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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理與天威(1/2)

作者:貓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理與天威

“尚書大人。”

“胡大人。”

胡大學士滿臉微笑,將範尚書迎了進來。

負責清查戶部的官員們也圍攏過來,紛紛對病後的尚書大人表示安慰,就連吏部尚書顏行書也不便外,那張老臉上滿是情真意切地擔憂與關心。而查處戶部之事的監察院諸人,更是早就小心翼翼地替範尚書擋著門外吹來的小風,殷切之極。

不論朝廷是不是真的要查戶部,不論陛下是不是真的想讓範尚書辭官,但只要範建在朝中一天,只要陛下沒有撕破這層奶兄弟的情份,只要……遠在江南的範閒還活著,朝中的這些官員們都不敢對範尚書有一絲輕忽。

所以此時的場景有些荒誕的喜劇感。本是被查的戶部尚書,卻被眾人關心著,小意呵護著。

尤其是監察院的清查官員,他們都是一處的,由沐鐵領隊而來,一處直到今天都還是範閒的直屬親管衙門,範建就是他們頂頭上司的老爸,他們還敢如何?

太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湧起極大的不安。範建稱病數日不至戶部,今日一至,便似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位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大臣,似乎身上帶著某種氣場一般。

他縱是太子,是慶國將來的君王,但面對著範尚書,依然不得已站了起來,在臉上堆起溫和的笑容,安慰說道:“尚書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不是怕範閒,也不是在乎監察院,只是身為皇室中人尤其是龍椅的接班人,他必須要表現出某種氣度,老范家與他們老李家的關係太深。在澹州還有位老婦人在遠遠看著,太子不清楚皇帝對於那位乳母還有著怎樣的感情。

範建慚愧一笑,說道:“戶部之事,一應皆由我起,卻要勞煩殿下及胡大人耗著心力,實在是範某的罪過。”

諸人寒喧兩句,便各自落座,範建雖然屬於被參的那一面。但一直針對戶部尚書並沒有明旨下來,所以他堂而皇之,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正中間。

這裡是戶部,是範建地地盤。

等一切都回復平靜之後,眾人才把目光投向了還在原地的那位戶部員外郎——方勵。

所有人的眼神並不一樣。顏行書在幸災樂禍,太子在猶疑,胡大學士冷漠著,監察院皺眉著。只有範尚書一臉平靜,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因為這個叫做方勵的人,會牽扯出多少人來。

事情至此,太子當然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範建這個無恥陰滑狡詐沉默的老狐狸!

當朝廷開始清查戶部的時候。不!應該說是早在幾年前,太子向戶部伸手的時候,範建就已經在冷眼看著這一幕,然後用了極老辣的手段。悄無聲息地將這件事情掩了下來,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但另一方面,卻刻意留了根不引人注意地小尾巴,輕輕一甩,就甩到了七司之中某一處……

如此一來,既替太子遮掩了,又拿住了太子的把柄。最關鍵的是,這種遮掩連太子那一方的官員自身也遮掩住了。從而這筆四十萬兩銀子就變成了虛無之物,抹的異常乾淨,乾淨的甚至方勵都以為再沒有什麼問題。

再加上禮部的倒塌,太子的一絲愚蠢。

全天下就只有範建清楚整個過程,而這位尚書大人異常老辣地沒有直接拋將出來打擊敵人,而是就把那個線頭子在亂草之中留出一絲痕跡來。

比如北方雪地裡將士們身上穿著的冬衣,比如南越戰線上本不需要的攻城機械。

而當朝廷開始查戶部的時候。就會找到那個線頭子。輕輕地拉著拉著……最後拉掉了他們自己的褲腰帶。

這是一個埋了幾年地局。

範建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著自己受到威脅的時候。構造出某種局勢,讓某些人抓住他們早已經遺忘了的褲腰帶,再使勁一拉。

好局。

針對禮部的調查也已經開始了,雖然郭攸之被系死在天牢之後,禮部經歷了一次大換血,一應文書都有些混亂,但是在朝廷清查小組地強力偵緝之下,在監察院的縝密搜查之中,禮部開出來的調單和戶部一直暗中保留著的回執對應了起來。

那四十萬兩白銀確實是發到了禮部,問題是,禮部分十四拔調了四十萬兩銀子修學舍及秋闈學衙……修到了哪裡去?

