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97章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1/2)

作者:鶴招
“讓王崇古表態,是看在朕跟王崇古七年情誼的份上,可不是朕有求於他,不管他願不願意挑這個頭,朕都要對兵部有所動作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也不可能再留給石茂華了。”朱翊鈞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左右給王錫爵、汪宗伊賜座。

皇帝一行人巡過文安霸州文安縣後,就要往回走了。

三百里的距離,已經足夠遠了,再往前的大城縣這些地方,看不看也差不多——而涿州、薊州這些地方,有留學的風險,還是別太輕佻為好。

於是,在離京二十餘日之後,皇帝一行人經由安信、王慶坨,從武清楊村驛坐上了去往通州香河縣的龍船。

到了香河縣後,便順著通州,一路巡迴京城。

而上船半日後,許是皇帝歇息足了,便將吏部尚書王錫爵、禮部尚書汪宗伊叫到房間,開起了小會。

“陛下,此事石尚書還未必牽涉其中,現在商討要罷黜石尚書,是否有些為時過早。”汪宗伊思索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自南郊祭天之後,皇帝愈發強勢,如今事情還沒個定論,就已經決定要罷黜兵部尚書石茂華了。

汪宗伊並不介意皇帝對九卿大員予取予奪,這是皇帝的威福。

但,最好還是不要道義有虧。

王錫爵屁股挨著矮墩,坐在汪宗伊的對面,緊隨其後地插話道:“臣倒是以為大宗伯此言差矣,石茂華即便並未牽扯其中,也少不得一個失察之罪,勒其閒住,並無不妥。”

汪宗伊聞言,心中並不贊同。

失察是個筐,誰都可以往裡裝,要這麼論起來,石茂華上面的王崇古是不是也失察,時任內閣首輔的張居正是不是也失察?

但他也知道皇帝的意思,王錫爵又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必要再開口爭論了——失察之罪,至少面上說得過去,勉強夠用了。

朱翊鈞批閱著京城傳來的奏疏,一本一本開啟又合上。

聽得兩名大員一時沒了言語,他才頭也不抬回道:“哪怕是以其老病,石茂華也該致仕了,此事不必多議,還是說一說兵部尚書的人選罷。”

明廷的軍事權,是一分為二的。

其一曰五軍都督府,有統兵之權而無調兵之權;其二曰兵部,有調兵之權而無統兵之權。

國朝之初,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往往還能壓兵部一頭——洪武年間的大都督李文忠,永樂到洪熙年間的張輔,都是跟皇帝一起打過天下的,打天下的一代勳貴,自然不是兵部能壓制的。

但一場土木堡之變,形勢陡然逆轉,兵部一舉駕凌在了五軍都督府頭上。

總覽了一應兵部原有的,以及五軍都督府本來的職權。

軍事決策、作戰方略、軍械製造、武將升遷、徵調部隊、國家防務……等等等等。

哪怕起初最忌諱的統兵之權,亦可由一干總督、提督、總制、總理、經略、巡撫加兵部官銜而轄之。

兵部之勢大,單看從嘉靖年間一直綿延至今,圍繞京營的爭奪,就可見一斑——顧寰數度執掌京營、又數度被罷免,就是絕佳的縮影。

也正因為兵部百年來越發勢大,朱翊鈞自登基以後,從來沒有用什麼激烈的方式干涉。

而是從京營下手,著眼九邊督撫,蠶食至今。

本來打算等上一兩年熬死了尚書石茂華、侍郎羅鳳翔等人,再順理成章將其捏在手中。

但如今既然找到了借題發揮的口子,也就順勢為之了。

所以,無論王崇古接不接,無論石茂華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回京之後,總歸要藉著這個由頭髮難了。

正旦閱兵,豈不是插手兵部的絕好配菜?

屆時,大明朝六十萬兵丁的軍權真真切切握在手中,才有底氣宰割山河,才有威勢生殺予奪,才資格比肩太祖太宗。

王錫爵不知道皇帝又在幻想,只聽皇帝說到銓選兵部尚書,自覺應該率先題請。

他思索片刻,開口道:“啟稟陛下,廣東巡撫凌雲翼如何?”

凌雲翼在廣東是立了功的。

萬曆四年十一月,領十萬大軍,平定造反的瑤民,並取平定羅旁山瑤民之意,增設羅定州,直隸廣東。

這種改土歸流、穩固疆域的大功,升任兵部堂官,可謂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至於凌雲翼是太倉同鄉這種事……舉賢不避鄉黨嘛。

皇帝還未答話,一旁的禮部尚書汪宗伊卻是率先搖了搖頭:“不妥,凌雲翼此人在廣東殺戮過甚,有暴戾恣睢之名。”

這或許怪不得凌雲翼,畢竟當初“瑤民舉事,殺官掠地,廣東十府殘破者六”,如此聲勢浩大,凌雲翼狠下殺手即時撲滅,反而彰顯其人的才能。

但為官之道,很多時候不是單單隻講對錯。

凌雲翼既然背上了暴戾恣睢的名聲,那麼其人一旦入主兵部,便必然少不得士林非議,科道攪擾,甚至一頂不利於團結少民的帽子,也要扣上來。

能少一事,又何必自尋煩惱。

王錫爵欲言又止。

他有心給凌雲翼說句公道話,想了想,還是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批閱奏疏的朱翊鈞將手邊最後一本奏疏批完,順手放到桌案旁邊。

他抬頭掃了一眼兩人,目光落在汪宗伊身上,開口問道:“大宗伯可有合適的人選?”

