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香
“陛下喜歡看人種花草,喜歡看風景。”
“噢?那豈不是和叔王的愛好很像?”
“他很懶的,只是看看罷了,哪裡有人敢讓他親自動手?”
“聽說……那位海棠姑娘喜歡親近田園?”
一陣冷場。
“陛下啊……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哩。”
“陛下……其實經常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只是自幼他就被母后提著耳朵學習治國之道,我們這些人也很少能看見他。”
花廳內,大王妃帶著淡淡笑意的話語不時響起,範閒站在門外安靜聽著,知道這女子說的並不虛假。北齊皇室在十幾年前也曾經出現過一次動亂,不知牽扯進多少王公貴族,包括如今躲在言府上的那位沈大小姐的親生父親沈重,當年也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出人頭地。
北齊太后只有當今北齊皇帝這一個兒子,其餘的幾位公主都是由北齊先帝其餘的妃子所生。嫁到南慶來的這位大公主,雖然頗受北齊太后皇帝母子二人尊重,但畢竟不是親生,中間總隔著些許,而且經歷了當年抱子求生的悲慘經歷後,北齊太后對於別的宗室子女當然會警惕有加。
南慶的這些人,對於北齊小皇帝都有幾分好奇,此時詢問不止,只是王妃卻說不出什麼細節。空泛地說著有意思和有趣。
葉靈兒看見他在門外偷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範閒笑了笑,推門而入。
正皺著眉頭犯難的大王妃看見他二人進來了,舒了一口氣,說道:“你們還是別問我了,我對咱家那位陛下真是猜摸不透,平日裡在宮中也懶得見上一回,小時候太后把他看管的極嚴。大了又忙於國事……倒是範閒,他在北齊與陛下可是同遊數次,陛下一向極為喜愛他,如果你們要問什麼有趣的事情,不如問他。”
此時範閒與葉靈兒歸了座位,葉靈兒湊到了林婉兒那裡,面帶激動,壓低聲音述說著別後地思念。不怎麼理會其餘人的談話。範閒與二皇子相視無奈一笑,反而沒有注意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眾人聽到大王妃這句話,才想起來席間除了王妃之外,唯一見過那位北齊小皇帝的只有範閒,而且世人皆知。那位小皇帝對於範閒的詩辭才學極為看重。
世子李弘成打了個嗝,望著範閒說道:“安之啊,北齊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範閒愣了愣,醒過神來。說道:“一國之君,哪裡是我這位外臣好議論的。”
此話一出,廳內眾人才覺得有些尷尬,在大王妃的面前,妄自討論北齊皇帝地是非八卦,確實不是什麼很妥當的事情,只是人類的好奇心總是難以抑止,包括二皇子在內。都催促著範閒多說兩句。
範閒撓了撓頭,問道:“你們怎麼對北齊皇帝這般感興趣?”
花廳內的男子們忽然間沉默了下來,面露尷尬,只有那三個姑娘家竊竊私語像螞蟻啃樹葉一般的沙沙響著。
大王妃笑著搖了搖頭,微提裙襬,臉帶恬淡之色出了花廳,說是要去看看午宴的安排如何。
以王妃的身份,何至於需要親自去操心這些雜事。毫無疑問是想給這些慶國的宗室貴族們一個方便開口地場合。果不其然。等王妃走遠花廳,大皇子便搖著頭開了口:“由不得不上心。那位北齊小皇帝一向神秘的狠,不論是監察院還是軍方里的情報都沒有什麼細緻的描述,他的性情,愛好,喜怒竟像是迷一般。”
“那又如何?身為帝者,自然要在子民們地面前保持著神秘。”範閒笑著應道。
大皇子認真說道:“可他是異國的君王,他在我們面前越神秘就越可怕。”
範閒皺著眉頭說道:“不過是個少年郎,怎麼扯到可怕的頭上?”當初在北齊上京城中初見北齊皇帝時,他以為對方是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等回國之後認真清察情報才發現,這位小皇帝比自己竟還要小兩歲。
在江南地時節,每每想到北齊小皇帝的深謀遠慮,不動聲色,魄力十足地動用內庫存銀參合到南慶的內政之中,範閒也自心悸,只是此事涉及他最大的隱私,斷然不敢在花廳裡說將出來。
二皇子放下手中的果子,嘆息說道:“可怕這種事情和年齡沒有什麼關係。”他看了範閒一眼,意思是說你初入京都時,也不過是個十六七少年,卻是可怕極了,旋即微笑說道:“北齊錦衣衛沈重的事情你們應該清楚,最後讓衛華當上了指揮使……沈重死的淒涼,偏生那小皇帝巧手一揮,將整個事情圓了回來,即讓上杉虎困於京都不能出,又順利地接手了後黨一方的實力……衛華如今連太后地意思都不怎麼聽了,苦荷國師也保持著沉默……這麼小小年紀的一位君王,是從哪裡來的如此深的城府?是如何能夠說服那麼多人站在他的一面?”