胡大學士久在天下各路巡視,後入門下中書視事,當然知道這天底下各郡各路的學舍依然是那般殘破,很多地方的秋闈學衙更是還會漏雨。所以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對著面前的禮部官員問道:“誰能告訴我,這四十萬兩銀子到哪裡去了?”

胡大學士淡淡側身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

其實堂上眾人,對於朝廷前幾年地局勢都心知肚明,禮部一向是東宮的後花園,禮部也根本沒有膽子敢假調四十萬兩銀子四處花了,誰都能猜到,這筆銀子是流向了東宮。

只是既然查到了東宮,這事情似乎就有些難以為繼。

胡大學士沉吟片刻後說道:“眼下首要的問題,是要查清楚這四十萬兩銀子的下落。”

太子心頭一驚,面上卻是溫和笑道:“胡大人此言有理。”

監察院一處沐鐵沒有資格坐在這幾位大臣的身邊,一直站在側方,他看了看正中坐著的範老尚書臉色,忽然開口說道:“銀子是到了禮部,只是經手此事的官員,在前年春闈一案中就死了。”

太子在一邊沉默著,郭攸之已死。郭保坤已流,如今監察院又確認了具體經手人的死亡,就算長公主那邊知道自己與這四十萬兩銀子地干係,也找不到什麼證據交給胡大學士,所以他地心下稍安。稍安之餘,也不免有些悲哀與憤怒,姑姑!你為什麼要這樣?

卻不料沐鐵地下一句話,讓太子殿下寒了心。

只聽他正聲說道:“不過總有蛛絲馬跡可以查尋。大學士。您看是不是讓監察院去查查禮部?”

查禮部?

堂上眾人一驚,心想讓這群如狼似虎地監察院去查禮部?朝廷查戶部,明顯會讓遠在江南的小范大人無比生氣,監察院查禮部,在小范大人的遙控之下,禮部那些可憐的官員,只怕真要活不出來了。

可是沐鐵此時的要求似乎很合理。

範建輕援長鬚,面無表情。心裡卻在想著,安之的這個親信腦袋瓜子似乎比以前要好用多了,居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範建地心思很簡單,朝廷不是想查戶部嗎?戶部想要自保,就必須把戰線拉開。拖進更多的部衙進來……禮部,只是一個開始,等六部全部都被查出問題之後,那位英明至極的皇帝陛下。總不好將六部尚書全部革了。

吏部尚書顏行書瞥了範建一眼,好生佩服這頭老狐狸,趕緊搖頭駁斥道:“朝廷明旨清查戶部,不好波及太廣。”

範建皮笑肉不笑說道:“有理,有理。”

誰都能聽得出來這兩聲有理是何等樣的譏諷。顏行書面色一赧,知道自己此議毫無道理,既然戶部虧空涉及禮部,當然應該繼續查下去。

胡大學士也是面色為難。勸解說道:“再議一陣,再議一陣。”

如果放手請旨讓監察院查禮部,那最後一定會查到太子殿下,所以在沒有進宮請旨之前,身為總領清查大臣的胡大學士也不敢下這個定斷。

便在此時,太子殿下咬牙說道:“禮部之事,總是要查的。只是事情有先後,戶部虧空一事尚未查清楚。擴連太廣。只怕對陛下旨意有礙。”

範建依然是微笑著說道:“太子殿下有理,有理。”

胡大學士在心裡嘆息了一聲。說道:“關於禮部一事,呆會兒入宮請聆聽聖諭,依太子殿下的意思,戶部這邊還是繼續吧。”

繼續查下去,戶部肯定會查出更多的問題,那四十萬兩銀子終究只是冰山一角,太子就是根本不相信范家會在戶部裡這麼幹淨!

戶部當然不乾淨,範尚書設地局,埋的線當然也不止太子殿下這一條。

隨著清查工作的逐步深入,又有幾個部衙被戶部成功地拖下水來,而大理寺更是首當其衝,一直有些沉默的大理寺卿立馬變了臉色,尷尬不已。

戶部不是爛帳,卻有太多的暗帳,一筆筆地虧空都指向了朝廷裡某一方的挪用。

查到最後,甚至連太學這種清水衙門都沒有逃過去!

