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好在宣祈並不知道多少詳情,在他的猜測中,趙興頂多是位與密州軍方有密切聯絡的海商,因為趙興所駕駛的船隻是軟帆船,這種船隻還是首次進入渤海灣……
可這人的存在卻是個心腹大患。
趙興試探的問:“宣祈何在?”
來人笑了:“宣祈向防禦使衙門投書之後,夜宿青樓,沒想到遭遇竊賊,格鬥中殞命!”
趙興從心裡感激登州水軍。宣祈這傢伙唯有有份參與走私活動的登州水軍認識。這傢伙一旦落到職方司手裡,很多秘密保不住,所以殺他的一定是登州水軍。
心裡雖然叫好,但趙興臉上的神情卻充滿遺憾,他閒閒的問了一句:“那宣祈隨身的物品呢?裡面可否有機密檔案?”
來人笑得很意味深長:“不是說宣祈遇盜了嗎,當地巡捕查驗之下,宣祈赤身裸體,唯剩一條犢鼻褲,其他物品不翼而飛。”
趙興輕輕點點頭,沒對這事發表任何評價。
對面那人繼續說:“章樞相八月曾密奏朝廷,說是在永樂大戰時,曾發現西夏軍官使用一種噴火武器,頗似我們使用的藥發傀儡。此次宣祈也提到了藥發傀儡,聽說營州逃來的百姓有許多被趙大人僱用,趙大人聽說過這事嗎?”
趙興笑了,這次他是發自內心的衝對方露出了親切的微笑——這是自己人。
古人對別人的稱謂是很有講究的,比如趙興的三位妻妾,她們對趙興的稱呼變來變去,但每一種稱呼都代表著她們當時的心情與語境。這人不稱章惇現在的官職“提舉宮觀”,而稱呼“章樞相”,再加上剛才這位還把告密者的姓名如實報來……再沒有比這更明顯的暗示了。
趙興拍拍手,程爽一溜小跑的跑上來,他俯耳低語幾聲。不一會,程爽端了個盒子上來,盒子裡擺著一柄手銃,幾顆手雷。
趙興先向對方展示手銃:“這是章樞相所說的管狀噴火武器,也是黃州斗方寺和尚僧佛印,曾提到過的、繪於敦煌壁畫上的降魔變。這東西誕生於五代,不知何人發明,延續至今,已經可以用火藥推動鐵欄,二十步之內傷人。
宣祈談的就是這個,這東西打不遠,但裝入小鋼珠,利用火藥的灼熱,會把鋼珠燒的赤紅,噴在人身上形似暴雨擋梨花。另外,這東西還可以反覆裝填……”
趙興停了停,從盒子邊取過一個白色棉紙包的火藥包,將它塞入槍膛,又取過另一個黃紙包的藥包,繼續塞進槍膛裡……如法演示了一遍裝填,趙興將手銃遞給對方。
“這就完了?”來人驚訝的擺弄著裝填好火藥的手銃。
“沒完,還要點燃一根火繩,在藥池外灑一點引火藥,然後用火繩點燃火藥……”
趙興解釋完,又從木盒子上拿過一個白棉紙包與黃紙包,繼續說:“重要的是這火藥。”說罷,他輕輕的撕開了棉紙包,裡面顆粒狀的黑火藥灑落了一盤子。
撿起幾個火藥粒,趙興向來人展示:“最主要的奧秘在這火藥上,我用《武經總要》上的配方試了,達不到這樣的效果。還有,你看這火藥……”
來人仔細端詳著趙興手上的三粒火藥,剛開始看不出趙興要他注意什麼,但片刻間那人明白了,立刻滿盤子撥拉著火藥粒,堆在一起挨個打量,看了半天,他抬起眼來盯著趙興,驚訝的反問:“竟然每個都差不多大小?”
