,連趙興在北岸和遼人打的熱火朝天,朝廷也假裝不知情。到目前為止。唯有蔣之奇這個傻大膽,敢當面指責趙興。
在這方面,連陳瓘這位左正言的膽量也明顯不如蔣之奇,難怪陳瓘只能做副手。
趙興會跟蔣之奇辯解嗎?
這樣的事屬於心照不宣的事情,屬於越描越黑地事情。趙興才不會傻到跟蔣之奇爭論,他把目光轉向蔣之奇身後。那是一位熟人——潘大臨、“滿城風雨”潘大臨。
“滿城風雨潘大臨……潘兄走到哪裡,哪裡總是滿城風雨”,趙興無視蔣之奇的存在。衝他身後的潘大臨打招呼。
大冬天,潘大臨還搖著摺扇,他凍的渾身哆嗦,依舊故作瀟灑的回答:“趙兄的足跡實在難找,我從太原追到環慶,趙兄去了杭州,我剛到杭州,趙兄去了嶺南。等我花了六年時間趕到廣東,趙兄卻又來到了黃河,這一路,趕的我……苦啊!”
潘大臨這個追星族如今級別不同了。原先,連秀才都不是的酒店老闆潘大臨,只能追逐在失意地官員後面,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賞識,但因為結實了趙興。並且成為趙興名下商會里僅有的幾名vip客戶之一。使他坐擁雄厚的資金,也擁有了很高的聲望。於是。潘大臨追星地檔次也高了很多,連蔣之奇這樣的高官也肯與他結伴而行,這就是階層差別。
趙興一邊招手讓士兵送來禦寒的衣服,一邊繼續無視蔣之奇地與潘大臨交流:“這就對了!潘兄至今還保持昔日鄉間的純樸。不錯,你我乃黃州貧賤之交,呼我‘趙兄’正好,這稱呼聽得我暖洋洋地。”
給潘大臨拿來衣物的是倭人源業平,這名倭國追星族遇到了宋朝追星族,兩眼淚汪汪的,頗有點心心相惜的感覺。他一邊親手替潘大臨披上禦寒的衣服,一邊感慨:“是呀是呀!如今滿大宋敢當面稱呼長門殿為‘趙兄’的,也就潘君孚一個人了。”
潘大臨拽一拽源業平給他送上來的衣服,發覺這衣物手感很柔軟,面料很少見。這種面料非常挺括,染成鮮紅色衣物是一件大衣款式,襯裡是羽絨。
潘大臨一邊辨認衣料,一邊順嘴回答,語氣說不出的炫耀與得意:“那是,你趙兄人稱‘惹不得’,帶領兩路大軍進逼京城,連章相都不得不避你鋒芒——如今,滿大宋誰敢正眼看你,還不擔心被你這頭老虎吃了……
咦,這就是羊絨料吧,是密州鄧御夫家地紡織作坊出產的吧,我早有耳聞,說這種羊絨料摸起來像裘皮一樣柔軟,像絲綢一樣嫩滑,果然名不虛傳。
瞧瞧,我早就說過,趙離人從不肯虧待自己。他哪怕扎駐在野外,也會把自己的窩造的舒適無比。這北岸雖然是野戰營地,但有趙離人在,它一定比南岸的順保寨還要舒適。哈哈,這樣的羊絨大衣,據說每件百貫上下,我都不捨得買,可你計程車兵每人一件——你這是來打仗的,還是搞‘冬日踏雪’地節日巡遊。”
潘大臨所說地“節日巡遊”,也就是宋代節日經常有的專案——禁軍上街表演,以顯示與民同樂。
蔣之奇好不容易找見潘大臨說話地縫隙,他一邊懊悔帶多嘴的潘大臨隨行,一邊急著插話:“趙大人,我奉詔出使遼國,與遼國商談這邊境衝突,大人身為當事者,有什麼要說?”
