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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春之京(1/2)

作者:貓膩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春之京

雨,一直落下來,京都各處園子裡的花,早已盛開,漸落,入泥。

關於清查戶部的事情,宮裡還在等著一個結果,這便苦了朝中的官員,到了如今,官員們自然清楚,誰要想把戶部搞倒,自己就必須先倒。根本沒有輪到遠在江南的小范大人發話,在京中的老範大人就表現出了足夠多的底牌。

查來查去,總不是要查到自己身上,誰願意做這樣白痴的事情?——更何況,太子已經白痴地做了一個很好的示範。

官場之中,最大的就是皇帝的金口玉言,第二大的,就是所謂潛規則,而如今戶部就在這兩樣事務之中搖來搖去,可是不管怎麼搖,它就是硬撐著不肯倒下。

範建就是不肯自請辭官了結此事,哪怕宮中傳出風聲,陛下準備用難得一見的厚爵表示彌補,范家還是在硬挺著,一時間,京中百官在內心深處都不由好生佩服範建的底氣。

其實範建並沒有硬挺,當戶部已經牽扯出足夠多的官員之後,當太子開始把目光轉向別的方面:比如自保,比如拖自己幾個兄弟下水的事情後,戶部尚書就沒有再次回到戶部衙門,而是開始比較悠閒的在府裡喝茶,去莊裡看看山水,偶爾去交好的府邸叼擾兩回。

別的府,他此時是不方便去的,因為在清查戶部的關口,他並不想給別人惹麻煩,別人也不敢與他走的太近。

不過靖王府是個例外。

靖王是太后的親兒子,小兒子,皇帝的親弟弟,這麼多年一直沉默著,老實著。做著花草,宮裡都知道他這種態度表示著什麼,所以一向也不怎麼管他。

範建與靖王爺一向交好,去他府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另一方面以靖王爺的性格,他也根本不怕什麼。

然後地某一天,範建進宮,在御書房裡與陛下深談懇談了一夜。很誠懇地向陛下坦承了自己的想法。

他從各個方面分析,認為自己還是繼續擔任戶部尚書比較合適。在這個問題上,他對皇帝沒有一絲隱瞞,所謂戀棧,不是戀戰,在這樣一個看似平和,實則繁雜的局面當中,範建一筆一筆地剖析著自己與朝廷。勸諫陛下,應該收回調查戶部的旨意,只有這樣,對於慶國,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走的光明正大的路子。如此的舉賢不避己,如此地光明磊落,即便是皇帝也感到了一絲訝異。

第二天,聽說靖王爺也進宮。在傳聞中,這位荒唐王爺在太后的含光殿裡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最後甚至和太后老祖宗吵了起來,至於吵的什麼內容,卻沒有人知道。

當天夜裡,太后與皇帝陛下一起看了出摺子戲,在磕瓜子的空閒中,太后把靖王入宮的事情講給皇帝聽了。皇帝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太后的意思很清楚,和範閒初入京都時的態度依然一樣,老范家替老李家做了這麼多事情,總是不能太過虧待,再說讓老么天天入宮來吵,這模樣也不大好看……最關鍵的是,這位太后老祖宗。知道自己地幾個孫子只怕都在戶部的事情裡不大好看。查戶部查到皇族,這皇族的臉面往哪裡擱?

範尚書一直以為皇帝總會比臣子更要在乎臉面一些。但沒有想到,第一個覺得掛不住臉的,卻是太后娘娘。

不過效果差不多。

第二天,旨意就下來了,雖然為了維護朝廷的體統,並沒有明確地收回清查戶部地聖旨,但是藉口朝政之事,皇帝將聯合清查小組裡的大部分大臣都調回了原來的部衙,毫無疑問,對戶部的清查力度會減弱許多。

官員們齊齊鬆了一口氣,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不過是個和稀泥地朝廷,何必非要弄到你死我活呢?