趙興點點頭:“我檢查了,每個火藥包裡裝了十五粒這樣的火藥,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隨後我又試著將火藥粒減少一個,或者增加一個,效果也大不相同,鋼彈射出的距離與穿透力完全不一樣。而且火藥裝多了還容易炸膛。你再看這個……”
趙興接著拆開彈藥包,幾粒鉛丸滾了出來,每粒鉛丸也差不多大小,趙興指著體積差別不大的鉛丸與火藥,苦笑的說:“我用現在我朝通用的稱,完全秤不出這些重量的差異,這就是我苦惱的——我找到了八個銀碼子,這八個銀碼子居然沒有兩個重量完全一樣,怎麼回事?”
“銀碼子”就是鑄成銀錠狀的標準計量砝碼。
那密探苦笑了一下,他無法回答。
其實,不僅趙興找到的八個銀碼子沒有兩個分量相同的,現代人找到的三百多個宋代銀碼子,也沒有兩個相同的。而長度計量單位也同樣有這種現象,沒有兩柄宋尺是完全一樣的。
其實,這是一種中國傳統習俗,也被稱為“官場潛規則”。官員們費盡心機當了官,到了地方都會在計量衡上做手腳,僅僅是做一點點手腳,每年收上來的賦稅就是一筆大收入。中國幾千年來都是如此,這也就是歷史上,中國的計量衡越變越大的原因。比如漢尺、漢升、漢斤,就比宋尺、宋升、宋斤要小,而明清時代更是誇張。
傳統上,每次改朝換代,計量衡都要增大很多。新朝總說自己延續前朝稅率,但暗地裡總喜歡把度量衡加大,這是傳統。
換句話說,在中國,張飛的尺子與關羽的尺子不一樣,這雖然不合法,但卻符合中國官場潛規則。而這種潛規則必然導致:在王安石手下總結的物理學規律,到司馬光當政的時候,這些規律便處處錯誤……
這種現象密探無法解決,他只能苦笑。而趙興毫不知情,他只是執拗的說:“我反覆檢查了這個東西,沒錯,這玩意是威力巨大,可是要想把這玩意玩好,就必須定量定裝。火藥彈丸都需精確程度。為此,我們必須製造出一個能夠稱量火藥與彈丸的微量計量器。”
趙興捏起一粒火藥,說:“這粒火藥要想知道它做的是否標準,必須有一種稱量器,能夠稱量出它的十分之一重量——桿秤是不行的,那種小桿秤最小計量單位是錢。我測算了,秤桿的均勻程度能影響它的稱量,基本上一錢重的東西,由於秤桿的差異會導致誤差一錢左右——這不行。
我聽說天竺、黑衣大食有一種秤叫做天枰,是千年老古董,技術並不複雜,我建議引進這種秤,但首先,我們需要把銀碼子統一了,我朝八個銀碼子竟然沒有一個標準的,這不行。”
把銀碼子統一了,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它需要跟整個官場作對,需要跟千年官場潛規則作對,這個工程量太大了。即使是皇帝眼皮底下,也難以做到這點。
比如把標準銀碼子發到軍器監,軍器監只要在銀碼子上銼一刀,銼下一點銀屑來,就可以在收購商人的貨物上積少成多的吃一筆大進項。無論如何,朝廷的監管還做不到這步。
停了半天,來人似乎明白了趙興的意思,他指著火藥顆粒與彈丸說:“你剛才說這是一種新式火藥配方,這種火藥威力太大,稍有差池就會傷著自己人,那麼我們何不降低它的威力,這樣,偶有誤差也不至於傷著自己的人。”
趙興還能有什麼話說,他就手把托盤推向面前的這個人,不再絮叨。
來人又撿起那枚大號爆竹,說:“這有點像霹靂火球,怎麼外殼用生鐵鑄成,這上面鑄的幾個瓣,活像是沒長熟的小西瓜,有趣。這外殼能不能用瓷器與陶器代替?”
趙興意興闌珊:“隨便吧,我能搞到手的就這些東西了,你們自己折騰去。”
來人注意到趙興的態度變化,他馬上一笑,回答:“密州突然來了那麼多戰馬,其實朝廷已經隱約猜到了,不過,朝廷並不願意過問,但有司以為:每年三千匹戰馬,這個數目很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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