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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夜宴(1/2)

作者:貓膩
第二十九章夜宴

三日之後,禮樂大作,大紅燈籠高高掛,下方賓客往來絡驛不絕,好一個煌煌盛世景象。北齊使團與東夷來客在慶國主賓的歡迎下,滿臉笑容,沿著長長的通道,走入了慶國最莊嚴的皇宮之中,看著三方表情,似乎這天下太平異常,前些日子的戰爭與刺殺,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宴席的地點安排在皇宮的外城祈年殿中。

在平幾前來回端上食盤與酒漿的宮女們長的非常漂亮,範閒挑著眉尾,滿臉帶笑望著她們在宏大的宮殿裡忙來忙去。這些宮女們發現年輕英俊的範公子對自己投注了一些不一樣的目光,不免會有些羞澀,淡淡胭紅變得愈發紅潤了,時不時偷偷瞄他一眼。

殿前名士雲集,卻鴉雀無聲,慶國這方主賓有許多是範閒都未曾見過的各部主管和一些王公貴族,只有陳院長與宰相大人同時稱病未來。對面坐著的是北齊使團與東夷城使團。

範閒雖然位卑官低,但由於身兼副使之職,所以被安排在中間的案几下坐著,身旁都是些上了年紀的高官,不免有些不自在。正此時卻聽著旁邊老者微笑說道:“賜宴規矩多,不過陛下向來隨和,範公子不要緊張。”

這位老人是禮部侍郎張子乾,範閒因為與禮部尚書郭家有不可解的仇怨,所以有些暗中警惕這人,但聽對方說話,似乎並無惡意,不由慚然一笑道:“小子向居鄉野,哪裡見過這等排場,若有什麼失儀的地方,還望老大人指點一二。”

張子乾捋捋頜下長鬚,微笑道:“任少卿今日朝會上。極言範公子此次談判中出力極大,當此之際,朝中無人會對你如何,只是要小心對面那些人。”

二人的目光往對面望去,只見北齊使團的長寧侯正百無聊賴地等著,而最頭前的一桌卻依然是空著在,想來就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莊墨韓大家。而在東夷使團的首席,卻坐著一位中年大漢。這大漢腰畔長劍未下,範閒不由皺眉道:“為什麼他能持劍入宮。”

“陛下親準。四顧劍門下,向來劍不離身,這是特例。”張子乾像給自家晚輩解釋一般,細細說道。

“他就是四顧劍首徒雲之瀾?”範閒倒吸一口冷氣,雙眼微眯,頓時感覺到那系劍大漢身上自然流露出地一股厲殺之意。

這些天,慶國朝廷刻意冷落東夷使團。看來這位九品劍法大師雲之瀾,心情並不怎麼好,即便坐在慶國宮殿上,整個人依然是冷冰冰的。

範閒正看著雲之瀾如劍一般的雙眉,極巧地是雲之瀾也向他望了過來。

兩道目光像閃電一般在宮廷的空氣中劈到了一處。

片刻之後。範閒示弱般低下頭,輕輕咳了兩聲,對方目光裡的劍意太濃。

這一對望,頓時讓殿中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方。大家都知道。範閒在牛欄街殺了四顧劍門下兩位女徒,而東夷城此前來貢,就是為了收拾那件事情的首尾。但依照大多數人的看法,只怕這位劍法大師雲之瀾,是不介意將範閒斬於劍下的。

好在如今東宮太子也透過談判人事安排一事,向範閒釋放了一些善意,所以如今朝廷之上,不論哪個派系。都不敢因為此事,而對範閒感到幸災樂禍。外敵當前,所以慶國這方不論哪部主官,還有軍中人士,都狠狠地瞪向東夷城首劍雲之瀾,整個宮殿裡地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範閒面無表情,低頭調息著體內的真氣。時刻準備著。

就在這個時候。殿側一方傳來隱隱琴瑟之聲,宮樂莊嚴中。有太監高聲嘶喊:“陛下駕到。”整個天下最有權力的人,慶國唯一的主人,皇帝陛下攜著皇后,緩緩從側方走了過來,滿臉溫和笑容地站到龍椅之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前的群臣恭敬跪下行禮,使團來賓躬身行禮,原本殘留在殿內的那一絲緊張,全部被一種莫名莊嚴肅穆的感覺所取代了。

皇帝陛下高高在上,皇后在旁相伴,太子在父母下方兩個臺階也有個獨一無二的座位。這種場合,其它地皇子一般是不會來的。皇帝的眼光在下方群臣身上一掃而過,溫和說道:“平身吧。”

