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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議親議功(2/2)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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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子的目光裡有懷疑,有猜疑,範閒卻像感覺不到什麼,苦笑著直接說道:“臣不敢居功,若不是我大慶國力強盛,四顧劍自忖死後,東夷城只有降或破兩條道路,也斷不會向我大慶低頭服軟。”

這話倒也確實,任何外交談判,其實都是根植於實力的基礎之上。如今天下大勢初顯,北齊或許有和南慶抗衡多年之力,而東夷城以商立疆,根本全不牢固,如浮萍在水,如淡雲在天,只要勁風拂來,便是個萍亂雲散地境地。

在南慶強大的國力軍力壓迫下,東夷城沒有太多的選擇。範閒此次的成功,其實應該是慶國皇帝陛下的成功,因為他的統治下,是一個格外強大的帝國。

範閒忽然深吸一口氣,說道:“您也知道,母親當年是從東夷城出來的,四顧劍對我總有幾分香火之情。”

他知道這事兒瞞不過皇帝,也不想去瞞。乾脆這樣直接地說了出來。果不其然,皇帝陛下明顯很清楚,當年葉輕眉在東夷城地過往,聽到這句話後,只是微微笑了笑,說道:“果然如此。四顧劍他對你有什麼要求。”

範閒抬起對來,認真說道:“他希望大慶治下地東夷城,還是如今地東夷城。”

“朕允了。”皇帝很斬釘截鐵地揮了揮手。不待範閒再說什麼,直接說道:“朕要地東夷城,便是如今的東夷城,如今變成江南那副模樣,朕要他做甚?”

範閒心中無比震驚,自己最擔心的問題,四顧劍最擔心的問題,原來在陛下的心中根本不是問題。皇帝老子要的就是現在的東夷城,這個和海外進行大宗留易,有著淡淡商人自治味道地東夷城。

一念及此,範閒不禁對皇帝老子生出了無窮的佩服之意,只有眼光極其深遠的帝王。才能容忍這樣的局面,只怕陛下的心志眼光,比自己想像的更要寬廣一些……

緊接著,皇帝又與範閒討論一下納東夷入版圖的細節。以及可能出現的大問題,及相關地應對措施。此時夜漸漸深了,御書房裡的燈火卻是一直那般明亮。

天底下的版圖,就在這父子二人的參詳之中漸漸變了模樣。

許久之後,皇帝揉了揉有些疲憊的雙眼,回過頭去,再一次注視那方地圖,天下地版圖已經變了。但這面地圖還沒有變。皇帝輕聲說道:“明天又要做新圖了。”

“恭喜陛下。”範閒微笑說道。

皇帝此時終於笑了起來,手掌忽然重重地拍在了地圖的上方,那一大片塗成青色的異國疆土,明黃色的衣衫上似乎都攜帶了一股無法阻擋地堅毅味道。

“天下就還剩下這一塊。”

範閒的心臟猛地一縮。

皇帝第二次提起先前的那個問題:“安之,你說朕該如何賞你?”

歷史上很多功高震主,不得好死的例子。而這些例子們倒黴的時候,往往就是因為這句話,因為他們的功勞太大。已經領過的封賞太多。以致於賞無可賞,總不可能讓龍椅上的那位分一半椅子給那些例子們坐。所以例子們無一例外地都往死翹翹地路上奔。

偶爾也有例子跳將出來造反成功,不過那畢竟是少數。

聽到這句問話,範閒卻沒有一點兒心驚膽跳的感覺,只是苦著臉,陷入了沉思之中。因為他此次的功勞並不大,按照先前自敘所言,東夷城的歸順,歸根結底還是慶國國力強盛的緣故,他只不過是個引子,是個藉口,是四顧劍用來說服自己的藉口。

至於功高震主?免了吧,皇帝老子的自信自戀是千古以來第一人,他這生從來不擔心哪個臣子哪個兒子能夠跑到自己的前面去。一位強大地帝王,對於龍椅下地人們,會有足夠強大的寬容。

但範閒確實擁有例子們地第三個苦惱,那就是賞無可賞的問題,他如今已經是一等公,坐擁內庫監察院兩大寶庫,手中的權柄足足佔了天下三分之一,再讓皇帝老子賞自己一些什麼?真如使團那些人暗中猜想的封王?

但是又不能不討賞,全天下人都看著京都,如果範閒立下首功,卻沒有一個拿得出手來的賞賜,只怕臣子們都會對陛下感到心寒。

許久之後,範閒忽然苦澀地笑了起來,望著地圖旁的皇帝,撓了撓頭,自嘲說道:“要不然……就把東夷城封給微臣?”

這當然是玩笑話,天大的玩笑話,封王頂多也是個澹泊閒王,真要把東夷城分出去,那就是裂土封王侯!

