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昏暗。
劉桃子與高長恭派去的大軍,驅趕著戰俘與牛羊,浩浩蕩蕩的回到了二河川大營。
高長恭親自迎接。
兩人再次相見,高長恭感慨萬千。
他拉著劉桃子的手,在一處篝火前坐下。
“知之啊你不曾受傷吧?”
“我早該上奏陛下,多派些人來幫你”
高長恭有些愧疚。
劉桃子卻很是平靜,“大王,我無礙。”
“過去天子出征,獵犬盡職盡責,大獲全勝,縱然是面對蠕蠕人,也不曾有過走脫其主力的情況。”
“當下的獵犬,頭犬吃的太飽,開始護食,其餘的沒的吃,看到吃的便要搶奪。”
“邊軍已不是天保初年的邊軍了。”
“我知道。”
高長恭皺著眉頭,嚴肅的說道:“不只是邊軍,地方郡縣兵,想來你早已見識過,根本就不是從當地徵召漢人精銳來整編了,都是抓了些男丁,強行編軍,剋扣其糧草,不管不顧,當下諸多州郡,校場空空蕩蕩,郡縣漢兵名存實亡。”
“我剛到肆州的時候,郡縣兵十不存一,而軍餉照舊,實在荒唐!”
“而中軍也好不到哪裡去。”
“拉幫結派,彼此爭鬥,將令不通,軍紀不整。”
“如此下去,只怕早晚要為賊人所破。”
劉桃子問道:“大王現在統帥中軍?”
“算不得統帥中軍,中軍編制混亂,將軍極多,派系分明,我只能算是在中軍任職而已。”
高長恭又忽然說道:“領軍將軍劉洪徽,對你抱有惡意,你要多加提防。”
劉桃子輕輕點頭。
兩人就這麼平靜的看著面前的篝火,看著火焰不斷的搖曳,形成各種模樣。
高長恭長嘆了一聲,“我還想著與你相見,便能敘敘舊,不成想,這剛相見,便開始說起這些醜陋之事來我早知道知之乃是大才,不曾想,離別一年,知之便已與我同軍出征”
“我過去曾答應為你升遷官爵,卻是食言了。”
“大王先前相助,便不算食言。”
“不是我助你,是你助我,你為了我的家事而出力,我還能置之不理嗎?”
“此番戰後,知之是要與我返回鄴城出任閣將了吧?”
“我在邊塞,還有諸事。”
劉桃子忽看向了高長恭,“倒是大王,我有一件事相托。”
“知之且言。”
“請大王領下此番軍功。”
這一刻,兩人面前的篝火似乎都搖晃了一下,高長恭緩緩取下了臉上的面具,他那眉宇之間已是怒色,若是他人這般言語,只怕他早就要開罵了。
“知之便是這般輕視我嗎?!”
“不敢。”
“只是,我拿了些軍功,便足以留在邊塞,大王若是拿了這些軍功,就足以在中軍稱雄。”
“哦?中軍稱雄?”
“大王為人仁義,善治軍,若是能真正統帥中軍,便可以嚴明其軍紀,整頓其不軌,自古以來,百害亦不如兵害,能削弱兵害,則天下百姓之幸矣。”
高長恭有些明白劉桃子的意思了,他笑了笑,往後揮了揮手,副將拿來了酒袋。
他大吃了一口,“你是想讓我憑藉這些軍功,更進一步,而後執掌大軍,再將他們操練整頓好,是這個意思吧?”
“對。”
“我不要。”
“大王?”
“軍功,我自己去拿便是了,不至於取別人的這是你的軍功,你的部下流血犧牲,豈能讓我受了好處?”
“是你的,一點都不會少,我會親自稟告陛下,讓他如實封賞。”
他再次打量著周圍,隨即笑了起來,“以這些軍功,你總能領個實權將軍,到時候,你能做更多的事情。”
劉桃子輕輕搖頭,“我非鮮卑,只怕不能。”
“此事不必再提!”
高長恭跳過了這個話題,又問道:“我聽聞,你在邊塞安置民夫,這是個什麼安置法?”
“就是允許他們蓋房子住下來,每天給他們兩餐米粥。”
高長恭呆愣了許久。
“就是這般?”
“就是這般。”
高長恭再沒有繼續說話了,兩人都是格外的沉默。
次日,劉桃子依舊是在清掃戰場,而高長恭卻領著人前往追擊。
當皇帝領著大軍,其餘諸多獵犬,正式出現在此處的時候,高長恭已經完成了六次襲擊追殺,他在奔襲方面很有天賦,這塞外追擊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高長恭卻做的很出色,兩人的俘獲皆聚在這裡,險些閃瞎了那些獵犬們的眼睛。
兩人上前拜見高演。
劉桃子則是獻上了俟斤的腦袋。
看著被處理好的頭顱,高演暴怒,他一把將頭顱舉起來,直勾勾的盯著其雙眼,質問道:“文宣駕崩,你便當我大齊無人了嘛?!”