談公務了。潘大臨自覺的退後兩步,讓出趙興來。
朝廷終於肯直面宋遼衝突了——這也意味著京城的小皇帝已經騰出手來。
趙興不自覺的摸上了腰裡的刀,冷笑著說:“人都知道我趙離人‘惹不得’,先皇辭世前,曾要求舉辦一個萬國來朝典禮,為免出什麼意外,我親自護送貢使——交趾二王入京,可是。我卻在河上遭到了最無恥地、最卑劣的搶劫。
遼乃大國,大國該有大國的氣度。我大宋雖然是遼國的侄國,但歷年來不缺貢賦,不缺問候。此次萬國來朝,遼也有使節去京城朝賀,然而,遼兵卻悍然出動,在河道上攔截貢使。此種行為,不可饒恕。
我要求懲治肇事者,交出此次搶劫事件的責任人,並向我大宋賠禮道歉,向我計程車兵賠禮道歉。這寒冬臘月的。我計程車兵不得不宿營於野外,與他們相持不下,多辛苦——我要求遼人賠償,賠償我地士兵受到的損失。賠償我的心靈傷害,賠償我為這場戰爭所開銷的龐大軍費……”
蔣之奇不耐煩的說:“行了行了,你戰船陷於河上,在前;遼兵圍攻河面上擱淺的戰船,在後。你是將戰船上的財貨擺在北岸上,引誘遼兵攻擊的。在場地沒有一個傻子……”
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喲聲,趙興已經把刀抽出了半截,他面色冷峻:“蔣之奇。搞清楚,你是我大宋的官員,怎麼我現在聽到的卻是一番遼國的腔調。你不適合做使節前往遼國,我軍在北岸明明打勝了,你抱著這種態度去談判,我軍將士地血白流了。”
蔣之奇板著臉,似乎要為剛才遭受的冷落討回面子,他回答:“本官的職責就是監察百官。你趙離人明明做得不對。難道我還要奉迎你嗎?”
趙興搖搖頭,嘆了口氣。低聲自語:“又是一個沒有封建意識的奴隸……你要搞清楚,你所屬地國度是什麼?是大宋,大宋才是你的歸屬。你監察百官,沒錯,但你監察的是大宋百官,不要把自己的立場擺到遼人那面——蔣之奇,你如果沒有立場覺悟,我寧願扣下你,也不許你出使遼國。”
蔣之奇淡淡的反駁:“你趙離人出身環慶,我知道環慶自範純粹開始,都有扣押國使的癖好,原本我也沒指望出使遼國,你要扣留我,請儘快動手。”
趙興盯了蔣之奇半天,脫口而出:“老狐狸!”
定了定神,趙興換上了一副笑臉:“好吧,實話說,現在確實不適合出使遼國,剛才遼國派了個使節過來,我用大炮轟殺了他,你現在過去,難免遼國方面要以牙還牙,沒準會把你凌遲了。”
蔣之奇攤開雙手,毫不在意的回答:“我不管,朝廷的意思是眼看快要正月了,新皇登基,正月需要改元。大臣們已經商議好了,新地年號就叫‘建中靖國’。新年裡不能妄動刀兵,陛下有旨意,要你速速與遼國脫離接觸,平息戰火……你看著辦吧,本官反正已經把旨意傳到了。”
蔣之奇所說的“新年停火”,是基於傳統的五行八卦理論。五行八卦理論認為:兵者,兇器也,五行屬金。金克木,莊稼五行屬木。新年屬於陽氣初生時節,天人感應格外強烈,故此,在新年妄動兵戈不祥,會使莊稼不生長,農民歉收,各地災荒頻發……所以,在古代中國,除非全盤否定五行學說,否則就必須新年停火。
若說有什麼學術是趙興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這套五行八卦理論,因為歷朝歷代,凡是遵守五行八卦理論,處處按照八卦理論中所說的“吉祥”、“祥瑞”行事的朝代,結果他們都亡國了——無一例外。唯剩下百姓悲慘地做個“亂世飄零人”。
趙興哼了一聲,慢悠悠的從懷裡掏出一支打火機,隨手點燃了一隻火把,他故意將動作放的特別慢,讓蔣之奇看得清。
