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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們的不滿的冬天(1/2)

作者:貓膩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們的不滿的冬天

林花謝了春紅,夏夢,秋風,太匆匆,慶國又是一個冬。氣溫彷彿在一天之內便降了下來,京西蒼山開始飄雪,山頭漸白,京都內又下了兩場小寒雨,更添寒意。街上的行人們裹著厚厚的棉袍,搓著雙手,面色匆匆地行走。

來往於天河大道上的馬車,則是與地面切磋,發出令人厭煩的單調聲音,馬兒都不耐煩地噴著白氣,扭著腦袋,似乎想讓這冬天快些結束。一輛黑色的馬車中,範閒把毛領翻了起來,往手上呵了口熱氣,緊了緊身上的裘氅,咕噥了兩句,心想這冬天來的也太急了些。

他剛剛從靖王府出來,靖王爺病了,病的極重。如今弘成不在京中,柔嘉年紀又小,範閒只好當起了半子的角色,天天去伺候湯藥,陪著說話,替王爺解悶。以他如今的身份,還做這種事情確實有些不合適,但範閒知道靖王家與自己家的關係,而且心底一直對弘成有幾分歉疚之意,所以格外用心。

他心裡清楚,看似蒼老,實際身體極好的靖王爺為何會忽然患了風寒——這一切和冬天無關,只與皇族裡的嚴寒有關,太后死了,長公主死了,靖王爺的親人在這次變故中死了一半,殘酷的事實,終於將這位花農王爺擊倒。

從靖王府出來,範閒並沒有直接回府,也沒有入宮,而是去了抱月樓,今天是史闡立和桑文二人回京述職的日子。他必須從這兩位心腹的嘴中,知道如今天下最隱秘的那些訊息。

然而在樓中呆了片刻,看了一遍抱月樓從伸往天下的觸角里查來的訊息,範閒地眉頭皺了起來,看著桑文那張溫婉的臉,看著史闡立唇上生出來的胡屑嘆了口氣。

這些情報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和監察院的情報差相彷彿。

此時距離大東山之事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整個天下都進入了冬天。早在兩個月前。北齊就傳出了苦荷大師的死訊,一位大宗師的離開,固然震驚了天下的黎民,卻沒有讓範閒有太多驚愕,因為這本來就是皇帝陛下算死了地事情,範閒只是很警惕於,北齊方面在苦荷死後,會做出怎樣的手段來應對。

可是這兩個月。北齊方面很安靜,除了上杉虎在南方不停地抵擋著慶國試探性的進攻之外,便沒有什麼大的動作。範閒低頭微笑想著,如果夏明記在上京的據點被抄不算的話。

北齊皇帝終於對範思轍動手了,據說範老二現在在上京城裡過的很惶然不安。但範閒並沒有絲毫擔心,因為從妹妹的來信中,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位小皇帝究竟想做什麼,想向自己表示什麼。

令範閒不安地是。海棠朵朵,這位與自己關係親密的女子,天一道的道門繼承者……忽然失去了蹤跡,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甚至連天一道的內部人員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一個叫做逢春的名醫,此時已經進入了京都,並且開始嶄露頭角,得到了太醫院地重視。但因為他北齊人的身份,依然無法進宮執事,卻被派到了各大臣的府上,以展示聖恩。

靖王爺的病由範閒親自醫治,所以那位逢春先生沒有和範閒朝過面,範閒再如何聰慧,也無法猜到,在不久地將來。逢春先生便會去陳園。小心翼翼,不惜一切代價地保障陳院長的生命。

苦荷臨死前佈下的幾步棋都是散子。本身並沒有任何作用,只是保證著南慶內部的局勢,按照某種趨勢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範閒只是擔心海棠,他不知道苦荷交代了海棠什麼,自己會在什麼時候見到她,又會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見到她。

還有一件令整個慶國朝廷都感到警懼的事情。苦荷已經死了,北齊沒有秘不發喪,而是大張旗鼓地辦了儀式,各路各郡前去哭靈的官員百姓以數十萬計,北齊朝廷似乎並沒有因為苦荷的死亡,而陷入某種惶惶不安地情緒中。

而東夷城那位……在慶帝計算中,此時應該已經死去的四顧劍,卻依然硬挺著沒有死,這位劍聖的身體果然如小強一般強悍,雖然氣息奄奄,命懸一線,卻死死把這一線牢牢地抓住,不肯放手。