他連著質問了兩次。
可惜,這人頭卻沒有回答他。
趁著高演沒有做出更加激烈的行為,王晞趕忙上奏,請求高演封賞有功將士。
高演這才沒有繼續折騰那個死人頭,他讓甲士們保管好這頭顱,方才看向了面前的兩位年輕人。
高長恭跟劉桃子,兩人的年紀相仿。
卻都是那麼的才華橫溢,令高演欣喜。
“契害真,你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高演笑著開了口,周圍的將領們都有些驚詫。
“以你的功勞,可以出任鎮將軍,為我坐鎮邊塞了!!”
“陛下!”
王晞再次出面,他開口說道:“劉將軍此番陣斬賊酋,軍功極大,卻有賴於諸將軍們的配合,並非一人之功,應當分而賞賜,想來劉將軍也不會有異議.”
聽到他的話,周圍的那些獵犬們紛紛點頭。
劉洪徽撫摸著鬍鬚,親切的說道:“若不是諸將軍逼迫賊酋趕往河川,劉將軍又豈能建功呢?此戰殺賊酋,大破庫默奚,毀其營寨,獲其牛羊,乃是全軍將士之功,更是陛下之德也!”
“是這樣!是這樣的!”
有將軍附和。
劉洪徽這才看向了劉桃子,笑著說道:“契害真殺人者,劉將軍一個漢人,能得到如此名稱,實在不易,著實不易。”
高演微微眯起了雙眼。
王晞忽察覺到了皇帝的怒意。
就在此刻,忽有人叫道:“放跑了主力,不罰還要賞賜不成?!”
一時間,喧鬧的現場變得鴉雀無聲,眾人紛紛看向了開口之人。
蘭陵王高長恭。
高長恭憤怒的說道:“劉將軍以一千騎士,在此攔截八萬奚人!!擊破其大軍,當陣斬殺賊酋阿會俟斤,斬獲三萬餘人,諸位將軍,堂堂國人,不想著自己建功立業,還有面目來搶佔這般大功嘛?!”
他看向了高演,“陛下,應當追究走脫賊酋的諸將之過!!賞賜立下大功的將軍!!賞罰分明才是!”
王晞正要開口,高長恭又看向了他,“王公,此是家事,您勿要開口!”
王晞當即沉默,便是那些獵犬們,也緩緩閉上了嘴巴。
你要這麼說,那還真的就沒辦法插嘴。
高演看向了劉桃子,“諸將雖有過失,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勳。”
“至於這鎮將軍.”
高長恭快步走到了高演的面前,俯身行禮,“陛下!若是有小人嫉妒,構陷劉將軍,我願意以項上人頭為他做保!!”
劉桃子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高演笑了起來,“什麼混賬話,哪裡要你小子來做什麼保?!”
“昭勇將軍劉桃子以少擊眾,大破賊寇,陣斬賊酋,立下頭功,特拜鎮將軍,賜開國縣子,令坐鎮武川,領朔恆外邊軍機事!!”
這一刻,氣氛卻是更加的沉重了。
獵犬們死死盯著劉桃子,一言不發。
只有高長恭,面露喜色。
沒有人開口,高演看向左右,眼神無比的肅穆。
自從高敖曹之後,大齊已經沒有能出任大將的漢人了。
在高敖曹還活著的時候,高歡下達軍令,都會說漢話,有將領敢說一錢漢,高敖曹起身便敢毆打,劉貴跑了,他便召集軍隊要攻打對方,直到勳貴們服軟,前來低頭。
這位被稱為時下項羽的人物,馬槊絕世,勇猛無敵,曾以數十人衝擊數千人獲勝,令勳貴們坐立不安,漢人在軍中的話語權還不曾完全喪失,漢人不能做將不能當兵的隱規定還不曾問世。
他後來死了。
死因是自己人不曾為他開啟城門,甚至不肯放下繩索。
他無力的劈砍自家城門,卻怎麼也破不開。
當追兵發現他的時候,這位猛漢丟下了手裡的武器,仰起頭來告訴追兵,“來,送你開國公!”
只可惜,砍殺他的這位士卒到死也沒拿到開國公,據說,給他的賞賜分期撥發,直到隋朝滅亡都沒發完。
至於那位關上城門不開的勳貴,神武帝的侄兒,陽州縣公高永樂,捱了二百軍棍,當然,沒有死,隨後出任濟州刺史,貪汙了幾年,死後獲贈太師,太尉公,錄尚書事,諡號武昭。
從那之後,大齊就沒有出過漢人出身的名將,甚至是漢人出身的高階將領
或許也是怕第二個高敖曹探出頭來,勳貴們一同出力,大齊直到滅亡,甚至都找不出一個正兒八經的以漢人自居的將軍了。
而在此刻,就在皇帝的面前,獵犬們似乎看到了第二個高敖曹,正在緩緩降臨。
“陛下,不可。”
劉洪徽開了口。
劉洪徽的父親,便是當年那位口出一錢漢,而後被高敖曹毆打,一路跑到營帳內躲起來,最後要靠其餘將軍們出頭搭救才能活下來的劉貴。
而劉貴,甚至都不是鮮卑人,他是匈奴。
可就是這些契胡出身的將軍們,卻是最在意分類,國人騎在他們頭上,他們便得找個比自己更弱點的騎上去。
他們最見不得高敖曹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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