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卻是給不了她那個未來的……
所以,他一定要先將她安頓好。
盡己所能地,哪怕只是給她築起一面能保護她的牆也好,把一切都給她。
而這一切的一切,林亦彤從頭到尾呆呆地聽完,又何嘗不懂?
“你累了吧?”顧景笙燦若星辰地笑起來,掩下所有的情緒,“我先去幫你放水,洗個澡休息一下,還需要什麼我去下面幫你買……柘”
他轉身,背影寬闊挺拔得一如當年。
林亦彤掐著自己的掌心,快要掐出血來,指甲都鉻得生疼,一雙泛紅的水眸抬起,顫聲叫他:“景笙。”
顧景笙的身影微僵,剛剛極力掩飾住的情緒在肩膀上積壓著,快要把他壓垮,如今背對著她演戲不用那麼累,可是嘴角慢慢浮起來的弧度還是虛弱而牽強,勾起一抹如春日暖陽般的笑:“……嗯?唉”
嫣紅的唇微張,艱難地,卻是一字一頓地輕聲說出口:“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她說這幾個字的時候,艱難得像是要生吞下一顆雞蛋,就像明知道前方是懸崖卻還要親手推他下去一般,心抖得那麼厲害。
明亮的客廳裡面,那個纖小的身影長睫低垂,走過去輕輕拉開包包的鎖鏈,裡面一張單薄的白色化驗單靜靜地在裡面躺著,她的小手抖得不成樣子,慢慢抓起來握住,再抬眸對上顧景笙略微錯愕的眼神,嗓音乾澀,一時間開不了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泛紅的眸只好垂下,慢慢握住他的手腕,輕輕的,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另一隻手,顫抖著抬起來,把化驗單遞到他面前讓他看。
這個動作,之於顧景笙來說是陌生的,奇怪的,溫厚的掌心之下卻透著隱隱的異樣。
他臉色變了變,忍受著心頭巨大的震動去看那張化驗單,上面清楚寫著她日期還非常新鮮的b超檢測報告,宮內早孕,35天。
那一瞬,顧景笙整個人都僵住了,手指都僵硬地放在她腹部,連話都不太會說。
“……你懷孕了?”他半晌才找到自己已然嘶啞的嗓音。
林亦彤點點頭。
顧景笙此刻覺得整個腦子都在嗡鳴作響,笑都笑得那麼不自然,極度不確定地啞聲問她:“35天……你現在突然過來找我……是因為這個孩子……”嗓子哽住了,下面的話像春苗破土一般艱難,“你是想……告訴我說……他是……”
……我的……嗎?
饒是顧景笙早就已經對自己的未來做好了準備,再殘忍的死法,再糟糕的結果他都想打過。可是他卻獨獨沒有想到,竟會有這樣的事會橫空貫入他的生命。這是真的嗎?在他絲毫都再沒有求生他媽的的這一刻,她告訴他,顧景笙,你還有一個孩子,是這樣嗎??
如果仔細看,一定能看得到他在顫抖,雖不明顯,但是相當劇烈。
有那麼多年都沒有因為什麼事情震驚狂喜到流淚了,這一刻卻偏偏忍不住,溼熱的液體迅速地染滿了整個眼眶,看起來不知是痛是喜,顧景笙緊緊地反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一陣哭一陣笑,快要被這個訊息衝擊得世界都顛倒。接著抬眸望向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強忍著心裡慢慢騰起的的劇痛,輕輕拉過她來環住,低啞地問:“你身上的那些傷……都是因為這個……才有的?”
霍斯然是他曾經手足情深的大哥,他的脾氣顧景笙瞭解,幾乎嫉惡如仇到了極點,這樣的事,暴怒之下他絕對做得出。
林亦彤小臉蒼白如紙,聽他問,她便心思混亂地低下頭,慢慢地點。
每點一下,腦海裡那些畫面就閃過,在心上狠狠地燒出一個血洞。
顧景笙整個人被震得指骨都發顫,心的扯痛與狂喜並存,慢慢地,卻是緊緊地將她整個抱在了懷裡,一時間溫存得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他渾身都在劇顫,沒有一刻會比此刻更感激上蒼,賜予他本不該有的幸福的機會,他簡直感激涕零。
而那個纖小的身影,則慢慢地閉上眼被他抱在懷裡埋首在他胸口,臉色蒼白而無望。
那個抓著男人的手慢慢覆上自己的小腹的動作,她雖年輕,但也曾在腦中幻想過無數次,可每一次卻都不是跟顧景笙。她不清楚這世上到底有多少事,是最終做了,卻不是和自己曾無數次想象著的那個人。希望與絕望,就是這麼容易擦肩而過,一手之遙。
他媽的*
顧景笙打電話給莊靜妍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電話裡莊靜妍的口吻依舊帶著痛哭過後被迫塵埃落定的鼻音,卻聽見兒子對自己說,“媽,我有件喜事想告訴你。”
莊靜妍覺得他肯定是在哄他,如今丈夫入獄,整個顧家的天都快塌了,還會有什麼喜事?