行禮而起,賜宴正式開始。首先是北齊使團大臣出列,例行的一番歌功頌德,宣揚了一番兩國間的傳統友誼,便退了回去。又是東夷城雲之瀾出列,面無表情地說了幾句話,也退了回去。

皇后微微一笑,低聲在陛下耳邊說道:“這個東夷城地人物,倒是傲氣的很。”天子國母高坐在上,他們之間的說話,根本不虞會有旁人聽見,所以說話倒是直接。

陛下亦是溫和一笑道:“四顧劍的首徒,若連絲傲氣都沒有,只怕進朕這屋子,握劍地勇氣都會沒有。”

早有宮女將熱菜新漿換上,群臣埋頭進食,不敢說話。陛下沒有開口,自然是一片安靜。

範閒有些不適應地低著頭,眼光卻極不易為人察覺地瞄著對面,先前還是空無一人的首席之上,已經坐上了一個人,那人面容蒼老,一雙眸子卻是清明有神,額上皺紋裡似乎都夾雜著無數的智慧,一身白色士袍如雲般將他並不高大的身軀護在正中,不問而知,這位就是北齊大家莊墨韓了。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落座的,範閒分析著,應該是皇帝陛下來的時候,他同時進來。看來傳言不誤,這位莊墨韓極得太后賞識,說不定先前就一直是呆在皇宮裡。

當範閒偷瞄對方的時候,卻不知道高高在上的那對夫婦也在瞄著自己。皇后淺飲一口酒。眼光示意了一下範閒所坐地方位,輕聲道:“那個年輕人就是範閒,晨郡主將來的駙馬。”

陛下微微一笑說道:“看上去生地倒是好看,在京中也有些詩名,今日朝上,辛其物與任少安這兩位少卿同時稱讚他的才能,朕倒真有些好奇,為何太子舍人與宰相門生。都對他如此親善。”

皇后的笑容有些勉強:“也許太子明白了人緣臣緣?再說……他畢竟馬上就是宰相大人的女婿。”

“噢,人緣?”陛下似笑非笑,也沒有看皇后,反而看著下方自己的兒子,“看來朕這兒子也知道人緣的重要性了。”

雖然聽出一絲不滿意,但皇后依然感覺到陛下今天心情不錯,對於太子也不像往日那般只願意呵斥,難道有些正面地評價。不由高興說道:“承乾漸漸長大,總是會懂些事情地。”

皇帝陛下一笑無語。

宴過片刻,範閒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什麼原因,不停地喝著酒。這些酒漿頂多算黃酒一類,度數不高。喝著酸酸甜甜,範閒沒覺得如何,但在旁邊諸官地眼中,這少年喝酒地模樣。著實有些動物兇猛,就連禮部侍郎張子乾都忍不住提醒道:“範大人,不要喝多了,萬一殿前失儀,那可是大罪。”

聽到範大人三個字,知道對方是在提醒自己,這裡並不是流晶河上,而是在莊嚴深宮之中。自己的身份也不是酒客,而是個臣子。範閒心頭微笑,卻是真氣逆運,將酒意逼至臉上,眼眸裡頓時多了一絲迷離之意,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敢瞞老大人,小侄實在是緊張,還不如趕緊飲些酒。也好放鬆一些。”

張子乾看著他醉態初顯。似乎聽不清自己說話,只好搖頭苦笑道:“宰相大人稱病不來。你那父親偏生也不來,卻將你這小子交給我管,如果真喝的爛醉如泥,我怎麼向他們交代?”

對面北齊使團這些天,可著實被鴻臚寺的那些外交官員們為難慘了,此時見到範閒模樣,不由相視一眼,心中拿定了主意。這些天雖然範閒身為副使,一直沉默不語,但使團眾人卻是深為厭惡那張漂亮臉上時刻流露出來的蔫壞,北齊在慶國京都依然有不少探子,當然知道,慶國鴻臚寺此次之所以如此厲害,全是因為這個叫範閒的副使在背後出的壞主意,至於出地什麼壞主意,卻沒有人知道。

如今兩國談判已成,雙方皇族已經畫押,肯定是無法再反悔了,北齊使團心裡卻依然有著大疙瘩。看著範閒醉態,長寧侯陰險一笑,站起身來,對著高處恭敬行禮道:“陛下,這些日子雙方談判辛苦,貴國鴻臚寺眾屬也是辛苦,不知外臣可否敬諸位鴻臚寺官員一杯,以證兩國情誼。”