眾人心裡也清楚,宮裡清查戶部的力度之所以會弱下來,肯定與靖王爺在宮中的那次大鬧有關。想到此事,大臣們的心裡不免泛起幾絲異樣的滋味。

範府與靖王府世代交好,這個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從去年秋天開始,兩家之間似乎出現了很多問題,先是範閒與二皇子的戰爭牽涉到了靖王世子李弘成,後來范家小姐又令世人震驚地被北齊國師苦荷收為關門弟子,兩家的聯姻也就此告吹……

可是靖王入宮?難道兩家地關係已經修復如常?文武百官們嘆息著,越發覺得範建此人有些深不可測。

但是,同一時間內,皇帝釋出了一個頗堪捉摸的人事任命——都察院御史賀宗緯被升為左都御史,加入到了清查戶部的隊伍之中。

賀宗緯此人,當年是與範門四子中侯季常齊名的京都著名才子,因為一直與郭保坤交好,有禮部的關係,為避物議,推遲了入仕的腳步,等到慶曆五年春闈之機,卻又因為家中親人去世,被迫棄考。

於是這位出名的大才子,竟是一直沒有參加過科考,在人們的心中,確實是個運氣壞到了極點地人物。

但另一方面,賀宗緯地運氣又極好,當年與郭家交好,認識了太子,在京中名聲鵲起,後來慶曆五年春又“湊巧”牽涉到了前相倒臺的事件之中,最後更是被陛下青眼看中,躍過層層程式,直接恩旨封為都察院御史。

其實人們都清楚,這只是賀宗緯此人善於搖擺,站隊站地極好,一時站在太子那邊,一時站在信陽那邊……可是如今竟成了都察院左都御史!

如此年輕的人物,竟然做到了這樣的官位上,人們不免有些瞠目結舌,陛下為什麼如此欣賞此人?

其實這種前例並不是沒有存在過,比如範閒……小范大人比賀宗緯更年輕,做的官更大。手中的權力更大,名聲也更大。

可問題在於,如今世人皆知小范大人乃是位陰暗中的皇子,而且文武之名舉世聞名,能有如今的地位,並不出奇,可是這賀宗緯又是怎麼回事?

有些八卦地官員不免暗笑想著,莫不是陛下又發現了一個私生子吧?

不管官員百姓們怎麼猜測。但總而言之,這位一直隱藏在二皇子的馬車上,長公主的府邸中,都察院的書房內的當年京都才子,終於正式登上了歷史的舞臺,而且在以後的若干年中都會不停地發光發熱。

年輕,英俊,有才。有位,有陛下的賞識,此時地左都御史賀宗緯宛若是一輪初升的太陽一般奪人眼目。

而遠在江南的範閒……只怕就是會吞噬太陽的黑洞。只怕沒有人相信,在去年的時候,範閒曾經用黑拳把這位如今的朝中紅人打成了一顆豬頭。

這是賀宗緯終生的恥辱。因為他知道,那位遠在江南的小范大人,是從骨子裡瞧不起自己。但如今陛下瞧得起自己,那自己就要為陛下做些事情。

令太子殿下焦頭爛額地局面終於得到了緩解。那四十萬兩銀子卻始終還是要想辦法去抹平了,昨天夜裡太后在含光殿裡把自己這個嫡孫痛罵了一番,才告訴他,陛下的心情不好,皇祖母這次能替你擋了下來,不代表以後也能替你擋下。

太子有些後悔,其實這兩年範閒入京之後,他一直做的還算不錯。老實,安份,連女人都很少玩了,只是兩年之前的自己確實有些荒唐,留了那麼多尾巴,讓人一抓就是一大把。

想到此處,他便開始記恨起那個把自己尾巴抓的緊緊地,讓自己尾樵無比疼痛的戶部尚書。

范家!

與往年讓自己憤恨無比的二皇子比較起來。太子此時終於確定了。在今後數年內,自己最大的敵人。毫無疑問就是范家,不論是那個老地還是那個小的。

清查戶部的事情,已經讓東宮與范家短兵相接,而且此次是范家佔了上風,不論太子願不願意和平解決此事,以範建的聰慧,自然也知道,如果太子登基之後,范家不會有太多好果子吃。

太子不是皇帝,對遠在澹州的那位老婦人沒有什麼感情。

而關於小范,因為當年葉家的事情,這是不共戴天之仇,太子根本不可能奢望範閒會站在自己一邊,甚至根本不奢望對方會在繼大位的問題上不反對自己。

主要矛盾既然確立了,其餘的矛盾都是次要矛盾,所有過去地不快都是可以隨手揮走的東西。

所以當自己的親信傳來二皇子邀自己在流晶河上一聚的提議時,太子略一沉忖,便允了此議。

他冷笑著,知道自己那位二哥也清楚,如果要對付範閒,單靠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夠。椅子只有一把,不管是太子的,還是老二的,大家可以事後再亮明匕首再搶,但在目前,至少要保證,這把椅子不會落到老三的屁股底下。