二皇子加重語氣說道:“北齊帝后之爭,如果演變成激烈的局勢,那便是我大慶之福……我們本以為皇帝親政初始,總是不及北齊太后經營日久,最後以年輕人暴烈的性情,只怕會鬧得北齊宮廷大亂,誰知道這位小皇帝竟是不聲不響地就將權力收回了手中,這種手段,實在……可怕。”
範閒沉默了起來,沈重被殺一事,他對於其中內幕清楚無比。甚至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透過海棠的嘴提議北齊皇帝做地。
此時花廳內地氣氛略有些緊張,三位姑娘家知道男人們在談國家大事,很知趣地住嘴不言。
世子李弘成此時眼中也不再有多餘的酒意,皺眉說道:“北齊皇帝乃是一國之主,他不好女色,又沒有什麼不良嗜好,頭腦清醒自持……這種人是最可怕地。日後我大慶若想揮軍北上,首要考慮地不是北齊的實力如何。而是北齊之主的心性如何,北齊皇帝若自身不亂,我們這邊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此言一出,大皇子二皇子紛紛點頭。
範閒心頭微驚,看著這幕感覺有些訝異,被三位皇族子弟的認真神情所震撼,半晌說不出話來。此時他才想清楚,對於自己而言。北齊只是個夥伴,而對於慶國年輕一代的權貴來說,北齊卻是註定要被大慶朝掃平吞併的物件。
南慶好武,上一輩的人們已經打下了一大片大大地江山,如今這天下留給新一代的人物的。便是那個大而不僵的北齊了。這是一種深植於血液之中的開邊狂熱,不論是大皇子還是李弘成,都不能擺脫這種狂熱,即便是二皇子這種溫肅角色。對於攻打北齊,依然是念念不忘。
南慶勢盛,三十年間一直保持著進攻的勢頭,對於南慶人來說,這已經是不需要考慮的問題,需要考慮的只是什麼時候去攻打北齊……所以北齊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樣地人,對於廳內這三位皇室子弟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
看二皇子深思著的表情就清楚。能夠一統天下,是所有南慶人的終極目標,甚至可以暫時將他對於那張龍椅的焦慮壓制下去。
“都說北齊皇帝不喜女色,可偏生上次他專門要將司理理換回北齊……安之,你是上次使臣,在上京城裡可發現什麼細節?”大皇子認真問道。
範閒半晌後緩緩說道:“不近女色是真地,偌大的皇宮裡只有幾名側妃,而且為了防止外戚勢力再生。那位小皇帝硬生生抗著上京城裡大家族的壓力。挑選的妃子都是平民出身,很奇妙地是。太后似乎也並不反對這種安排。”
二皇子皺眉說道:“即便是為了防止外戚勢大,可這種安排對於安撫臣子來說不是什麼好主意,此舉不妥。”
範閒點點頭,假裝憂慮說道:“正如先前王妃所說,那位皇帝陛下實在是有些看不透,明明近在眼前,卻總覺著他的身上有種很巧妙的偽裝。”
李弘成笑了起來:“得了吧,那位皇帝對你算是很實誠了,先前你說自己是外臣,我看北齊人可不把你當成外臣,不然狙殺之後,怎麼會發國書來京都抗議?”
大皇子惱火搖頭道:“北齊人欺我太盛,居然硬生生玩了這麼一出。”
範閒苦笑道:“大殿下,這事兒和我可沒關係。”
說到狙殺的事情,二皇子偏生也不怎麼尷尬,一副心底無私天地寬的模樣,取笑範閒說道:“事情當然和你沒關係,不說你是南慶人,這北齊只是想挑拔而已,就算那小皇帝再喜歡你,把你拉去北齊,難道他還能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你不成?”