皇帝也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並不像範閒想像的那般有趣,反而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取笑味道:“看來,四顧劍還真如大東山上所說,一心想你去當那個城主。”

範閒心頭一寒,苦笑應道:“反正那個城主也不管事兒。”

“換個吧。”皇帝根本懶得接他的話頭,坐了下來,拿了杯溫茶慢慢啜著,直接說道。

範閒站在皇帝的身前。頭疼了半天,試探著說道:“可是東夷城總要派個人去管,要不……讓親王去當城主?”

如今的慶國,只有大皇子一位親王,他本身有東夷血脈,身份尊貴,而且如果要收服東夷軍民之心,大皇子去做東夷城的城主。那確實是極妙的一著棋。

“此事……日後再論。”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明顯對於範閒地這個提議有些動心,但更多的是……不放心。

“我是不入門下中書的。”範閒忽然咕噥了一句,“和那些老頭子天天呆在一處,悶得死個人。”

皇帝笑了起來,開口說道:“賀大人如今不也是在門下中書?他也是位年輕人。”

這話只是說說,皇帝當然不會讓範閒舍了監察院的權柄,進入門下中書。破了自己對慶國將來的安排。只是聽到皇帝這句話,範閒的眼前馬上浮現出澹泊醫館外,那個天天守著若若的可惡大臣的臉,冷笑一聲說道:“陛下若真想賞臣什麼,臣想請陛下賞兩道旨意。”

關於指婚一事。範閒和皇帝已經打了大半年地冷戰,此時範閒一開口,皇帝便知道他想說什麼,心道你小子居然敢挾功求恩?臉色便難看起來。

“一道旨意給若若。一道旨意給柔嘉。”範閒低聲說道:“請皇上允她們自行擇婿。”

皇帝冷冷地看著他,半晌後忽然開口說道:“柔嘉之事,朕準了你!但你妹妹的婚事,朕不準!”

範閒狀作大怒,心裡卻是一片平靜,他知道皇帝老子在這件事情上始終不肯鬆口,因為對方就是要借這件事情,將自己完全壓下去。除非自己鬆了口,憑父子之情,君臣之意去懇求對方,對方斷不會就此作罷。

這是賭氣,又不僅僅是賭氣,皇帝要的是完全掌握範閒,讓範閒在自己面前完全低頭。因為皇帝一直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這個兒子和別的兒子不一樣。有太多他母親的痕跡。

死去的兒子們表面上對自己無比恭敬。暗底下卻是想著一些豬狗不如的事兒。而安之則是從骨子裡透出一絲不肯老實的味道。雖然皇帝欣賞範閒地“赤誠”,但卻要將這種赤誠打成“赤忠”

“此事不需再說。”皇帝冷著臉盯著範閒。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微微笑道:“就柔嘉的一道旨意,便要酬你今日之功,確實也有些說不過去。不過……朕記得,你如今還只是監察院的提司?”

範閒心頭一動,知道戲肉來了,臉上卻是一片迷惘。

“陳萍萍那老狗反正也不管事。你就直接繼了院長一職,也讓那老傢伙好好休息下。”皇帝微微嘲諷地看著他,說道:“二十出頭,朕讓你出任監察院院長一職,可算是高恩厚道,你還不趕緊謝恩?”

範閒確實還只是監察院提司,但這麼多年了,在陳萍萍的刻意培養與放權之下,他早已經掌握了整個監察院,和院長有什麼區別?皇帝此時居然就用這樣一個理所當然地晉階,便打發了他在東夷城立下的功勞,堵住了他破婚地念頭,實在是有些寡恩。

範閒唇角抽動兩下,似乎惱火地想要出言不敬,但終究還是壓下情緒,胡亂地行了個禮,謝恩,辭宮而去。皇帝在御書房內笑著,也不以這兒子的無禮為忤。

當夜範閒便回了自家府中,並沒有緊接著去做第二件事情,因為透過御書房內的對話,他的心情已經輕鬆了起來。至少那位看似無所不能地皇帝陛下,並不能掌握整個天下的細微動靜,並且在脾氣性格的鬥爭中,又讓他贏了一場。

坐在床邊,雙腳泡在滾燙的熱水裡,稍解乏困。林婉兒滿臉倦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說道:“回來也不知道說一聲,家裡一點兒準備都沒有,下人們都睡了,你又不肯把他們喚起來。”

“略歇幾天,我還要去東夷城主持。”範閒輕輕握著妻子的手,笑著說道:“忙的沒辦法。”

“你也不知道你這名兒是誰取的。”林婉兒打了個呵欠,明明是生了孩子地女人,臉上卻依然帶著股難以洗脫的稚氣,尤其是圓圓的兩頰,逗的範閒好生歡喜。

他輕輕捏捏妻子的臉蛋兒,笑著說道:“除了那位,誰會取這麼沒品的名字。”

“你今兒興致怎麼這麼高?”林婉兒忽然哎喲一聲。

範閒得意說道:“今兒求了個好官,明兒大人我就出城進園趕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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