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帶著一肚子怨氣幹活的密州團練是惹不得的,他們常常簡單粗暴地將金塊沒收,私下自己分了,罪犯們則一通亂棍打回去,結果,各地案件立刻少了下來……
春末,趙興終於閒下來了,僧佛印見趙興這裡再也搞不出狀況,他索要了趙興的批條,動身回杭州尋找雕刻師傅,雕刻他的大佛去了。僧佛印走後,趙興才想起,原來安思達在他府上已經待了一個月了。
稍稍一瞭解,趙興發現安思達這段日子倒過得很悠閒,他每日領著三個侍從在鄉間閒逛,觀察這裡的風土人情,與鄉民聊天,偶爾出手當一回醫生,幫鄉民治治頭疼腦熱,在鄉間漸漸積累了一些小小威望。
趙興請出安思達,陪這位僧侶遊覽密州景色。首先遊覽的是馬踏湖,等飽覽了馬踏湖的風光後,趙興又領著他去自己的轄地膠西縣。
膠西縣現在正在熱火朝天的忙建設,春耕過後,林積從附近的縣僱來大批人手,忙著整理官衙,修建官舍,建學校、修公路、築城牆,乾的熱火朝天。他從王鞏那裡聽說趙興的學生擅長組織,倒是從趙興那裡調了不少人手。
林積看起來是個操心的命,他把所有工作一肩挑,趙興反而成了縣上的橡皮頭章,林積有佈告來了,他只管蓋章。具體的活都由林積帶著人操勞。
站在塵土飛揚的大道上,趙興不免暗示對方該分髒了:從密州市舶司那裡領來的那筆小金庫,雖然趙興並不十分在乎這樣數額的錢,但林積一個人收下,未免違反了官場潛規則。
“四萬貫啊,林大人,四萬貫夠幹很多事了”,趙興看著忙碌的工人,有意無意的提醒:“林大人,還缺錢嗎?”
林積也望著那群工人慨嘆:“是呀,我本以為錢多,可是細細一算,這錢遠遠不夠。光修善城牆,至少需要一萬六千貫。而修建的道路也需要這個數,還有官舍、官衙、驛所……膠西新建,處處都需要錢啊?趙大人看看,還能不能從別的地方挪點錢,暫調過來貼補一下,我已經把鹽場的一萬多貫貼進去了,可還不夠……”
正說著,路邊一個端土的百姓與同伴發生了衝撞,兩人爭吵幾句,打鬥起來,林積趕忙丟下趙興,帶著衙役過去看押。
安思達一直沒說話,等林積走後,他衝著林積的背影感慨說:“不愧是‘拾珠不昧林公濟’,修建如此一座城池,五萬貫哪夠,至少也要十萬貫,林公濟竟然要用五萬貫建起一座城來,好魄力。”
趙興揚起了眉毛:“啥?‘拾珠不昧林公濟’?安大師,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林積年青時進京趕考,途經蔡州(今河南省汝南)的一家客棧投宿。睡覺時在床上揀到一個布囊,開啟一看,裡面有數百顆珍珠。為了穩妥,林積便把珍珠收藏於箱篋中。
第二天,林積問店主昨夜什麼人在這個房間住過,店主答:是潯陽商人周仲津。林積便交代店主:“此吾故人,如果他有回來找時,可以叫他到京師上癢貫道齋,尋問林積。千萬!千萬!不可誤事!”