蔣之奇不屑地撇撇嘴:“你手裡這玩意我見過,不就是杭州‘自來火’嘛。據說這東西是幾年前,你家小妾作坊裡出產地,如今京城裡已經開始用它替代‘法燭’。這東西不稀奇,你這麼做什麼意思?是想顯示你雖在冬天,雖在野外,卻依舊堅持的住嗎?這話你給我說了不算數。你要給遼國人說。”
趙興晃了晃手裡地打火機,笑著說:“你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金生火’,它的出現打破了五行八卦理論。‘五行相生’理論說‘木生火’,可我這支打火機裡沒有半根木頭,純粹是金屬摩擦金屬產生的火焰。一支打火機就可以打倒‘五行術’。所以,不要跟我說新年裡,新皇登基,妄動刀兵不祥。用槍炮聲恭賀新皇登基。在我看來,這才是最吉慶地。”
蔣之奇哈哈一笑:“妖,非常妖!常聽人說廣東的學術是妖學,如今仔細一聽,果不其然的妖。告訴你,一萬萬只‘自來火’也打不垮‘五行’理論,更會有一萬萬個人拿著你的‘自來火(打火機)’,撮動上面的金屬砂輪。摩擦發火金(打火石),引燃火苗,而後,依舊非常肯定的說‘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這理論持續數千年了,一萬萬只‘自來火’也打不倒。
所以。別拿你那個‘自來火’顯擺,官家認為正月動兵不祥,它就是不祥,沒有任何藉口。你現在唯一能做的是趕快跟遼人談和,而後撤回南岸,等待官家下一步的詔命。”
趙興想了半天,無可奈何地將打火機拋給源業平,回答:“你說得對,慣性思維下,人哪怕享受著打火機的好處,依舊相信‘木生火。金不能生火’,哪怕他們手中就是反證……好吧,我原本想著你來了,我該撤回南岸,既然這樣,我們就逼遼人過來和談。
別的事情我不拿手,逼人談判這事已經做熟了,好了。兒郎們。收拾收拾,準備拔營。我們去遼人那裡竄竄門。”
源業平一挺胸:“我不想留守此地——帥梅州去了南岸,我應該緊隨大人,大人,這臨時營地讓蕭氏兄弟留守也就足夠了。”
趙興看了一眼潘大臨,命令說:“把傷兵、物資先運回南岸,潘兄,朝廷已經赦免了老師蘇東坡,詔書在我懷裡揣著,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廣東,親手將詔書交給老師,再護送老師北上。”
潘大臨咧嘴一笑:“我剛才說了,我是從廣東來的,聽到你在黃河,我在登州登了岸,在真定府遇上了蔣大人——坡公已經知道了朝廷赦免的訊息,他打算明年開春上路。
坡公還聽說範純粹回守環慶的訊息,特地做了一首詩讓我送給範大人,詩曰:‘才大古難用,論高常近迂。君看趙魏老,乃為滕大夫。浮雲無根蒂,黃潦能須臾。知經幾成敗,得見真賢愚。羽旄照城闕,談笑安邊隅。當年老使君,赤手降於菟。諸郎更何事,折箠鞭其雛。吾知鄧平叔,不鬥月支胡(蘇軾.送範純粹守慶州)。’”
潘大臨搖頭晃腦吟誦完蘇軾這首並不怎麼出色的應景詩,咂了幾下嘴,似乎品味了一番,旁邊的源業平已經聽痴了,他眼中放出地光芒比潘大臨還迷醉,嘴唇不時蠕動,似乎在背誦這首詩。
等潘大臨回味完,他感觸的嘆息一聲,說:“我來的時候坐的是陳不群的船,他已經回防廣東了,順便帶回了朝廷地訊息、你的訊息,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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