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們的不滿的冬天(2/2)

作者:貓膩
能替代的。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為了範閒自身的安全、將來,迫不得已選擇了銷聲匿跡。範閒臉色有些發白,心想著你們都走吧,就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這不是人呆的地方。

然而片刻之後,他想通了,對著這方小院行了一禮。自己的秘密太恐怖,或許讓王啟年這些年活的都極為難受,壓力巨大,說不定對方更喜歡以前渾渾噩噩的日子,更喜歡沒有壓力的生活。

希望王啟年一家的將來能夠平安。

範閒嘆了口氣,走出了院子,回頭看著身旁一臉沉默的沐風兒,皺了皺眉頭,說道:“哭喪著個臉做什麼?你媳婦兒都生第二個了,難道還記掛著老王家的閨女?”

王啟年走後,範閒的身邊必然要有個親隨。最合適的人選鄧子越遠在北齊上京,艱難地執行著任務,蘇文茂在內庫又不能動,別無辦法,範閒只好把沐鐵的侄兒提拔了起來。

跟了一個月了,這小子地忠誠沒問題,可就是不如王啟年有趣……而更多的不習慣與不方便,才讓範閒想明白。王啟年大人遠遠不止是一位捧哏,他的能力其實都隱藏在笑容之下,平時自己沒有怎麼發現而已。

一念及此,他的心思更淡了,淡的如水一般毫無滋味。

遲了兩個月的封賞終於下來了。除了一應文臣早在叛亂之初,便各自填了空下了的職缺外,真正在平叛事中立下大功的各路人馬,終於迎來了宮中地旨意。

葉重加官進爵。厚賞,入京任樞密院正使,然而京都守備師統領的職務卻是交給了蕭金華,就是最後將太子一路叛軍堵在城內的東華門統領。

而當初的十三城司統領張德清,則是被俘之後被凌遲而死。誅三族,這是整個叛亂之中,最重的一項處罰,範閒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與皇帝硬抗。雖然他知道張德清的堂兄堂弟和這事兒沒關係,但他更清楚陛下在張德清問題上的怒火。

陛下很信任張德清,而張德清卻叛了,不多殺幾個,不能發洩陛下陰晦的情緒。

大皇子依舊執掌禁軍,一應封賞均沒有落下,只是已經封了和親王,封無再封。而宮典重新調回了宮中。開始接手侍衛方面地事務,至於將來再如何安排,皇帝心中有數,範閒也能猜到一點。

而關於範閒的封賞則出現了一些小問題,據宮裡傳出來的訊息,陛下一開始便準備直接封範閒為郡王,然而卻被胡舒二位大學士惶恐不堪地擋了回去。

異姓封王,這種事情從來沒有出現過。也難怪那些大臣被陛下初始的旨意嚇慘。雖然眾所周知,範閒是陛下的私生子。可他畢竟姓範,忽然當了王爺,慶國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

範閒也是嚇了一大跳,當王爺,還是澹泊王,這算什麼事兒?幸好這旨意被擋了回去,他心裡無比感激胡舒二位硬骨頭學士。

一等澹泊公,對於非皇族子弟來說已經到了頭,至於賞下來地田地金銀,範閒也不怎麼在乎,他是現在天底下最富的幾個人之一。也許皇帝也清楚,別的賞賜不可能讓範閒滿意,所以最開始才會有封他為王的荒唐提議。

封不成王,不料宮裡最後下了道旨意,為範閒地女兒範小花賜名範淑寧,封為郡主。

荒唐,世間無數荒唐事,也沒有比這個更荒唐的了,一位大臣之女,居然封為郡主,而且這女兒還不是正室所生,卻非要用林婉兒的爵位往下算。

太荒唐了!誰也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還有如此頑固胡鬧的一面。當然,在範閒看來最荒唐的還是皇帝給丫頭取的那個名字——淑寧!你以為你在玩清穿?

