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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慶十二年的彩虹(一)(1/2)

作者:貓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慶十二年的彩虹(一)

南慶京都在下雨,北齊南京在下雪,小雪在空中優美而緩慢地飄拂著,充溢著天地間的寒氣,卻依然讓溫度降到了人類十分厭憎的程度。

在南京城雄壯的城牆之上,負責北齊南方防線的南京統兵司大將上杉破,面色漠然地看著西南向的平原。原上沒有積雪,依然可以看見那些正在冬眠的黑色沃土,他的目光透過層層風雪,落在了那處綿延不知數十年,氣勢肅然的南慶軍營。

那處旗幟獵獵作響,營寨連綿,無窮無盡的黑色,沉默地停佇於風雪之中,就像是一個暫時休息的猛獸,隨時可能向南京城撲來!

南慶燕京大營與北大營兩大邊軍全力來攻,在這段日子裡,接連突破了北齊大軍佈下的三道防線,以燎原之勢直撲北上,一路不知殺死了多少北齊戰士,如今已經抵達了南京防線前方二十里處,正在稍作休整。

看來天下兩大國之間最血腥殘酷的攻城戰,馬上便要爆發在南京城下。上杉破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手掌輕輕地撫摩著身旁的刀鞘,看著身周如螞蟻一般快速走動,在冰冷的天氣裡準備守城軍械的下屬們,感受著城內充斥著的緊張恐慌氣氛,不由嘆了口氣。

十餘萬慶軍鐵騎已經壓掩而至,自己身下這座大齊南方第一要鎮,又能擋得住多久呢?

上杉破搖了搖頭,連線向下屬校官發出數道軍令,然後轉身下了城牆,來到了城牆下臨時安置的前線營帳之中。

這處營帳十分偏僻安靜,外面由他的親兵親自把守。根本不虞有人能夠靠近。一入營帳,上杉破看著帳內那個穿著一身平民服飾,然則卻是不怒而威的男子,乾脆至極的單膝跪下,沉聲說道:“義父,看樣子王志昆被前幾天的縱割伏擊打喪了膽,三天之內應該不會發起攻城。”

全天下人此時都以為北齊的軍方柱石,最令南慶感到忌憚地上杉虎大帥。應該還沉兵於慶軍腰腹之間的宋國州城之中,然而誰能想到,在南京大戰一觸即發之際,這位天下雄將,竟然單身一人,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南京城中!

上杉虎那雙黑蠶眉微微抖動了一絲,片刻後沉聲說道:“王志昆行兵雖然保守了些,但絕對不是膽小之徒。不然慶帝怎會讓他領燕京之兵十餘年……這些時日裡那些騷擾,看上去是我軍佔了便宜,實際上此人像是個烏龜一樣,根本沒有被你誘出什麼兵來。”

上杉破聽著義父嗡嗡的聲音在營帳裡迴盪著,看著義父的眼中自然流露出一絲敬佩。義父暗中回到南京已有些時間,自然要準備迎接馬上到來的這一場大戰,如果不是義父暗中運兵如神,藉著三道防線。縱橫切割,也不可能讓南慶鐵騎到今日才殺到南京城下。

“王志昆真是無恥到了極點,明明他們兵勢佔優,而且氣勢正盛……卻偏生在平原上擺出一副守城的架勢。”上杉破想到此處,不由怒罵出聲。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王志昆的厲害便在此處……南慶啊。”上杉虎忽然從地圖上收回目光,目光看著營帳之外。嘆道:“兵多將廣,實不我欺。”

這位北齊一代名將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疲憊之色,他從宋國州城回到南京,是因為他實在是不放心這處地防禦,一旦慶國鐵騎真的突破了南京防線,北齊朝廷的中腹部便會直接面對著南方來的戰火,朝廷必須生亂。

上杉虎等若是施了個分身之計,南慶鐵騎依然以為他還留在宋國州城。只怕擔心到了極點。而他卻是暗中在南京主持這一道防線,只有一個上杉虎。卻用這種法子,能夠發揮超出一個上杉虎的作用。

只是面對著慶國軍紀森嚴,軍械優良,戰鬥力異常強悍的十餘萬大軍,上杉虎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感到輕鬆,尤其此次並非野戰,而是兩大國之間在南京防線上的正面衝撞,打到最後,依然打的還是國力與氣勢。

上杉虎並不畏懼王志昆,他太瞭解這位南方地同行,所以不懼。這些年他主持北齊南方軍事,一直將目光都投注在遙遠南方京都的皇宮裡。他一直以為自己瞭解慶帝的軍事思想,若南慶真要進行北伐,依理論定是要集全國之力全勢撲北,至少要集結三路邊軍,以勢不可阻之勢,強力推進。

然而南京城外只有兩路邊軍,慶帝的魄力似乎不如他想像中那般強大,上杉虎雙眼微眯,憂心忡忡,暗自想著,南方的那位君王究竟在想什麼?難道是有什麼自己沒有看出來地詭計?自己還能守住這片國度嗎?

