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奸臣交代的任務
這一頓酒宴過後,趙興算是正式上任了,官衙裡,錄事官由万俟詠擔任,勾押官是帥範,孔目官為單鍔,加上留任的開拆官鞠常、客司官汪革,整個班子搭建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作為地方主官,開始獨當一面,首先接到的是一樁投訴案:廖小小投訴趙離人。
“你怎麼就用自己的車馬送柳京娘,那狐媚子可是精擅勾魂攝魄,誰沾上了都甩不脫,聽說有兩位良家子為她輕生,揚州皆稱其為‘九尾妖狐’,你怎的就讓她上了你的馬車?”廖小小跺著腳,不滿的抱怨。
“九尾妖狐,這綽號起的好”,趙興輕輕撥開廖小小拽衣袖的手,好奇的問:“我就納悶,這位九尾妖狐擅長什麼?昨日我在席間沒聽她唱一首歌,怎麼蔡京對她謙讓異常?難道他倆有一腿?”
廖小小搖著頭說:“我來揚州三月了,都已經打聽清楚了:蔡元長蔡大人雖然人品不行,但對正妻卻恭敬異常,因為這位正妻是王荊公的女兒。至於這位九尾妖狐是極擅鑽營的,據說沒有她哄不好的男人,所以揚州官宴唱酬,文人士子都喜歡把她請去,她雖不擅歌藝,卻極擅逢迎,有她在,整個宴席倒不至於冷場。
據說有許多良家子也被她吸引,立志非她不娶,我也聽說此人豔幟高懸,門前車馬不斷。不過,蔡京大人卻從沒有留宿妓館的習慣,每日必然回家,兩人之間僅限於官場唱酬……對了,我聽說九尾妖狐寫的一手好字,繪的一筆好畫。那些文人作詩,喜歡讓她當場書寫,也算一件雅事。
相公,京娘乃是揚州行首,以蔡大人的身份,尚不敢隨意褻玩,你可要注意了,此地位於天下樞紐,屁大點事傳的很快,可不要讓人尋到把柄。”
蔡京的夫人是王安石女,這事宋朝人都知道,因為這事牽扯到一個典故。據說蔡京擔任開封府尹的時候,大擺酒席慶賀,一名伶人上前祝頌,說得那句話也留名千古,他當時說:“赤府(指京城知府)今日大拜,全是依靠夫人裙帶!”
伶人這是譏諷蔡京現在的官職是從老婆身上得來,否則,他不可能升官如此快速。 據說伶人如此當面嘲弄,蔡大人居然也受得了。他哈哈一笑,若無其事地賞賜了伶人。
蔡京當時不懲治伶人,不是因為因為他治不了對方,當時汴梁在他這個開封府尹的管轄下,收拾一個汴梁伶人無需費事。但當時的風氣是:伶人的調侃不能較真,一旦較真,那麼名聲更臭了。因為戲子的嘴可是挨家說話的,所以蔡京只能賞錢以圖息事寧人……
此後,漢語中多了一個成語:裙帶關係。
蔡京家中有這樣一名大佬女,他當然不敢隨意在外包二奶了,也必不敢留宿勾欄瓦舍。
對於廖小小充滿醋味的提醒,趙興完全理解。大宋朝規定官員不可與官妓發生私情,其中唯一例外的是太學生,這群皇家最高學府的學生才百無禁忌,地方官員則沒這個福分。不過,即使是太學生,與妓女走的密切了,名聲也會很不好聽,譬如曾經的太學生秦觀。
趙興想了片刻,隨口答:“沒想到,蔡京這方面倒自律性很強……既然京娘坐過那輛馬車了,索性由你出面,將那輛馬車送於她,如何?”