但不管這道旨意如何荒唐,範閒的心中還是生起了一絲暖意,感覺到了皇帝老子的心意,第二日便入宮晉見謝恩,順便問下,這淑寧地名字……可不可以換一個。

沒有等他開口,皇帝陛下卻微笑著說道:“膠州許茂才,朕撤了他的職,讓他歸老,這時已經回泉州了。”

聞聽此方,範閒心頭大震,口乾舌燥,驚的說不出一句話來,更不敢再說些什麼旁的,磕頭謝恩,沉默地回了府。

在府中書房裡沉思許久,他盤算著陛下究竟想做什麼,知道什麼。他清楚許茂才是在何處露了馬腳,從東山至澹州,許茂才助自己抗膠州水師,登岸折箭,明顯是自己的人,然而當膠州水師於海上困東山之前,許茂才卻沒有向朝廷知會任何訊息。

雖然陛下將這一切都算在心中,但卻很在意任何一位臣子的心,許茂才明顯是忠於範閒,而不是忠於朝廷。事後皇帝只需要查一下許茂才這些年來的履歷,便會聯想到當年威名赫赫的泉州水師。

如果換做任何一個時刻,許茂才都難逃一死,然而幸虧範閒在這些年裡。一直表現地對皇帝忠心不二,包括此次大東山一事,經歷了無數次地考驗,終於獲得了皇帝絕對的信任,此次不殺許茂才,不明言,只說讓其歸老,算是給範閒留了足夠地臉面。

範閒心裡有些寒冷。又有些咂摸不清其間滋味,再一次陷入困惑之中。第二日他沒有入宮請罪,因為他本無罪,只是偶爾會忍不住想,陛下現在真的比以前要溫柔太多,如果換成是太子或二皇子,這件事情的收場,絕對不是今日這般輕鬆。

陛下對他愈溫柔。範閒愈不自如何自處,在宮中,陛下曾經問過他體內霸道真氣的情況,知道現在沒有爆體的危險,便沉默的不發一語。讓範閒有些看不明白他的真實態度到底是什麼。

時光如雪,紛紛灑灑,輕輕墜落,很輕易地掩蓋了人世間的一切。當北齊南慶西胡。整片大陸都被雪花所覆蓋時,鞭炮漸響,香氣四起,已是春節來臨,慶曆八年終於到了。

慶國內亂之時,不論是執政數日地太后,還是回京後的皇帝陛下,都很堅決地用手中強大的兵力。向著四邊進行著進攻,用這種咄咄逼人的勢頭,威懾著天底人所有的人。

而在西邊,李弘成正隨著徵西軍,在風雪中冷漠地注視著胡人的動靜,胡人的力量在集合了北蠻的精銳之後,變得越來越強大,只是眼下大雪封原。大家都在對抗著嚴酷地大自然。沒有什麼心思進行廝殺,要等到第一拔春草長出來後。胡人的馬兒養出第一層膘後,那些胡人才會再次來到慶國的西涼路,進行延綿百年之久的例行活動。

京都內因為太后之死而禁止了一個月的娛樂活動也終於開禁了,或許是為了展現慶國依舊歌舞昇平,皇帝陛下連下數道恩旨,所謂舞照跳,馬照跑,鞭炮照響,紅燈高懸,京都一片火紅。

大年初一,祭祖,範閒卻被皇帝有意無意接到了宮中,吃了一頓飯,便錯過了範族地大事。

又過了兩天,範閒終於脫身而出,帶著闔家上下,來到京都郊外某處地方。這地方與春節時的喜慶氣氛完全不同,籠罩著一股極其壓抑的悲傷陰晦氣息,因為這裡是墳場,新墳場。

皇帝陛下沒有讓這些參與謀叛之人的屍首被野狗叼走,而是集中埋在了一處,並且沒有限制親人們前來拜祭,這道旨意,不知感動了多少人。

幾座式樣規格明顯不同地大墓在山丘之上,範閒捧著女兒,身後跟著林婉兒和思思,就站在這幾座大墓之前,回首看著下方墳場上冒出的絡絡青煙,沉默不語。

他們來此之前,已經去了另一處陵墓,拜祭了死在京都謀叛事中的監察院下屬以及禁軍計程車兵。

範閒沒有去皇陵,雖然太后葬在那裡,他直接來到了這邊,來到了片山丘之上,收回了投往下方的目光,看著這幾座大墳默然不語。

太子,老二,皇后,長公主,都葬在這裡,陛下變得再如何寬仁,也不可能允許這幾人葬在皇家的陵園之中,只是此處望水順山,也是風水極好的地方,加之與下方的青煙相隔甚遠,也還算是清靜。

放好買來地冥紙香火,範閒站在這四座大墳前行了一禮,然後隨林婉兒跪在了長公主的墳前,磕了兩個頭,又抱著小花兒給墳裡的人看了一眼,為了避邪,又在小花兒的眉心抹了一道酒,辣的小丫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範閒挑挑眉頭,看著面前的青石大墓,心想岳母娘保佑,可千萬別讓小花像你一樣變態。