為將者首重信心,然而在南慶強盛軍勢面前,上杉虎並沒有戰而勝之的信心,他相信自己能夠將對方北伐的腳步阻止住一段時間,但是又能阻擋多久呢?

有一種疲憊佔據了上杉虎的心房,他忽然想到了陛下前些天傳來地密旨,聽說南慶範閒已經從神廟回來了,此時應該到了京都,難道大齊的命運,便要寄託在慶帝的私生子身上?範閒會殺慶帝嗎?能夠殺死慶帝嗎?

當上杉虎在南京城內注視著數十里外的慶軍營帳時。在風雪中,連綿十餘里的慶軍營帳之內,主帥王志昆大將,也用冷漠的目光看著遠處的那座大城,只要攻破那座城池,慶軍最強大的騎兵,便可以殺入北齊中腹要害之地,到那時候風捲殘雲,雖然還要面對上京城前地兩條防線,但想必總比現在要好打的多。

尤其是此時攻南京,卻要防著身後宋國州城裡的上杉虎,慶軍的攻勢雖然穩定。卻少了當年開邊拓疆裡的壯烈氣勢。

“史飛什麼時候到?”王志昆問道。身旁一位偏將不假思索,直接應道:“大將軍應該四日後抵達。”

王志昆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此次北伐之始,陛下便已經擬好了所有方略,雖然如遠處南京城內的上杉虎一般,王志昆有時候也覺得陛下此次地魄力不及當年,但是對於陛下的信心,從來沒有減弱過。

陛下要派史飛前來接掌北大營方面地野軍,並沒有讓王志昆有絲毫負面地感覺。他不在意讓人搶功,更不會認為陛下是不信任自己,因為史飛當年本來就是他的副將。

更何況如今北伐,乃統一天下地戰爭,沒有哪一位大將敢奢望,僅憑自己的力量,便能完成此等豐功偉績。

王志昆偶爾想著,至少自己比葉帥好。葉帥現在身份太過尊貴,只能在京都樞密院發令,卻無法像自己一樣親自領兵。

準備了多少年了?王志昆站在營帳門口,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盔甲之上,眯著眼睛。看著遠方地南京大城,想到自己的雙腳其實已經站在了北齊的疆土之上,心中驟然間生起了無窮豪情。

為陛下駐守燕京十餘年,為的便是今日。壯闊的畫卷便在眼前,人生哪有悔意?

忽然間,王志昆的眼瞳裡閃過一絲寒意,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雖然天寒地凍,但慶軍的後勤保障沒有問題,氣勢沒有問題,可是他的心裡一直都有極強烈地不安。小范大人回京都了。陛下可會安好?

依山而建的北齊皇宮,山上有山澗,山澗沿著山道流到最下方匯成一方清潭,潭旁砌著青石,潭中清水順著刻意開啟的一處缺口向著宮外的方向流去。

北齊皇帝身上披著一件大氅,內裡穿著龍袍,雙眉如劍微微挑起,雙唇緊緊抿著。他就這樣坐在水潭的缺口之旁。沉默了很久。一言不發。

海棠背對著站在他身旁,目光順著從潭中流出地清水。一直望向了美麗的皇宮之外,那條緩緩行走於冬日上京城內的河。

大東山一事之前,苦荷大師便在這處水潭裡與太后一番交談,決定了某些事情,飄然而去,最後頹然而回,壽終而亡,他敗在了慶帝的手中。

如今北齊朝廷又面臨著南方那位強大君主地威脅,只是這一次的威脅比上一次更真切,更直接,無數的慶國鐵騎已經踏上了侵略伐北的道路,不知道什麼時候不會殺了這座古老的京城,點燃這座美麗的黑青皇宮。

“朕不能將所有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北齊皇帝劍眉微平,面色微淡,緩緩開口說道:“雖然朕相信他與慶帝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慶帝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關於範閒此人擅變而天真地情思,朕大概比很多人都更瞭解一些。”

“而且最關鍵的是,按照小師姑的話來說,那位瞎大師根本已經變成了一個白痴。”北齊皇帝低下頭,望著水中有些變形的自己面容,忽然覺得這天地間的寒意,都變成了前所未有的重擔,壓的他快要喘不過氣來,微帶失望之意說道:“若真是如此,誰又能夠在南慶皇宮裡殺死那位君王?”