可等顧景笙淺笑著說出那幾個字,莊靜妍手裡端著的杯子“嘩啦”一聲就掉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接著整個人就又哭又笑地站起來,手捂著披肩踩著碎屑興奮地來回走:“是真的嗎?檢查出來了是真的嗎?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這些啊,不都早跟我說分手了,現在又鬧出孩子來,你們這些小年輕的,怎麼都這麼嚇父母……嗯,嗯……媽知道……媽沒哭,媽高興得很……”
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如果不是掉的太厲害了,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的莊靜妍倒是還能多說兩句。
“她剛剛過來我要安頓她一下……媽,等過兩天,我們回去看你。”
城東城西距離本來不遠,可因為主幹道修路所以通行不便,要繞行很遠,公車站改線,地鐵就變得比往日擁堵了幾倍,顧景笙想著過兩天抽出空閒點的時間,再帶她回去。
莊靜妍悶悶地“嗯”著,只聽就知道是又哭了,涕淚淌了滿掌心,狂喜跟她近日來的悲痛來得一樣洶湧。
掛了電話之後顧景笙沉默了很大一會,一直到對面沙發上纖小的人兒開始緊張,手心微微冒汗,不知他是不是察覺了什麼,豈料他略帶猶豫的眼神看過來,朝她溫厚笑著,問:“我這樣是不是太快了,會讓你接受不了?”
她一愣,似是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顧景笙笑,抬手看了看錶將近8點,起身走過去,幫她拿起外套大衣,她見狀也起身,因為提前說好了要去醫院看看,如果上面有決定要她離開醫院,她也好提早抽身,顧景笙先送她過去,再去上班。
還是曾經他在c城開的那輛車,從大學開始到畢業,她坐了整整兩年。
見她發愣,顧景笙輕輕抬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額頭,力道很輕,就像當初兩個人談戀愛時常做的動作一樣,她捂住額頭,錯愕地看他,顧景笙淺笑,忍不住上前一點點輕輕地將她擁在懷裡,呼吸埋在她的頸窩,像歸家的候鳥。
“亦彤,”他嗓音低啞地叫她,手指輕輕埋入她的髮絲,嗅著她久違的髮香,“你要確定以後是要跟我在一起生活了,確定要帶著我們的孩子一起回到我身邊了……你要確定這些……知道嗎?因為只有你確定了……我才能拼死去給我們一個共同的未來……我才能不顧一切,哪怕辜負全世界都無所謂的,為你們活下去……”
他的嗓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到最後林亦彤已經聽不清楚,只是這樣仰著頭被他抱著的姿勢,有些吃力。
可她隱約是能感受到的。
顧景笙的臂力越來越大,越來越緊,像是要做下什麼決定一般,嵌入她的骨髓,要從她和孩子的骨血中汲取力量,助他衝破黑暗。
她眼睛微微溼潤,是為自己編造出這種謊言而產生的愧疚,她從來,都不是捨得靠這個去玩弄別人情緒的人。
…………
整個上午的班顧景笙連坐著都心神不寧,卻呆呆得一動都沒動地方。似乎是他人生裡面的“突變”太多了,他開始覺得哪怕再來一次大起大落,也是正常。
只是這一次,不知如果他回去看到她已消失,這打擊,還能不能再經受得住。
時間到了的時候,顧景笙便開車往中央軍區醫院去,一路開得緩慢,直到看見醫院的大門前有一個纖細柔白的身影,似是已經等了很久的模樣,累了,就坐在水果攤前那個老婆婆放的椅子上,一邊等一邊跟那個老婆婆輕聲聊天。
陽光灑在她身上,美輪美奐。
顧景笙笑起來,似乎心裡瞬間就踏實了,從未有過的踏實。
他停下車,走過去,一丁點都沒有看到軍區醫院對面樹蔭下停靠著的那輛軍用車,並不明顯地閒靠在路邊,一雙厲眸,正透過茶色的車窗,冷冷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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