看著婉兒還跪在地上燒紙,範閒沒去打擾而是走到了太子李承乾和老二的墳前,望著這兩座墳,不由輕聲念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此處擺著四個又大又硬地土饅頭,範閒怔怔地看著,心情十分複雜,直到今時今日,他才發現原來老李家地血液裡不止流淌著瘋狂與變態。也充溢著驕傲與硬氣。

他看著李承乾與老二的墳,在心裡嘆息著,老李家地兄弟是真硬氣,比自己要強多了。沒有人比範閒更清楚死亡的可怕,然而這二位李氏兄弟,卻是死的如此乾淨利落,死地如此傲氣,硬生生用這種死亡。擊碎了陛下堅硬的外殼。

這一點,他不如他們,範閒低頭自忖道。

牽著身後大寶的手,走回了長公主的墳前,看著婉兒被薰紅流淚的雙眼,範閒沉默了片刻,憐惜地蹲下去,擦試了一下她的眼角。大寶也隨著他的模樣蹲了下來。憨憨地看著這座大墳,雖然他不知道墳內那位慶國最美麗的女子,已經漸漸變成白骨,但他依然感到了一絲寒意。

“公主媽媽……就在裡面,不出來了?”大寶好奇地問道。

“是啊。”範閒勉強笑著說道。

“小閒閒。我還是覺得……公主媽媽怎麼會殺二寶呢?她長地這麼漂亮。”林大寶皺著眉頭,很認真地嗡聲嗡氣問道。

範閒的心裡咯噔一聲,發現婉兒沒有聽到這句話,稍微放心了一些。一個叫做李雲睿的人殺了二寶。這是範閒一直向大寶灌輸的話,沒料到竟連一個傻子都騙不到,他的心裡有些苦澀,然而卻也無法向大寶解釋,人長的漂亮與否,與她做的事情,往往並不相似,比如你的公主媽媽。比如你地……小閒閒。

便在這個時候,大皇子忽然出現在了範閒等人的身後,三皇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範閒行了一禮,然後親熱地站到了大寶的身邊。

範閒皺著眉頭看著大皇子,說道:“你怎麼也來了。”

畢竟此間四個土饅頭裡埋的人,身份太過特殊,前來拜祭太過敏感。大皇子冷著臉看了他一眼,說道:“這裡面埋的也是我地兄弟。”

範閒語塞。微微擔心說道:“只是……怕陛下心裡不喜。”

大皇子忽然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父皇……也來了。”

範閒一驚,霍然起身。轉頭向山丘的某處望去,只見冬林淒寒,有人影綽綽,一位穿著明黃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正望著這邊的四處大墳,他身前身後雖有侍衛無數,但看上去,卻是那樣地孤伶。

是夜,範閒在府內開酒席,昨日父親已經辭官而去澹州,柳氏自然也隨之而去,如今的範府便剩下了範閒一家幾口人,顯得格外寂寞。範閒擺的酒席是火鍋,喝的是內庫產的五糧液,請的客人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當火鍋擺在自己面前,範閒似乎才明白,自己從江南起便念念不忘,心中空洞,卻抓不到線索的渴望是什麼。

是辣,吃了一口火鍋,辣的他滿頭是汗。是痛快,他喝了一口烈酒,痛地喉嚨發乾。

鍋殘酒盡,大皇子醉倒於席,不知在胡說些什麼,老三也被範閒灌了兩杯,自去客房醉臥去也。

只剩下範閒一個人,當此冬夜寒月,手捉酒杯,雙眼迷離,辣的難受,痛快的難受,直似要流下淚來一般。

一個人坐在他身後的屋頂上,對著那輪明月,聽著範閒醉後的詩偈,沉默不語,似乎連那塊矇住雙眼的黑布,也在思索,自己究竟是誰呢?為什麼聽著這首小曲,心裡竟生出了一些以前從來沒有的感受?

釣魚臺,十年不上野鷗猜。白雲來往青山在,對酒開懷。欠伊周濟世才,犯劉阮貪杯戒,還李杜吟詩債。酸齋笑我,我笑酸齋。

晚歸來,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風流怪,花落花開。望雲霄拜將臺。袖星斗安邦策,破煙月迷魂寨。酸齋笑我,我笑酸齋。

是為殿前歡。
本章已完成!
(←快捷键) <<上一页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