瀕死的四顧劍藏在劍廬裡,雖然這位劍聖已經成了廢人,但他的名聲在此,整個東夷城便似乎有根主心骨。然而……東夷城內部也開始出問題,四顧劍死後,城主府與劍廬之間的紛爭,或許也將要浮出水面。

對於慶帝而言,四顧劍的生死已經不是問題,他死後東夷城的歸屬才是大問題。

範閒低頭想著,東夷城與北齊南慶兩大國均不相同,孤懸海邊,被諸侯國包圍著,如果四顧劍一朝死去,一匹猛獸便會馬上變成待割地鮮美嫩肉,不管是北齊小皇帝還是自家地皇帝老子,都不會放過這塊鮮肉,只是不知道到時候,陛下會派誰去搶食。

他抬起頭來,看了史闡立與桑文一眼,與史闡立略說了說江南內庫方面的情況,雖然蘇文茂不停地有密報發過來,但範閒還是更相信史闡立直覺上地印象。

內庫的出產依然保持著高效率,七葉那幾位老掌櫃在範閒的大力配合下,逐漸將三大坊的水平,提升到當老年老葉家的水準。範閒心下稍安,自己手頭兩把刀,一是監察院,一是內庫,不論是從陛下的信任出發,還是為了自己的權力出發,都必須抓的牢,做的好。

範門四子,也只有史闡立一直留在範閒的身邊,而像侯季常、楊萬里、成佳林這三人。如今都在各自的職司上向上奔鬥,有範閒保駕護航,提供金錢支援,再加上三人各自地能力,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會成為慶國朝堂上關鍵的人物。

“朝廷現在有很多缺,陛下選拔了許多年輕人,在這個時候。年齡資歷已經不是很重要了。”範閒望著史闡立溫和笑道:“呆會兒你給他們三人寫封信,讓他們做好準備,開春的時候,估計朝廷便會傳他們入京述職。”

在他的安排中,楊萬里應該是要進工部做事,侯季常因為處理膠州一事,立場特別的穩定,深受陛下欣賞。應該會直上兩級,任膠州知州,而成佳林這小子,一路順風順水,估摸著要知蘇州府。倒是最風光的一人。

史闡立微張著嘴,渾沒料到當年四位窮書生,僅僅過了幾年時間,便各自有如此造化。自己真是拍馬也追不上了。

範閒知曉他心中在想什麼,笑著說道:“怎麼了?”

“資歷太淺,不能服眾,關鍵是朝野上下都知他們三人是先生的學生……只怕會引起非議。”史闡立很認真地說道。

範閒的眼皮子略抬了抬,嘲諷說道:“死了幾百名官員,總是要人填地,哪裡來這麼多有資歷的候補官員?也不要說資歷淺的話,賀宗緯當年與侯季常齊名。入朝還在季常之後,如今已經有資格入御書房聽議……難道他的資歷夠深?”

賀宗緯,這是一個讓範閒記憶特別深刻的名字,當年在一石居的酒樓上,他便遇見過這位看上去有些忠厚的年輕書生。而就是這個書生,在日後的京都中,整出了許多事來,比如自己地岳父被迫慘然辭官。

此人本來與禮部尚書郭攸之之子郭保坤交好。是地地道道的太子派。後來卻不知如何入了都察院任御史,開始替二皇子出謀劃策。後來卻又倒向了太子,這倒了兩次,終於被人看清楚,原來他……是長公主派,只是隨著長公主的意思,兩面倒著。

然而……京都叛亂之時,正是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領著一干御史玩裸奔,賭了一把太子李承乾不忍殺人,硬生生將叛軍入京的時間拖了一夜,從而給了範閒突襲皇宮,操控中樞,一舉扭轉大勢的機會。

直到此時,人們才真正看清楚,原來賀宗緯不是任何人地人,他只是陛下的人,一直都是。

陛下回京,賀宗緯以此大功得賞,像坐火箭一樣地向上爬升爬升,眼下雖然只是兼著都察院的原職,但卻有了在門下中書議事的權利,明眼人都清楚,這位賀御史將來或許是要接替已經年老地舒大學士的班,前途如花似錦,不可估量。

在京都動亂之中,賀宗緯幫了範閒很大的一個忙。而且即便如今他已經權高位重,但每每在朝會或外間碰見範閒時,依然是恭謹無比,沒有一絲可挑剔處,顯得分外謙卑。

然而範閒很討厭這個人,或許是因為很久以前就看出此人熾熱的權利心,或許是因為他很討厭這種以出賣他人向上爬的角色,或許是因為他曾經打過賀宗緯一拳,而他知道賀宗緯這種人一定會記仇。

範閒自然不會怕賀宗緯,只是卻要防備,因為此人現在極得陛下欣賞,小人這種事物,總是比君子要可怕些。

如今官場私底下對賀宗緯的議論很有些不堪,送了他一個三姓家奴的外號,所有人都覺著這個外號極為貼切——卻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外號是從範府書房裡流傳出來的。

有時候範閒捫心自問,賀宗緯所行之事,並不比自己所為更無恥,而自己如此厭憎他,究竟是為什麼?