長寧侯發話之時,東夷城使團坐在他們旁邊,自然也將範閒的醉態看在眼裡,知道北齊人想做什麼,只是冷眼旁觀著,卻沒有湊熱鬧。

龍椅太高,皇帝陛下與皇后似乎沒有看清楚場間的暗流,也自然不會注意到範閒,呵呵一笑允了。太子也湊趣道:“長寧侯自然是要盡興才行,所謂場上對手,場下也是朋友……當然,酒桌之上,就只是對手了。”

太子其實只是想表現一下自己的談吐,但這談吐實在一般,而且他不清楚事情將會如何發展,倒是愁壞了坐在下方的鴻臚寺眾官,這些天地談判裡,大家早已經把範副使當作了自己人,怎麼能讓北齊人將範副使灌醉,但是雙方坐的遠,根本沒法子幫忙去。

範閒微笑與北齊使團飲著酒,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最近幾天,長公主管理的那些商會開始對澹泊書局下手了,提紙價壓書價,簡簡單單的兩手,就讓範思轍和七葉掌櫃非常鬱悶,但他知道,對方真正地手段應該在後面。而他今天的手段,正好需要酒漿的幫助。

不醉酒難,裝醉酒更難,這是範閒第一次宮廷賜宴時最強烈的感覺。北齊那邊也不行了,八個使臣倒了六個。最後連長寧侯都不再顧著自己身份,結果壯勇犧牲,半掛在範閒的胳膊上。

直到此時,一直與皇后和莊墨韓大家輕聲交談的皇帝陛下,唇角微綻笑道:“宮裡,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那位莊墨韓一直沉默著,只是偶爾在慶國皇帝陛下發問地時候才會輕聲回答幾句,擺足了一代名士的派頭。此時順著陛下地眼光望去。似乎也才剛剛發現那邊嘈雜,看著那個正抱著北齊長寧侯灌酒的漂亮年輕人,好奇問道:“那位年輕的大人,就是詩家範公子?”

這位名噪天下的文學大家,似乎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位傳說中只憑三首詩,便成功贏得詩名的少年才子,竟然是個好酒狂徒。

皇帝陛下似乎也有些微微惱怒。提高了聲音喊道:“範閒。”

整個宮殿裡地人,其實大半個耳朵都在仔細聽著龍椅上的動靜,生怕有一時不查。所以當皇帝陛下發話之後,偌大一座宮殿頓時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除了那個叫範閒地年輕大人。依然在不停地嚷著:“飲勝!飲勝!”

那似乎是南方地某種說法,看來小范大人真的喝多了。

“範閒!”看見那小子喝醉了,太子也忍不住壓著怒意喝斥了一聲,畢竟任範閒為副使是東宮地建議。也正因為此事,範閒今日才有入宮的資格,範閒丟臉,在太子的心裡,自己也不怎麼光彩。

似乎察覺到宮殿裡地氣氛有些安靜的怪異,範閒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眼光有些迷亂地四處掃了一掃,但漂亮的臉上卻透著一份酒後的灑脫狂意。

“誰喊我呢?”

朝中凡是與范家宰相家交好的大臣們。聽見這小子地回應,都恨不得馬上把他嘴巴堵上,然後塞進馬車,趕緊扔回範府去。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聽見這聲只有在酒樓上才有的應答後,卻似乎並不怎麼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是朕在喊你。”

聽見朕在這一個字,不論是真醉還是裝醉地人都要醒過來。範閒也不例外。手臂一鬆,趕緊躬身行禮:“臣……臣罪該萬死。臣……喝多了。”

他這一鬆手臂,一直被他扼著的北齊長寧侯醉醺醺的就癱軟了下來,叭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慶國官員見敵國談判長官摔的如此狼狽,唇角泛起微笑,十分得意。北齊使團唯一沒有喝醉的兩個使臣,趕緊將長寧侯扶回座位,自有宮女體貼送上醒酒湯。

皇帝陛下斥道:“朕當然知道你喝多了,不然定要治你個殿前失儀之罪。”

範閒勉力保持著躬身的姿式,苦笑著分辯道:“臣不敢自辯,不過有客遠來,不亦樂乎,不將北齊的這些大人們陪好,臣身為接待副使,不免是職司沒有完成好。”

“瞧瞧。”陛下側身對皇后說道:“這還是不敢自辯,若他自辯,只怕還會說……是朕讓他喝地,與他無尤。”

皇后知道陛下一向最疼愛晨郡主那丫頭,不知道他是不是愛屋及烏,微微一笑,既不為範閒說好話,自然也不會傻到出言斥責。

“範閒。”這是皇帝陛下第三次在殿上喚出他的名字,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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