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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慈悲與悶騷是一對兒(1/2)

作者:貓膩
第二十三章  慈悲與悶騷是一對兒

範閒吃痛,苦著臉,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破了皮的唇,赫然發現多了一絲甜意,這才知道婉兒這些天憋的火氣,全在這一咬之中爆發了。他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說道:“不是想說別的,就是覺得……這些日子你有些辛苦。”

林婉兒在他的懷裡翻轉著身子,含糊不清說道:“怎麼苦了?”

“我沒時間陪你。”範閒想了想說道:“如今妹妹弟弟都到了北齊,葉靈兒又嫁了人,柔嘉也不可能陪你玩……出了京都,下了江南,來了澹州,想必你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再說又都是些陌生地方。”

話還沒有說完,林婉兒那雙大大的眼睛裡已是霧氣漸生,輕聲嘆息道:“你這人亞……要說沒心,卻也知道這些,要說有心,卻怎麼忍心如此對我。”

範閒聽的心裡有些發寒,咳了兩聲,問道:“我又如何對你了?”

“你想說的莫非盡是這些?”林婉兒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範閒想了會兒後點了點頭。

林婉兒冷笑道:“又開始無恥起來了,以往在京都裡便與你說過,你要做什麼,我不攔你……反正這婦道人家說的話,本來便什麼力道,只是希望你能坦誠些,在事情發生之前與我說一聲,就算我如今再無用,但怎麼著也是你范家的長媳,有些事終須不能瞞我。”

“這是說到哪裡去了?”範閒有些隱隱生氣,“怎麼也不能如此自憐自棄,我喜歡的婉兒是溫柔調皮的丫頭……”

他話說到一半卻住了嘴。反而是婉兒卻嫣然一笑,溫柔說道:“怎麼不繼續教訓了?”

範閒咳了一聲,說道:“不論你信與不信,本來今兒也沒準備說別的。”

“噢。是嗎?”林婉兒嘆了口氣,說道:“那你什麼時候,才和我講講海棠姑娘的事情?”

範閒沉默半刻後說道:“不一樣,是不一樣的。”說完這話,他緊緊抱著翻身過去賭氣地婉兒,一隻手輕輕撓著她彈軟的腰腹,一面在她的耳邊吹氣說道:“分開十幾天了,談那些作甚?”

如果換成海棠。或者是若若這種經受了範閒現代女權主義薰陶的姑娘,這時候只怕早就一腳把範閒踹到床下。

只是婉兒雖然自幼在皇宮裡長大,滿腦門子的細膩與深刻,但偏生在男女之事上,受的卻是最傳統的教育,她悶聲悶氣說道:“那姑娘身份不一樣,本就麻煩,偏生你還自行其是。日後又不知道會折騰出什麼事情來。”

範閒聽著這句貌似承認的話,心中並不放鬆,反而更是湧出了淡淡歉意。人,尤其是男人,要說他不鍾情於某某。似乎是假地,可要說他會一輩子鍾情於某某,而絕不斜視,這更是假話。

在東山上賞玉。於西山上觀落日,於不同處行不同事,誰都甭想欺騙自己,洗腦天下。

“不過你天天呆在家裡,又沒人陪你打麻將,確實挺無聊的。”範閒不想就那個問題繼續下去,因為他忽然發現,海棠那邊的定位終究還是落在朋友上。那女子不見得肯嫁入范家,自己何必提前煩惱這些,何必讓妻子也跟著煩惱與微酸abc起來。

“宮裡的娘娘們……不一樣是這般混著日子。”範閒的這句話觸動了林婉兒內心深處真正的軟弱處,讓她不禁嘆息了起來。

她自幼長於宮闈,母為當朝顯赫長公主,父為堂堂林相爺,可惜卻是長鎖宮中,父母都沒有見過幾面。等若是宮裡的娘娘們集體養大的。她本性聰明。又是在這樣地環境中成長,不說冰雪聰明。至少也是對權力場中的勾勾絆絆瞭解的一清二楚,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本來應該會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只是一方面因為長公主地關係,林婉兒有些反感於操弄陰謀,甘於平靜。二來因為自己的丈夫與母親之間的敵對關係,婉兒也不可能尋找到一個合適的地域發光發熱。