按理來說,這種事本應吏部拿出人選,而後放上廷議商討時,才有禮部說話的空間。

但九卿之位事關重大,自然要私下先達成共識,否則廷議上不能全票透過,就顯得這一屆廷臣班子不夠和諧了。

汪宗伊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陛下,臣以為福建巡撫栗在庭合適。”

栗在庭從布政使升任巡撫,乃是以鎮壓兵變推功。

三年前,巡撫福建都御史吳善言嫌兵丁軍餉太多,便上奏削減三分之一的軍餉。

這邊中樞還沒收到奏疏,福建就已經引起了一輪譁變——營兵馬文英、劉廷用等人,領了兵戈齊備的數千人聚嘯督撫衙門,向吳善言上訴軍餉之事。

對此,吳善言懶得解釋,也不等中樞的批覆,自作主張告訴大頭兵們“減餉之事已定,不願當兵的聽其回家務農。”

結果是顯而易見地。

數千人湧入巡撫衙門,衙門大堂直接被砸爛,巡撫吳善言遁逃失敗,被抓起來一通好打,奄奄一息。

若非隔壁布政司衙門的栗在庭聞訊趕來,臨機決斷,安撫妥當,這位吳巡撫再晚一步送醫就沒命了,屆時數千涉事的兵丁殺害巡撫,不想反恐怕也得反了。

事後,半身癱瘓的吳善言被勒閒住,而由栗在庭接任巡撫福建副都御史。

加上栗在庭升任巡撫的三年裡,與總兵俞大猷鎮壓少民改土歸流,清剿倭寇藏身島嶼,擒殺通倭豪強,年前已然推功加銜為副都御使兼兵部侍郎。

如今再入主兵部,雖然快了些,但也說得上一句水到渠成。

王錫爵想了想,將栗在庭其人的履歷在腦中過了一圈,也微微點頭。

兩人不約而同朝皇帝看去。

可惜,這兩人都認可的提議,卻被皇帝給否了,只見朱翊鈞緩緩站起身:“福建市舶司臨門一腳,栗在庭還不到回京的時候。”

皇帝起身,兩人自然也跟著站了起來。

汪宗伊走在皇帝身後,恭謹道:“臣斗膽問,不知陛下屬意何人?”

說是斗膽,其實他問得心安理得,因為皇帝真的會跟他們這些人好生商量——這也是他列居九卿以後,最為感動之處。

朱翊鈞走到房間的窗戶前,從樓船上眺望著沿河的景象。

“兩廣總督殷正茂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你們以為其人如何?”

殷正茂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與張居正同榜,出身徽州府歙縣,是許國的同鄉。

論功勞,其人可謂“平兩廣功最偉”;論政治光譜,先後受到高拱、張居正的重用,乃是鐵桿新黨;論文治,其人除了在軍事上表現不凡外,在鑄錢一法、變鹽一疏上,都彰顯了不俗的才能,可謂是能文能武。

王錫爵思索片刻,緩緩頷首:“殷公姱節好修,功勳卓著,宜掌兵部。”

說罷,他便將目光落向身旁的汪宗伊。

朱翊鈞也轉過頭,朝汪宗伊看去。

卻見汪宗伊神色不太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兩人都知道汪宗伊與殷正茂有些過節,見狀也不以為怪。

嘉靖二十七年前後,殷正茂為兵科給事中,汪宗伊為兵部郎中。

本來就是普通同僚,但不巧有個巧合,殷正茂的長子,叫殷宗伊。

這也就罷了,無非取名想一塊去了而已,大家避諱著一點也就完了。

但偏偏殷正茂這廝不懂人情世故,心中欽佩汪宗伊,為了與之結交,便整天在那兒開玩笑一般,我兒宗伊、我兒宗伊地談論家中長子的事情,企圖吸引注意力——就跟小學生假裝不經意地踩漂亮女生的腳一樣。

汪尚書古板士人,哪裡受得了這個,忍無可忍之下,就直接對殷正茂衙署呵斥、上奏彈劾、去書爭理,一條龍伺候。

殷正茂又是個嘴硬的人,梗著脖子不肯認錯,兩人的過節與隔閡,便在此時種了下來。

見皇帝跟吏部尚書,都靜靜等著自己的意見,汪宗伊別過臉去,低聲回道:“回稟陛下,殷正茂乃天下士,宜入兵部。”

過節過節,不過小節,不能影響了對於正事的判斷。

朱翊鈞聞言輕輕頷首,而後看向王錫爵:“回京以後,王卿儘快部議題請。”

王錫爵雖然是空降,但接下來實掌吏部,定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畢竟如今的吏部官吏,一半都是申時行這七年以來留下的班底,而兩人又是穿一條褲子的,班底必然能迅速消化——歷史上王錫爵不得言官們親近,申時行便將自己的門生言官借給了王錫爵使用,兩人稱一句政治上的連體嬰兒也不過分。

王錫爵聞言,拱手應命。

說罷一事,朱翊鈞沒有結束這場談話。

而是轉身往房間外走去,邀約道:“走吧,隨朕出去透透氣。”

王錫爵與汪宗伊自然沒有二話,默默跟上皇帝。

揮退了意圖跟上的一干內臣侍衛,朱翊鈞領著兩人出了房間,走下三層樓船。

這個時節,天空已經開始飄起鵝毛大雪了。

這是萬曆七年順天府境內最後行船的半個冬月,到了臘月更冷,便不能再行船了。

兩岸的行人裹著厚厚的衣裳,匆匆忙忙。

不時有愛湊熱鬧的百姓,湊在岸邊眺望河間的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页>>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