吏部尚書顏行書開始警惕了起來,雖然戶部此時查到了問題,都沒有牽涉到長公主與二皇子,因為自己這一方的人,銀錢向來走的是內庫那一邊,可是看範建和戶部準備地如此充分,誰知道他會不會陰險到用某種名義,陰了二皇子一道?

“先到這裡吧。”顏行書皺著眉頭說道:“入宮請旨之後,明天再繼續。”

“有理。”範建依然是微笑著說著這兩個字。

胡大學士滿臉冷漠,看清查小組裡的官員們,心想朝廷怎麼就腐敗成這副模樣了?如果陛下真的有決心查下去,範尚書自然要辭官,不過只要查不到江南,他並不需要負太多的責任,而……朝廷裡其餘的官員們,只怕要倒黴一大半。

深春的皇宮,偶有紅杏露於矮矮內宮牆頭,青樹麗花相映,美景入簾不欲出。

天時已暮,轉瞬即黑,御書房的房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接連幾拔議事的大臣來了又去,最後房中就只剩下那一個孤伶伶地皇帝陛下。

還有那個老太監,以及一盞明燭。

啪的一聲!慶國皇帝雙眼怒意大作,一掌拍在木幾之上,卻沒有震出半絲茶水,寒聲說道:“好一個戶部,好一個東宮。真當朕不敢殺人嗎?”

先前入御書房議事的大臣,便是領旨後負責清查戶部地官員們。聽了他們的彙報,慶國皇帝怒意漸生。他的本意只是清查戶部,藉由戶部向江南調銀一事,勸範建退位,用這種比較光明正大的辦法,重新確立朝廷之中的平衡。

但他萬萬沒有料到,戶部比他想像地乾淨許多。範建比他想像地乾淨許多,反而是朝廷裡其餘的五部三寺,卻不知道在戶部裡撈了多少好處,尤其是東宮!

先前胡大學士已經密奏了禮部之事,並且悲哀暗示。戶部之事最好不要再繼續徹查,不然真地會弄到朝政不寧,只怕戶部還沒有來得及承擔他們應該承擔的罪責,其餘的各部大臣們都應該開始吃牢飯了。

皇帝震怒之餘。也不免有些心寒於戶部的手段,所以才會有了先前的雷霆一怒,在他看來,範建既然早早就知道這些事情,為什麼要一直隱瞞著?直到自己準備動戶部,才忽然拋將出來,打群臣一個措手不及……這何嘗不是打自己這個做皇帝的一個措手不及!

他與範建自幼一起長大,當然知道自己這位大管家的能耐。對於戶部應對的如此老謀深算並不意外,他憤怒地,只是朝中的臣子們不爭氣,被戶部綁上了這艘大船,更憤怒的是太子竟然如此愚蠢,叫自己如何敢將這天下傳給他?

當然,皇帝更憤怒於範建這犀利的反擊,因為這位“夥伴”是在……

“他在要脅朕!”皇帝皺著眉頭。冷冷說道。

滿臉老人斑的洪老太監。搖搖頭,嘆息道:“陛下。不怕老奴多句嘴,這人啊……總是自私地,即便範尚書這樣的忠臣,在這樣一個危險的境地,也要想些自保的法子。”

皇帝地聲音稍顯有些尖厲,恥笑說道:“如此玩弄機謀,也算是忠臣?”

洪老太監嘆息道:“陳院長更愛玩弄機謀,可要論忠誠之心,只怕老奴都不敢自稱在其之上。”

皇帝緩緩閉上眼睛,說道:“陳萍萍救過朕無數次性命,又豈是範建可以比擬?”

“範尚書這些年打理戶部,將一應隱患悄悄抹平,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朝廷的安寧。”洪老太監嘆息道:“如果尚書大人真有什麼不臣之心,他手中握著的這些證據,足夠他做太多的事情,但他一直沒有任何舉動,說明他只是不想朝廷動盪起來。”

“他至少應該先告訴朕。”皇帝冷冷說道。

洪老太監輕聲說道:“依這些年範府傳回的訊息來看,尚書大人之所以一直沒有進宮詳稟之事,還是不願陛下費神……陛下應當還記得前些天傳來的訊息。”

皇帝微微一怔,想到那個叫鄭拓的人報來地訊息,心情漸漸平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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