“誰都知道慶人的野心,朕為之準備了這麼多年,然而戰事一起,才發現,原來朕依然低估了慶軍地強悍。”北齊皇帝抬起臉來,眸子裡閃過一絲堅毅之色,“不過是兩路邊軍,便可以殺到南京城下,若慶帝真地舉國來伐,便是上杉虎,只怕也不可能支援太久。”

“若上杉將軍支撐不住,陛下準備怎麼辦?”海棠在此時緩緩轉過身來,平靜問道。

“傾舉國之力,與之一戰。”北齊皇帝微微一笑應道,根本沒有思考,“這天下終究是朕的天下,便要玉碎,也要碎在朕地手裡,朕可從來沒有認輸的念頭。”

海棠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宮外,望著南方,雙手輕輕合什。

東夷城控制的疆土。宋國與小梁國的交界處,被海風吹拂著的土地,擁有比上京城和京都更溫暖潮溼地天氣,山野間的樹木依然保留著難得的青色,誰能知道越過面前的山樑,行過宋國的土地,穿越那座偏小的州城,便會來到一片肅殺朔雪之地?

那片朔雪之地正是南慶發兵之原。北齊潰退之後固守,無數人廝殺殞命之地。

孤軍叛離南慶朝廷,在人世間沉默了一年有餘的慶國大皇子,此時便在溫暖如春的山野間,目光直視天穹,想像著那片肅殺地風雪。

他的身後是一萬餘名忠心效命的部屬,在山野山方有一道黑線,那是範閒交給他的四千黑騎。然則荊戈統領著這些黑騎,似乎並不怎麼肯聽他的話。

如果不是王十三郎回到了東夷城,給荊戈帶去了範閒的親筆軍令。

大皇子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十三郎,英武的面容上沒有絲毫情緒地反應。他此時所統領的軍隊人數雖然不多。然而卻是東夷城倚以為憑的最強大一枝力量,如果加入到此時兩國間的戰場上,尤其是從上杉虎去年便妙手奪得的宋國州城中殺出去,只怕會帶來令天下震驚地戰果。

然而範閒並沒有要求或者請求他這樣做。範閒只是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交給了自己的大哥,然後透過王十三郎的嘴,將自己對天下局勢地判斷分析講給了他聽,然後便再也沒有任何話。

大皇子輕踢馬腹,一臉沉默地領著一萬餘名精銳軍士向著西北方向駛去,數息之後,山野上方那四千名黑騎也開始挾著永久不變的肅殺與幽冥氣息起拔。

馬上沉默的他很清楚為什麼範閒沒有任何具體的話給自己,因為他和範閒一樣。他們雖然都有東夷城的血統,但畢竟是慶人,這一萬四千名強大的精銳力量絕大部分也都是慶人。

如果南慶正在北伐,難道自己這些慶人卻要背叛朝廷,反戈一擊?只怕誰也做不出來這種事情,雖然這些人都是被流放了的人物,對於皇帝陛下也談不上什麼忠誠,然而背君與叛國終究是兩種概念。

然而東夷城方向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慶帝一股作氣地將北齊打散。因為若那樣的話。東夷城自然便是強大慶軍地第二個目標。如今的東夷城名義上已經歸屬大慶,但在範閒和大皇子的強勢之下。南慶朝廷根本管不到此處,一旦有機會動兵真正征服,想來慶國朝廷不會放過個機會。

若到了那時,東夷城自然是滅了,大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條。從陳萍萍死後那一刻開始,大皇子便已經做好了這種思想準備,然而如今知曉範閒在京都準備做的那件事情,大皇子的心頭依然抑不住的有些黯淡。

不論範閒是勝是敗,他的心情都會黯淡,因為那個人是他的父親,他地母親還在慶國地皇宮裡,他的妻妾也還在京都。

大皇子緩緩抬起頭來,看著京都地方向,一時間唏噓了起來,微微眯眼,長久沉默,一言不發。

天下大戰已起,修羅場已然鋪成,骸骨埋於道,血肉濺於野,烏鴉怪鳴於天際風雪之中,不盡的肅殺兇險,籠罩了整個天下,就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遮蓋了所有萬千百姓頭頂的天空。

便在這樣緊張到了極點的時局中,有很多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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