次日臨行,林積仍不放心,他怕店主人忘了,又在住房內留言:“某年某月某日,尤川林積假館。”不久,周仲津發現丟了珍珠,急忙返回客棧尋找,聽了店主轉告林積的留言後,揭了房內林積的告示,立即趕赴京師找到了林積。而林積核實情況後,如數送還珍珠。
此後,周仲津拿出一半的珍珠酬謝林積,林積堅決不受。周仲津感激不已,捐錢給佛寺,建生祠為林積祈福。後人寫詩禮讚林積說:“林積還珠古未聞,利心不動道心存。暗施陰德天神助,一舉登科耀姓名。”
也就是說,“拾金不昧”這個成語的原型說得就是林積,最早這成語是“拾珠不昧”,後來演化成“拾金不昧”。
對這樣的人還能說啥,趙興原本以為林積私下昧了該分給他的那筆錢,如今聽了安思達的介紹,他心裡只剩下欽佩了。等林積處理完路邊的糾紛,趕回趙興身邊時,趙興已經想好了對策,他說:“林大人,現在有兩個辦法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竟有兩個辦法之多?”林積驚愕的揚起了眉:“趙兄不愧為能吏,快說說,我已經把能想的法子都想到了,竟不知道還有兩個法子能籌到錢?”
趙興豎立一根指頭,說:“第一,預收稅款。現在雖然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但老百姓手裡還是有一點餘錢的;原先各縣衙都是秋後收稅,我們改成分季收稅——就如同對商人來言,把一年該納的稅分到每個季節,讓他們按季度交稅……”
林積打斷趙興的話,說:“不妥,你也說這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老百姓手裡有幾個餘錢,還要熬過春荒,我等向百姓預收稅款,不妥不妥。”
那筆五萬貫的錢之所以花的那麼快,是因為林積沒有招遣差役,他實際上是僱用差役進行勞動的,巨大的人力支出像海面吸水一樣,將府庫吸乾。而林積依舊一板一眼,在府庫裡預留下了一份備荒錢。在趙興看來,備荒錢根本沒必要留,因為官府的錢都到了百姓手裡,官府沒錢了,府庫才空,但那些錢都在百姓手上,真要想徵稅,還是能徵出來的。
不過,林積不願意預徵稅,趙興也不再堅持,因為他前一個主意只是鋪墊,真正的目的在第二招上:“既然這樣,那隻剩一個辦法了,我們背靠市舶司,雖然市舶司修建的庫房綿延十幾裡,但那些是針對藩商的,本地商人終究還要尋找店鋪展示貨物。與其他們東一團西一堆,自己找房間開店,不如由官府組織起來,修建一座專門的大型市場……
縣尊別急,我們不需要商人掏錢,也不需要百姓出差役,官府就在臨河的地面上劃出一片空地來,准許他們競價購買這片土地,然後自己建商鋪,以方便藩商前來看貨做交易。
商人們自然知道專門的市場的好處。雖然財大氣粗的商人喜歡自己購買土地,完全佔有店鋪的產權,但如果官府將他們集中在一起,他們也會喜歡這種人流量大、品種齊全的大型交易場所……然後,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宋代官員不缺商業意識,趙興約略一提點,林積那裡已經在盤算,沉默片刻,他回答:“王定國大人原跟我說過趙大人擅長營建,如今看來果然不假。倒是老夫多事了,這麼大的事竟然全部包攬上來,渾沒注意‘巧匠旁觀也’。你能否給老夫給一份計劃,我看是否可行。”
這種建城計劃還用發愁嗎?現代玩慣了電子遊戲的人,都知道遊戲中那些建城計劃的步驟。趙興隨手撿起一個樹枝,按帝國時代、文明等遊戲中的順序,依次畫了磨坊(糧倉)、兵營、學校、市場等等的佈局,而後向林積介紹城市規劃。
趙興不知道,他又一次無意中改變了歷史,原本膠西縣是沒有城牆的,因為膠西縣小,勞力不足,修建城牆花費巨大,所以終林積一任,只做了個城牆的基礎,後任官員沒有了經費,就廢棄了城牆修建。