廖小小拍手稱快:“太好了,如此便斷了她的念想,也讓人絕了物議。就這麼辦,反正揚州城內馬車用不上。”
趙興的馬車是一架輕便旅行馬車,它雖然是兩輪馬車,但鋼架,減震彈簧等樣樣俱全,輕薄的馬車壁用油漆刷的鋥亮,四面鑲上了玻璃,側面的馬車門密封的極好,關起門來,即使走在顛簸的路面上,馬車裡也絕聽不見零件的響聲。
然而,馬車雖好,卻如廖小小所說,揚州是座水城,河道縱橫,人們最方便的旅行工具是船,而不是馬車,因為街道狹窄、馬車不方便迴轉,也無法過橋……
廖小小把京娘坐過的馬車直接送給京娘,是顯示出她與京娘勢不兩立的態度,京娘收到馬車後,笑的像一朵花:“這位廖大家呀,我聽說她嫁入趙大人家中,雖然表面風光,在家裡也是向正妻做低服小的,連側室陳氏也許討好,怎麼今日對姐妹們硬氣起來——渾不知同病相憐。”
老鴇順著京孃的話感慨幾句,馬上又說:“我早聽說趙大人是杭中鉅富,如今看了他那輛馬車,才知道所言不虛。京娘,聽說他家馬車的底盤都用輕鋼製成,漆黑髮亮,走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女兒你若不喜歡這車,便送給乾孃吧?我也坐坐杭州趙大官人的馬車,好向姐妹們炫耀一下。”
京娘抖了一下手帕,責備的說:“媽媽只看見車底盤,還沒有看到車上鑲的五彩琉璃窗吶,我昨天坐那車時就發現,車四壁鑲嵌的五彩琉璃跟水一樣透澈,隔著琉璃望出去,街景纖毫畢露,一點不變形。
我估摸著,光這四壁的琉璃也得價值千貫,媽媽也想要嗎?不過,這是趙大人送於女兒的,媽媽若是坐上……嘻嘻,我聽說趙大人有個綽號,人稱‘淨街虎’,聽說他在富陽擒獲了數百盜匪,一個不留全砍了頭……媽媽不怕他發怒,便自個坐去。”
老鴇一撇嘴,答:“你光知道趙大人有個綽號‘淨街虎’,還不知道他也叫‘惹不得’。昨夜你去撩撥這隻老虎,別人打昏了抬進來,嚇得娘一身汗,女兒呀,趙老虎你也敢惹,如今他家女老虎發威了,還不就坡下驢,撒手吧!”
趙興長途奔去擊破富陽陸家石堡一事,雖然那場乏味的戰鬥過後,他自己都將它丟在腦後,但這事卻在江湖中引起很大凡向。經此一役,趙老虎成了江湖上最兇名卓著的人,四境的匪徒相戒不入杭州,使得杭州草市迅速發……。
杭州離揚州並不遠,水路交通的便利將訊息傳遞到揚州。杭州客商們每每談起趙老虎,都語帶驕傲,但訊息傳著傳著就會走樣。比如最初盜匪襲擊趙興的城堡,使得趙興展開反擊,變成了湖洑山陸家堡惹著了這名趙老虎,結果趙老虎帶幾個莊丁,一小撮廂軍殺入百年無法攻破的陸家石堡,呼風喚雨,施展掌心雷毀滅了整個城堡……
老鴇、京娘是低層人物,不可能獲知事件的全部真相。這倆人為爭這車子,你說兩句我說兩句,也說越恐怖。倒是老鴇最先休戰,她縮了縮脖子,嚮往地說:“女兒,你跟趙大人說說,讓他有空也常來一下我們的瓦舍,如今揚州搗子游手也鬧的太厲害,索求無休無止,蔡大人也不管。可趙老虎是誰,京城的搗子窩不就是葬在他手裡,你讓趙大人無事來坐坐,也讓那群搗子消停會兒。”
“趙大人啊”,京娘畢竟還有自知之明,她指著那輛馬車說:“這馬車不到我手我還不知道,聽送馬車的人說,趙大人這次來揚州沒帶正妻,當家主事是廖大家。你說,廖大家如此態度,揚州城裡哪位女娘敢跳騰……唉,可惜了一個好人家。我聽說趙大人會寫詩會作曲,家財萬貫會做官,打起架來也厲害,幾個妻妾都開著場坊,各個身家不薄。如此好人家,我怎麼認識的晚了。”
京娘在這裡談論趙興,趙興那頭可沒有閒著,他正忙著接任安撫使的職位。
原本,揚州這裡個個官銜層次分明,路有路的官員,州有州的官員,但因為有蔡京這條大鱷存在,幾級政府的官銜全亂了。蔡京本身兼任四路發運使,於是,附近各路的路一級的官員建制全被打亂,不僅如此,蔡京還兼任了揚州知州,所以,州一級官員建制也被他攪亂了。
趙興現在是正七品的江都令,這官銜歐陽修曾經擔任過,但江都作為“依郭縣”,品級實在太低。而趙興正處在官場上最尷尬的時候,他擔任過兩任通判,按資歷需要一個小縣令過渡一下,才能升任知州,可揚州有蔡京這位大佬壓著,所以他又獲得了一個不尷不尬的招討安撫使官銜。這個官職屬於“路”一級別的,從六品。對趙興來說等於是一種變相升遷,這意味著他已經觸控到高階官員的門檻。
