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個九品上的強者出來,一指大山壓頂將範閒擊倒在地,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也不轉身,直接一袖向後拂出。
慶帝此生,一拳、一指、一袖,便足以站在人世間的頂端。無人敢仰望其光芒,然而今日他的這一袖卻無法氣吞山河,風捲雲舒般地捲住王十三郎的壯烈一劍。
因為他終究是人不是神,因為正如範閒判斷的那樣,如今地陛下已經不是全盛期的陛下。這些年來的孤獨老病傷,無論是從肌體還是心理上,都已經讓他主動或被動地選擇從神壇上走了下來。
王十三郎的那聲暴喝依然迴盪在空曠的皇宮之中,而劍芒亂吐的大魏天子劍已經嗤的一聲刺穿了勁力鼓盪的慶帝龍袖。擦著皇帝地胸膛刺了過去。
皇帝拂袖之時,已然微轉身體,十三郎的這一劍雖然兇猛,卻依然只是擦身而過,只是刺傷了慶帝些許血肉!
而皇帝袖中的那隻手卻已經像金龍於雲中探出一般,妙到毫巔地捉住了十三郎的手腕。
王十三郎手腕一抖,手中的大魏天子劍如靈蛇抬頭,於不可能地角度直刺慶帝的下頜。慶帝悶哼一聲。肩膀向後精妙一送,撞到王十三郎的胸口,喀喇數聲,王十三郎鮮血狂噴,肋骨不知道斷了幾根!
他感覺一股雄渾至極的力量要將自己震開,一聲悶哼,雙眸裡腥紅之色大作,竟是不顧生死地反手一探。死死地捉住了皇帝陛下地右手。不肯放手!
一抹花影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從王十三郎的身後閃了出來。就像她先前一直不在一般,就這樣清新自然地閃了出來,如一個歸來的旅人渴望熱水,如一株風雪中的花樹,需要溫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捉住了皇帝陛下的另一隻手,左手。
海棠朵朵來了,這位北齊聖女,如今天一道的領袖,就像一個安靜到了極點的弱質女子,依附在慶帝地身邊,慶帝的袖邊,如一朵雲,如一瓣花,甩不脫,震不落,一味的親近,一味的自然,令人生厭,生人心悸。
不知為何,海棠的出手沒有選擇攻擊慶帝的要害,而只是釋盡全身修為,纏住了慶帝的左手。
慶帝的雙眸異常冰冷平靜,本就清瘦地面頰在這一刻卻似乎更瘦了一些,雙眼深深地陷了下去,面色一片蒼白,他知道握著自己兩隻手地年青人,是那兩個死了的老夥計專門留下來對付自己地,可是他依然沒有動容,只有一聲如同鐘聲般的吟嗡之聲,從他那並不如何強壯的胸膛內響了起來……
雄渾的真氣瞬間侵入了兩名年青的九品上強者的體內,一呼吸間,王十三郎的右臂便開始焦灼枯萎,開始發蕩,數道鮮血從他的五官中流了出來。
而海棠朵朵的情況也不見得好,一口鮮血從她的唇中吐了出來,身體也開始劇烈地顫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皇帝陛下震落雪埃之中。
此時太極殿的雪地上,開始染上了血紅,而不遠處的範閒就那樣頹然地躺在雪地中,似乎再也無法動彈,似乎誰都無法再幫助海棠與王十三郎,這兩名被曾經的大宗師們公認最有可能踏入宗師境界的年輕人,難道就要這樣死在世間僅存的大宗師手中?
皇帝陛下的心裡閃過一抹警意,雖然從昨夜至今,他一直警惕著一切,他從來不以自己的宗師境界而有任何驕縱,他不是四顧劍,他沒有給範閒一系留下任何機會,雖然直至此時,直至先前在太極殿上,他都沒有發現自己最警懼的那個變數發生,可是眼下這抹警意仍然讓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面前那片滴落著紅暈的雪地。
皇帝陛下的目光觸處,雪地似乎開始了極為迅疾的融化,這當然不是陛下的目光灼熱,而確確實實是從先前範閒指尖吐露劍氣的那一刻起,下方的雪地已經開始融化了。
只是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慶帝一指擊傷範閒,雙手震鎖兩大年青強者,雪地才真正的融化鬆動。
雪地之下是一個白衣人。
這位天下第一刺客,永遠行走在黑暗中的王者,劍下不知收割了多少頭顱的監察院六處主辦,東夷城劍廬第一位弟子,輪椅旁邊的那抹影子,此生行動之時,只穿過兩次白衣。
一次是在懸空廟裡,他自太陽裡躍出,渾身若籠罩在金光之中,似一名謫仙。一次便是今日,他自雪地裡生出,渾身一片潔白,似一名聖人。
影子兩次白衣出手,所面對的是同一個人,天底下最強大的那個人。所以影子今天的出手,也是他有史以來最強大,最陰險的一次出手!
與範閒和王十三郎不一樣,他的劍竟似乎也是白的,上面沒有任何光澤,看上去竟是那樣的樸實無華,那樣的黯淡。
而他的出劍也是那樣的樸實,並不是特別快,但是非常穩定,所選擇的角度異常詭異,劍身傾斜的角度,劍面的轉折,都按照一種計算中的方位,沒有一絲顫抖地伸了出去。
這一劍太過奇妙,刺的不是慶帝的面門,眼窩,咽喉,小腹……任何一處致命的地方,也不是腳尖、膝蓋,腰側這些不尋常的選擇,而是刺向了皇帝陛下左側的大腿根。
噗哧一聲,即便是強大若皇帝陛下,在這一刻竟也沒有躲過影子的這一劍,微白的劍尖輕輕地刺入了陛下的大腿根部,飆出一道血花!
影子是刺客,他的生命就在於殺人,在他的眼裡沒有殺不死的人,就像很多人都以為,大腿受傷並不能造成致命的傷害,但影子知道,大腿的根部有個血關,一旦挑破,鮮血會噴出五丈高,沒有人能活下來。
只是這一劍雖然淺淺地刺進了皇帝陛下的大腿根部,卻還不足以殺死這位強人,因為那處血關還沒有被挑破,伏在雪地中的影子就像一位專注的殺牛屠夫一般,速度平穩而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挑。
皇帝陛下的臉色較諸這漫天的雪更要白上幾分,當一身白衣的影子出劍的那一瞬間,其實他已經在向後退了,他帶著縛住自己雙手的海棠與王十三郎在雪地上滑行著,向後退著。
然而白衣的影子依然刺中了這一劍。
皇帝感到了一抹痛楚,眼瞳微微地縮了起來,然後他的人變成了風雪裡的一條龍,捲起了身周所有的雪花,所有的人,所有的劍意,所有的抵擋,包裹著場間的所有人,在太極殿前的雪場中,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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