其實很簡單,範閒曾經看過賀宗緯對若若流露出那種熾烈貪婪地目光,就為了這種目光,他記他一輩子,要壓他一輩子,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沒想到,現在你妹妹在陳園裡唱曲。”範閒看了桑文一眼,笑了起來,他很喜歡桑文這女子,溫婉沉默可親,不是對她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覺得與這女子在一起,便會無來由的心安。

就像和大寶在一起一樣。

至於他口中所說桑文的妹妹。正是那天去陳園面見陳萍萍時所見的唱戲女子,陳萍萍極喜歡桑文的聲音,只是如今桑文要打理抱月樓,並且要把範閒的大計擴充套件到整個天下,根本沒有辦法在京都久駐,於是極愛享受人生地陳萍萍,只好退而求其次,將桑文地妹妹從燕京接到了京都。

桑文極溫柔地笑了笑。說道:“院長喜歡就好。”

範閒嘆了口氣,卻想到了一些別的,因為自己地出現,已經改變了無數人的人生,無數人因為自己而匯聚到自己的身邊,甚至連桑文的妹妹都不例外,一想到這些人,自己怎麼忍心悄然離開?

然而有人忍心離開。範閒站在那個小院子裡,臉色異常難看,眼中地失望之意掩之不去。院子裡的井還在,石桌還在,棉簾也在。青青架子也在,只是人都不在了。

這是王啟年家的小院,小院深藏西城民間,毫不起眼。範閒曾經在這個院子裡吃了許多頓飯,逗過老王頭嬌俏羞澀的丫頭,玩過架子上的葫蘆瓜……然而這一切都不可能回來了,王啟年一家已經悄無聲息地搬走,甚至瞞過了範閒一直撒在這裡,保護王家大小安全的監察院密探。

王啟年有這個能力,範閒從不懷疑這一點,從陳萍萍的口中。他得知了王啟年活著的好訊息,同時得知了王啟年離開地訊息。他知道陳萍萍為什麼要把王啟年送走,因為王啟年是從大東山上逃下來的,不論是從慶律還是院務條例來講,他都只有死路一條。

範閒自然不會讓他死,而這就是他與陛下之間的一根刺,而且陳萍萍知道王啟年清楚範閒太多秘密,為了範閒的安全。他必須讓王啟年離開。

不知為何。這樣一位下屬的離開,竟讓範閒如此地傷心。他的手中握著一封信。是王啟年透過陳萍萍轉交給自己的,信上說的話極少,大意是說自己棄陛下不顧私自下山,已是死罪,然而範閒讓他很安心,沒有犯他很擔心地那個大錯。

範閒心頭一片惘然,知道王啟年當時冒險下山來尋自己,是害怕自己以為皇帝已死,一翻手走上了爭奪帝權的道路。他的手微微用力,將這團紙揉成一團,面色難看至極,再也沒有人陪他說笑話了,蘇文茂的水準比老王差很多……

他低著頭,看著老王家的小院,不知怎的,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時他還是個初入京都的少年郎,什麼規矩也不懂,愣愣地去了慶廟,遇見了自己地妻子,傻呼呼地去了監察院那座方正建築,看見了一張死氣沉沉的臉,慘白的牙齒,兩頰的老皮。

那就是王啟年。

那時的王啟年是一個已經被文書工作消磨了精神的官員,整天就在監察院裡等著退休的一天,然而他是範閒遇見的第一個人,從此他地人生便發生了變化,回到了當初江洋大盜生涯時地緊張與有趣。

範閒與王啟年的相遇是一種緣份,正是這種巧遇,讓範閒無比信任他,王啟年也無比忠誠於他。他改變了王啟年地人生,他所有的秘密王啟年都知道,甚至包括箱子,鑰匙,心思。

王啟年不止是他的下屬,更是他的好友,他談話傾吐的物件,這種角色,不是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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