五品是中國古代官員的一個檻,升上五品之後,就可以繼續向更高位邁進,而且五品官與低階官員有一個很大的區別是:官員到了五品之上,再觸犯法律需要“八議”,亦即只要有理由,非謀反大罪都可罰銅了事,或者酌情罪減一等;如果沒有減罪理由,官員們會創造理由。
招討安撫使是一個跨越品級的官銜,在防禦州,這個官銜品級要高於知州;在非防禦州,這官銜又要低於知州——這是大宋官場的一種制約機制。此外,官銜前加招討使它偏於武職,而“棄文崇武”是大宋官員最不情願的。
目前,全大宋也就趙興對自己這職位的變動最不上心,他在招討安撫使衙門漫不經心的接受了屬官的拜見,順便把帥範帶入這個衙門,讓其兼任判官的職務,而後漫不經心的開始“點驗”杭州兵馬。
“本州駐防禁軍十個指揮,三千人馬;另有廂軍五個指揮,七千人;廂軍內含水軍四個指揮。大人,以上便是本州全部的兵馬”,留任的兵馬提轄魯豫不動聲色的向趙興解釋:“揚州這塊糧草充足,本部兵馬缺額不多,此外,若有大事,鄰近的高郵軍可以支援。”
旁邊另一位提轄補充說:“所謂大事,不過是太湖匪徒騷擾,揚州此地是水運樞紐,常有些土匪自太湖而出,打劫商船。他們時聚時散,一遇大軍圍剿,則散入湖中,偽作良民。大軍出動,靡費錢糧,加之搜繳不利,一般來說,只要土匪不太過分,商人願意花錢買平安,我揚州水師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趙興輕輕的點點頭,揚州如此富饒的地方,養活一萬兩千兵馬,百姓負擔還不算太重。他隱約記得,似乎金兵南下後,整個北方都淪陷,唯獨揚州還在抵抗,靠的就是這一萬兩千兵馬。
揚州是個有抵抗傳統的城市——不,嚴格的說它是個有抵抗滿人侵略傳統的城市。在宋時,它抵抗金兵最為勇烈,在明亡時,它抵抗後金也不遺餘力,以至於遭受了“揚州十日”的大屠殺。理論上常說商人是最喜歡妥協的一類人,然而揚州這座商人之城,卻狠狠的嘲笑了這種理論。
對揚州所管轄的兵馬,趙興沒有插手的意圖,他只略略翻翻名冊,算是將揚州的兵馬點校完畢,而後向幾位官員拱手:“其實,大家以前跟我打過交道的,我家小妾經營了一座鰍棧,時常有土匪前來騷擾,平常還多虧各位照應,今日見面,我也就什麼話也不說了。”
魯豫眉毛跳了跳,問:“原來,那個‘迅猛獸鰍行’是大人的產業?”
接著,眾官員心領神會的笑了。
趙興的鰍棧講究的就是貨物的快速流轉,為了防止土匪的騷擾,常常花錢請揚州水軍護航。揚州水軍都是大船,這大船不能閒著,有時候也會稍帶一部分短途貨物,比如從黃州向揚州運送一些小件物品。
有了這層關係,揚州水軍望向趙興的目光就親切了許多,魯豫還笑著說:“我揚州水軍的大船實在爬的慢,倒是老受趙大人家中的埋怨,如今好了,以後他要埋怨,直接找趙大人去,因為現在開始,揚州水軍也是趙大人的水軍。”
眾皆大笑,氣氛輕鬆了很多。
魯豫又接著問:“大人,我就納悶了,你家的鰍行怎麼起個‘迅猛獸’的名字,這名字雖然威風,但有點不倫不類。”
趙興端著茶杯,微笑著看了眾人一眼,發現坐在下面的帥範嘴唇無聲的蠕動,他笑了笑,肚裡說:“原本該叫‘迅猛龍’的,可是‘龍’這個字不好隨便使用,所以……”
這些話當然不能亂說了。
帥範嘴唇動了半天,插嘴說:“揚州戰船既然行動緩慢,怎麼不更換呢?”
眾官員臉色難堪,他們基本無視了帥範的話,魯豫把臉轉向趙興,漫不經心的問:“聽說大人要主持揚州牡丹會,不知可否有此事?”
趙興捧著茶杯,微笑的說:“古人曰:煙花三月下揚州,揚州的三月花會可是文明數百年,能親自組織這揚州花會,這是莫大的榮幸,還要靠在座諸位鼎力相助。”
帥範不甘心的又把話題扯了回來:“揚州城內水淺,我看把海鰍船的輪槳縮小一點,裝在船尾,穿街入巷用手划船可比用槳划船快的多。諸位大人沒想過換幾艘快舟嗎?”
不顧眾人的臉色難堪,帥範繼續說:“我知道一艘大的輪槳船,一艘大的海鰍船不過千餘貫,然而戰船裝上輪槳,在小河溝裡便可以自由穿梭,無需縴夫,槳手……諸位大人不是也稍帶著運貨嗎,一千貫,我估計一年就可以掙回來。
揚州附近有土匪出沒,必定有些商人願意讓水師的船押運貨物,尤其是貴重貨物,水師有這個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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