這是範閒與她很久以前就討論過地事情。

一個人如果在身周的環境內找不到定位,終究是會有一種失落感。如果她只是一個平凡女性,那麼操持一下家務,孝敬一下公婆,服侍一下相公,培養一下子女倒也罷了,可是林婉兒的出身決定了她如果就這般平凡下去,心裡總是會有些遺憾,尤其是眼光所觸已經很很多人開始在範閒的身邊散發光彩。

林婉兒在某一時已經準備認命了,準備抱著當年有子逾牆的美好回憶,努力為範閒生個孩子,將相公的心繫在自己身邊就好,所以她才會冒著奇險,停了費介開出來的藥。

範閒是個纖細敏感的人,當然知道妻子這個舉動地深層含義是什麼,當然清楚妻子這幾個月裡眉間淡淡憂愁是什麼,可是……他一直沒有尋找到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

範思轍的人生理想在商,所以範閒可以一腳把他踹到北邊去走私。若若的人生理想被範閒薰陶出來了,所以範閒可以用盡一切辦法,把她送入苦荷門下,去行萬里路,去看不同人。可是婉兒……身份不一樣,她是自己的妻子,她的人生理想……或者更俗一些說,她的價值實現應該覓求一個怎樣的途徑?

春闈案,以及前後地一些事務,都讓範閒清楚,婉兒地長處其實在宮中,在謀劃上,確實可以幫自己不少忙。但問題是,眼下自己與信陽方面勢若水火,怎麼可能讓婉兒夾在中間難處?

範閒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將來真的有兵刃相加地那天,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如此赤裸裸的說話,他們夫妻之間其實很少涉及,一直有些避諱這件事情。林婉兒沉默了後久之後,說道:“你知道。我對母親沒有太多感情……但她畢竟是我母親。”

“我明白。”範閒將口鼻貼在她的頭髮上,深深嗅了口氣,“相信我,至少我一定不會讓你傷心。”

這句話有人會相信嗎?

範閒忽然開口微笑說道:“婉兒,老在家待著確實無聊……我有些事情想讓你幫著做做,不過可能會比較辛苦費神。”

林婉兒好奇地睜著大眼睛,轉過身來與他面對面貼著,說道:“什麼事呢?”

軟香在懷。範閒摟著妻子,忍不住揉了兩把那處豐腴,笑著說道:“你也知道我是有錢人。”

“那是。”林婉兒忍俊不禁,又回手啪的一聲打了那隻賊手。

範閒正色說道:“年頭第一次下江南的時候,發現江南雖然富庶,但其實依然有許多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你看,連江南都是這般。江北更不用說了,還有大江中游那一帶遭了水災地百姓,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林婉兒好奇說道:“你不是說在內庫裡搜的那筆銀子,已經想辦法調到河運總督衙門了?”

“那只是一部分。”範閒想了想後說道:“朝廷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那些官員沒幾個能信的。我把銀子輸入朝廷,就算有監察院和楊萬里盯著,可該流走的還是會流走……不說旁的,至少我范家柳家。甚至宮中都會在這筆銀子上面吃些東西,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們自己做更方便一些。”

“什麼事情?”

“江南真的有錢,那些富商們千萬兩銀子是拿得出來的。”範閒冷笑道:“可依然還有那般多窮人……這便是一個不均地問題了。”

他繼續嘆息道:“我沒有什麼本事可以改變這個現象,我只好尋些中庸的法子來改良一下。”

“你的意思是……”林婉兒猜忖著相公的心思,猶疑說道:“你準備劫富濟貧?”

範閒哈哈大笑了起來,沒有想到出身高貴的妻子竟然會用話本上常見的強盜語言,忍不住颳了一下她俏俏的鼻子。

婉兒吐著小香舌嘻嘻笑了起來。

“不過……真的也算是劫富濟貧吧?”範閒想了想後認真說道:“我地想法是這樣的,反正從內庫和官員手上颳了那麼多銀子。總要想辦法用出去,咱們這一家怎麼也用不完。先前也說了,不想透過朝廷這條道路,那怎樣才能把這些銀子用到百姓們的身上呢?”