沒有城牆的膠西縣像個美麗而裸露的少女,金兵南下時,順路殺到密州市舶司,他們搶劫完畢後,將膠西百姓屠殺殆盡,然後一把火將之焚燒,從此那裡成了一片廢墟……
趙興畫的城牆依舊是依據地形作出的波浪形城堡,旁人設計城池,都是唯恐它太小,容納不下縣裡所有的百姓,趙興去過歐洲,他知道,沒有防禦的城牆等於沒有城牆,所以他設計的膠西城池只涵蓋很小的範圍,將關鍵的縣衙、市場、兵營,學舍囊括進去後,只涵蓋了少部分民居,剩下的都甩在城外,獨立建成一個類似漢唐城下町的居民區。
城池小了,自然費的人工就少,還可以把城牆修的儘量高、儘量堅固。林積看罷趙興的圖,感覺到趙興省錢的設計意圖,他指著圖紙問:“為什麼把市場包括進去?確不包括百姓的居住區。”
“糧食——”趙興解釋:“把市場包括進去,是因為市場裡有糧食,遇到敵人圍城,商人們儲存的糧食可以讓我們安然度過圍城時的糧荒。”
“那麼,學舍呢?這學舍也無人居住,完全可以讓它設在城外。”
“就因為它無人居住,所以才要包在城裡,因為空下來的校舍可在敵襲時,讓城外的百姓都避入城裡,暫在校舍安居——這些人也將是守城的力量。”
學舍甩在城外,到並不是因為林積對學校有什麼歧視,這是因為當時中國的建築格局都是這樣的,比如汴梁城的太學與國子監都在外城,圖的就是一個清靜的環境,認為學生在這樣的環境中讀書,可以不受物慾干擾,專心學習。
“寺廟呢?寺廟怎麼也留在城內,寺院一般不是在山林中嗎,這樣才好修行呀!”
“寺宇廣大,既有類似學校的屯兵作用,也可以當作醫舍,在緊急時救助傷員傷病。”
林積再問幾個草圖上區域的功能與用途,而後毫無異議的說:“就照這樣,我膠西縣人少,建這樣一個小城,不大不小,恰好符合小縣的格局,離人,該怎麼分配人手,我聽你的。”
趙興身邊就是一位建築大師,他轉向安思達,說:“大師剛來的時候,曾對我說泉州城是你們興建的,當年的長安城也曾留下無數你們的傑作,這座小城就交給你們了。”
安思達點點頭,接過趙興手裡的樹枝,指點了一下城中的一片空地,說:“如果由我們來建,還需要在這裡添一座教堂,景教的教堂。”
趙興皺著眉頭:“這片空地是我留作集合軍隊,或祭雨的地方,平常沒有祭祀與操練的時候,我打算讓百姓到那裡遊玩散步……你把教堂往街裡擠擠,跟店鋪在一起,沒啥不方便吧,因為我需要留個四四方方的大空地,當作城市廣場。”
安思達毫不猶豫的讓步:“這個地方是蓮花漏吧,我們就在蓮花漏旁邊建寺廟,今後蓮花漏就歸我們維護,如何?”
“甚好!”林積聽到省錢就喜歡,不等趙興反應,連忙表態。
“那麼,如何運作建城事宜呢?我們手裡只有……三萬貫吧,三萬貫能建好一個城嗎?”
“只要縣尊大人,只要籤判大人能在教堂落成後,親來我寺參加開光禱告儀式,剩下的不成問題”,安思達回答得很痛快。
“建築風格呢?”趙興繼續尋根問底:“這座城市的建築風格不會像泉州城吧,當然,如果它能像個小長安,充滿唐風唐韻,想必倭國,高麗、交趾商人一定喜歡進城交易。”
“籤判大人,我聽說你最近在搞石材建築,稱之為‘混凝土’,我可以給你建一座石頭造的,千年不壞的小唐城——我保證!”
“成交”,這會兒,趙興搶先答應。
安思達笑了。
這趟來密州,安思達是滿意的,經過趙興這一策劃,他又為教中兄弟增加了一項新收入不說,且讓景教又獲得了一個新的傳教領地,而且是獨享的排他性傳教點。因為趙興沒在城中給佛道寺廟留空地,城裡唯一一座教堂屬於景教。
如此一來,無論僧道在城外建多少廟,遇到城裡的景教,先天性就會自覺低一頭。
想到這裡,安思達再度詢問:“趙大人,我……我們,能為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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