葉靈兒此時插了一句嘴:“我看倒真說不定……範閒生就一副好皮囊,那北齊小皇帝又是他的狂熱愛好者。”
此言一出,認真的討論便成了頑笑話。
範閒翹唇一笑,在一旁平靜看著這些男女間地說話,他們說些當年宮中的趣聞,範閒也不清楚,漸漸地竟生出了一種被排斥在氣場之外的錯覺。說來也是,在他入京都之前,花廳內的這些男女們都是自幼互相看著長大的,慶國皇族的年輕一代之間,感情向來不錯,他……本來就是個外人。
然而範閒並沒有過多地沉浸在這種情緒之中,因為先前關於北齊小皇帝的討論,他陷入了沉思,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要捉到某種很玄妙的東西。
他在腦海裡將自己在上京城中與北齊皇帝見面時地情形詳細過了一遍,又仔細地回顧一番一年半地時間內,自己與對方的默契合作,再輔以北齊皇帝地審美意趣與生活小細節。漸漸腦中有抹亮光快要衝了出來。
只是一直衝不出來。
淡淡幽香之中,範閒一直在發愣,以至於身旁地人都安靜下來看著他,他還沒有發覺。
範閒驟然發現自己失態,尷尬一笑,下意識裡說道:“好香。”
好香!
一股淡淡的幽香瀰漫在花廳之中,範閒微一失神,鼻端彷彿有某種魔力再讓他再次失神。這股香味其實極其清淡幽雅,但對於他來說,卻是那樣的濃郁,那樣的驚心動魄!
一回頭,看見大王妃早已去而復返,身上已經換了件衣裳。範閒勉強笑著問道:“哪裡來的香味?”
大王妃微微一愕,旋即笑了起來:“沒想到你不止冰雪聰明,心思鼻子都一般細膩。這香囊在我身上戴了一年了,王爺也從來沒有嗅到過,今兒剛一戴上,你就聞了出來。”
眾人好奇地看著範閒,葉靈兒更是抽了抽鼻子。也沒有聞到什麼特殊的香氣,只是花廳裡燃著的薰香被湖上寒風一掠,極其淡然。
“不是薰香嗎?”葉靈兒好奇問道。
王妃笑道:“當然不是薰香。”她從腰間取出一個極其精緻小巧的香囊,說道:“從上京城帶來地。”
範閒有極其強烈的衝動。想把那個香囊拿在手上細細聞一聞,但是香囊乃是女子貼身之物,意味深長,怎樣也不可能提出這個要求。
聽了王妃的話,他臉色已經平靜了下來,笑著問道:“他們沒去過北齊,當然嗅不出這淡淡香味,我是去過的。難怪能嗅到。”
王妃笑著搖頭說道:“我打賭你肯定也沒嗅過……上京城的皇宮你去過,有沒有上後山?”
範閒點了點頭。
王妃說道:“這香囊裡夾著的是金桂花,金桂花就是在山上,整個天下應該就那一株了……這金桂花香味極淡,若不用心,是怎樣也嗅不出來的。”
範閒笑道:“我上山只在溪畔亭間停留少陣,倒沒瞧見這株難得一見的金桂花。”
“長在山巔哩。”大王妃笑著說道:“是國師當年親手從北地移植過來地孤種,加上香味並不怎麼重。所以一直沒有人去收攏它的花蕊當香囊……所以我敢說。小范大人你就算在宮中呆過,也沒有嗅到過它的氣味。”
範閒詫異問道:“那王妃您這香囊……”
眾人有些訥悶。範閒為什麼對這個香囊念念不忘,時刻追問。範閒也怕露出馬腳,笑著解釋道:“這香味我喜歡,想給婉兒拾整一個。”
林婉兒微微一笑,心知肚明夫君肯定想的不是這般。但旁人不清楚,大皇子不贊同說道:“大男人,怎麼盡把心思放在這些女兒家事情上。”
大王妃瞪了他一眼,說道:“能上得馬,能繡得花,才是真真好男兒。”
大皇子馬上閉了嘴。
大王妃轉向範閒笑道:“你想給晨郡主拾整一個只怕不易……不對,這天下旁的人可能不容易,你卻有機會……你自己修書去向陛下求去。”
此陛下,自然是北齊那位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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