林婉兒嗯了一聲,說道:“往年常見的就是開粥鋪,修善學了。記得小時候北邊遭了災,逃荒的百姓都湧到了京都,朝中有幾位大臣要求陛下出兵鎮壓。將這些荒民驅到旁邊地州郡之中。不過皇帝舅舅沒有答允此議。反而把那幾名大臣撤了,同時也是開了皇倉……那一年施粥的時候。太后老人家還帶著我們宮裡面這幾個去執著勺的。”

範閒點點頭,他聽說過這個故事,皇帝不是蠢貨,自然知道應該如何辦理,說道:“單單臨時放粥是不夠用的。修善學也難以推廣,所以我決定把自己賺來地銀子匯入一個專門的機構裡,然後長年做善事。”

他躺在薄被之中,一揮手說道:“窮苦的學生沒錢了,到咱們辦的學校去讀書。沒飯吃了,咱們買米發,春天沒苗兒了,咱們給……總之就是,朝廷沒有想到做到的事情,咱們都去做去。”

林婉兒看著他自信滿滿的神色,心裡也激動起來,卻馬上苦笑著說道:“傻瓜,你知道不知道這得花多少銀子?”

“掙了銀子不就是花的?”範閒笑著說道:“反正我掙的也是朝廷和商人們地銀子,朝廷和商人們又是從百姓手中刮的銀子,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便是這個道理了。”

林婉兒聽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八個字,不由眼睛亮了起來,說道:“這話新鮮。卻……有道理。”

範閒低頭看著妻子崇拜神情,不知怎的卻想到了去年在北齊上京皇宮之中,北齊小皇帝和海棠朵朵聽著自己大呼“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時的情景,不由有些汗顏。

不料林婉兒緊接著認真搖頭道:“依然行不通,不說這是個無底洞,你投再多也不見得能填滿,單說這件事情的影響力。也要三思,朝廷做的事務,卻被你搶過來做,這是很犯忌諱的。”

範閒想了想後出主意道:“不具名不行?”

林婉兒剜了他一眼,像看傻瓜一樣說道:“如果不具名,這麼大地場面怎麼鋪得開?你又不是隻想救一縣一州地百姓……如果不知道是你主持地善事,那些地方上的官員看見這塊肥肉不得趕緊下嘴啃?所以具名肯定是要具地。”

範閒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只是又要具名。又不能讓朝廷震怒,著實有些難辦。

林婉兒忽然開口說道:“你說……這件事情用宮裡的名義辦怎麼樣?用太后老人家的名義,反正也不需要宮裡的貴人們出錢,咱們把錢出了,讓她們擔這個名頭。朝廷臉上有光,她們也有了面子,陛下想必也是高興地。”

範閒一怔,看著婉兒半天沒有說話。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有宮裡的貴人們出面,定然會好推行許多,那這……豈不是自己前世時經常看到的所謂慈善總會?只是慶國初始進行,想必會粗糙許多,不過既然有了個開頭,對於百姓們的日子總會有些改善。

林婉兒來了興趣,繼續出主意道:“可你再有錢也禁不起這般折騰。我看還是要救急不救貧……真正的重點還是得放在讀書和賑災上,日常要做的事情……”

說到半截,她住了嘴,範閒也住了嘴,兩個人面面相覷,然後齊聲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一絲不好意思與自嘲。

究竟應該做些什麼,怎樣才能讓慶國甚至天下的人們活的更好。這一對夫妻都是咬著金湯匙出身地人物。哪裡清楚其間的細節,不過是泛泛之談的清議而已。真要說到具體的,兩口子便只會在讀書與放粥上繞圈子。

笑了一陣子,範閒認真說道:“還是得做,懂這些的人總是有地。楊萬里出身貧寒,等大堤的事兒緩緩,召來進京說說。”

他的腦子裡閃過前世那些變法來,什麼青苗之類雖然看著光鮮,但範閒自知自己並沒有那個能力去改變大勢,心想自己只好去縫縫補補了,雖然瑣碎,雖然改變不了太多……但是能夠讓百姓的日子好過一點。

哪怕一點,這事兒都還是可以做地。

反正又不用範閒費神,只需要費些錢。

“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範閒笑吟吟地望著婉兒。

婉兒吃了一驚,說道:“這麼大件事情,怎麼就交給我做?”

“你辦事,我放心。”範閒笑著說道:“再說要拉宮裡的貴人娘娘們入股,你不出面,怎麼置辦得起來。婦人們做事,比我出面要承擔的風險也小些……你可別說你不肯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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