在當前地局面下,皇帝地這兩個兒子必須摒棄前嫌,團結起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打倒遠在江南那個變態地野種。

流晶河上,春濃如女子眼波,漸趨熱烈,似是夏天要來了。

在一艘花舫之上,太子與二殿下把酒言歡,賞景賞美,似乎這麼些年來,兩個人之間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的不愉快。

二皇子主動伸出的手,自然要先表態,他首先對清查戶部一事中,刑部尚書顏行書那個不光彩的落井下石表示了歉意。

當然,不會很明白地說,雖然太子有時候會比較白痴,但大多數時候還算是個聰明人,只需要稍微一點就成了。

太子也嘆息著,說道範閒入京之後,自己對他的壓制也少了一些。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隱隱擔憂和一絲無奈。

範閒手中的權力太大了,而且站在他身後的那幾個老傢伙也太厲害了。更關鍵的是現在似乎宮裡也有些人在往他那邊倒。

李承平,小三一直跟在範閒的身邊,父皇這樣安排究竟是什麼意思?

太子與二皇子同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後還是二皇子緩緩開口,輕聲笑道:“太子殿下,聽說範閒在蘇州開了家抱月樓地分號,裡面有兩個姑娘很是出名,一個是從弘成手上搶過去的小姑娘,另一位卻有些意思。聽說是……大皇兄府上的一個女奴。”

太子低垂眼簾,咬了咬牙,冷哼說道:“咱們那位大哥,那天在御書房中,不也是在為範閒說話?看來他還真有些怕北齊來的那位大公主……二哥啊,你和大哥自幼交好,怎麼就沒看出來他是個粑耳朵?”

二皇子挑眉一笑,呵呵兩聲。沒有繼續說什麼。

其時河上暖風輕吹,花舫緩遊,岸邊柳枝難耐漸熱的天氣,盼著晨間就停了的那場雨重新落下來。

船窗邊的兩人表情溫柔,其實各懷鬼胎。只是迫不得已卻要坐在一起議事。

“賀宗緯,會繼續把戶部查下去。”二皇子微笑說道:“請您放心,他有分寸的。”

太子冷哼了一聲,包括禮部。包括賀宗緯,這些人其實最初都是東宮地近人,可是後來卻都被長公主與二皇子拉了過去,如今賀宗緯已經在朝中站穩了腳步,叫太子如何不恨?

他冷冷說道:“不要忘了,賀宗緯此人熱中功名,乃是地道的三姓家奴,今時他站在你這一邊。誰知日後他會怎麼站?”

二皇子出神看著船外的深春之景,嘆息說道:“放心吧,他是不會投到範閒那邊的。”

太子說道:“但以他如今的地位,似乎也沒有必要繼續呆在你的門下……”他嘲笑說道:“歸根結底,這位置是父皇給他的。”

二皇子微微一怔,知道太子這話說的有味道,卻也懶怠反駁,微笑說道:“他今日不方便來。正是因為你所說地那個原因。既已為朝臣,當然要注意和我們保持距離。”

“不過。”二皇子轉身看著太子。臉上依然是一片無害的溫柔笑容,心中卻是生出了幾絲厭惡,對於這個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傢伙,如今卻要被迫聯起手,他的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今日請殿下前來,是有人想見你。”

太子一愣,皺著眉頭說道:“誰這麼大的架子,居然敢喊本宮來見他。”

“難道我也不行嗎?”

後廂裡傳來了一個溫柔清亮誘人美妙地女子聲音,這個聲音一出,似乎馬上掩住了風吹河柳,小鳥輕飛的美妙自然之聲,顯得無比動聽。

太子的面色一變,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呆若木雞,半晌之後才緩緩站起,對著後廂行了一禮,自嘲笑道:“姑姑入宮之後,便沒有見過承乾,承乾還以為姑姑是不樂意見到我。”

長公主李雲睿掀開珠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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