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所率的江東兵列為兩路,沿著並不太寬敞的山路向著下雋進發。
長長的隊伍繞著山腰,宛若一條細長的游龍。
朱然時不時的停下來,看一看後面的隊伍,又看一看車攆中的魯肅。
魯肅告訴朱然:“生死有命,義封不必掛懷,只管前行就是了。”
說著,魯肅伸出手來,示意侍者扶自己下車。
他有一個症狀,每次飲食之後,都得出恭。這也導致了朱然行軍緩慢。
就在魯肅出恭的時候,有一隊前哨士兵策馬奔回,說是在前方山嶺上發現兩位農夫,因為擔心這兩位農夫走漏了行軍的訊息,故而將其擒來,交給朱然將軍發落。
“將軍,冤枉啊!”年長的那位農夫朝朱然喊道。
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被當作荊州兵的斥侯才被抓來的,可是自己真的不是斥候好吧。
朱然見此二人,年長的那位三十歲左右,另一位年紀更輕,約莫不到二十歲。
看其打扮裝束,的確與平民無二,但看其手臂、膚色,也不像是農夫。
也正是因為這個疑點,前哨士兵才不敢放任其離去,索性將其抓了回來。
朱然試探道:“現在也不是幹農活的季節,你們在山上幹什麼?”
那年長的人說道:“我兄弟二人並非農夫,而是上山採藥的郎中。”
“噢?”朱然笑了笑,你說自己是郎中,那就更簡單了,郎中所涉及的專業知識,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偽裝的。
“我近來覺得口苦、咽乾、目眩,這是何種病症啊?”朱然問。
“聽將軍之病症,似乎是太陽病沒有徹底解除,從而轉為了少陽病。將軍可感覺到脅下痞硬脹滿,乾嘔,不能進食,發熱怕冷交替而作?”那郎中問道。
“呃……”朱然想了想,或許這人真是讀過醫書,也或許記得書中所提到的隻言片語。如果照他所描述的那樣去承認,那他自然就能照書診斷了。反正現在魯肅還在出恭,不如給他增添點難度。
因為孫權此次進攻荊南,絕不是騷擾戰這麼簡單,而是想將荊南據為己有。所以若真是轄下百姓,也不能亂殺,以免亂了民心。但是如果對答不上,那鐵定就是奸細無疑了,到時也休怪本將軍刀下不留活口。
朱然道:“未覺有此症狀。”
那郎中疑惑了片刻,讓朱然伸出手腕替其診脈。
醫者望、聞、問、切,郎中透過觀望朱然的氣色以及聽他說話的聲音,不像有病的樣子,而他又偏偏說他自己有病,於是才有問。現在問不出結果來,就只好“切”了。
當然,不是用刀把朱然切了,這裡的“切”,指的就是把脈。
“將軍脈象平和,未見沉緊,無病。”郎中果斷的說道。
朱然見其說得這麼堅決,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了,便笑道:“郎中果然高明,適才戲言耳。”
既然人家真是上山採藥的郎中,朱然也就不好動粗了,否則給荊南人民留下一個孫權部下好屠戮的名聲就不好了。
正欲放這二人離去,魯肅出恭歸來。
那郎中一見魯肅,便驚道:“這位先生病得不輕啊。”
魯肅心道:廢話,走路都讓人扶了,當然是病得不輕。
郎中道:“不如讓我替先生把脈,看看情況再說。”
魯肅抬起頭來,雙眼閃過一絲異彩,問及朱然,才知對方是入山採藥的郎中。
朱然原本也沒想過隨便讓一名在路上偶遇的所謂郎中給魯肅看病,他覺得還是回到柴桑,讓吳侯府中的“御用”郎中給魯肅診斷更靠譜一些。
只是就魯肅現在的狀況,能不能回到柴桑還真不好說。且他剛才試探過了,郎中的確是有兩把刷子。
朱然把目光移到魯肅的臉上,這種事關生死的事情,還是讓魯肅自己拿主意好一些。
魯肅微微點了點頭,讓人從車攆上端下一張馬紮,與郎中相對而坐。
郎中把著脈,問道:“寸部脈象浮,關部脈象沉。經常腹洩?”
魯肅仍是點頭示意,他現在身體虛得很,能不說話就儘量不說話。
郎中又將手按到魯肅的胸脘處,問道:“有疼痛感否?”
魯肅忍不住連說兩個“有”字。
看來此人絕非庸醫,所斷之症狀皆與魯肅相附,所以魯肅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忙問郎中道:“當如何醫治?”
郎中道:“我這就給先生開具一個方子。”
說罷,郎中令隨從拿出紙筆,一邊寫,一邊念道:“大黃半斤,葶藶子半升,炒芒硝半升,杏仁半升,去皮尖,炒黑以上四味藥,先將大黃、葶藶子搗細篩末,再加入杏仁、芒硝,共研如膏脂,用水調和作成約彈子大小藥丸。另外將甘遂搗成細末,用白蜜二合,水二升,加入上藥丸一粒及甘遂末一錢匕共煮,煮至二升,一次溫服下。服藥後,經過一晚上,應該腹瀉,如果不腹瀉,可以繼續服,直至出現腹瀉為度。”
魯肅一邊點頭,一邊將郎中所言默默牢記於心。
雖然有了方子,可是這四海八荒的也沒法弄藥去。
郎中道:“我這裡有現存的大黃、芒硝和杏仁,只是尚需加工處理。至於葶藶子,聽說此地往東十里的山澗處盛產此物,可就地採摘。”
朱然道:“就算我們能夠就地採摘,也不會加工啊。懇請郎中隨軍同往,然後代為加工熬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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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然道:“請郎中放心,診金方面我們絕不會虧待郎中的。”
郎中點了點頭:“那好吧。”
朱然也是鬆了一口氣,心道:貪財就好。
對方貪財,就有辦法拿捏他。
郎中令隨行少年翻山抄小徑先往東山採摘葶藶子,朱然想了想,道:“不如我派十名軍士同往,一來可以幫助小兄弟採摘葶藶子,加快進度;二來也能護小兄弟周全。”
郎中拱手謝道:“有勞,有勞。多謝,多謝。”
朱然當然還是留了一個心眼:萬一郎中只是表象,他若真去跟荊州兵團報信,那自己豈不是爽歪歪?
現在朱然見郎中果斷應允,並無遲疑,且臉上神色自如,心中才算安穩了。
同時,這郎中自己也留在了軍中,與魯肅同乘一輛車攆,朱然這才徹底釋然。
江東兵行了六七里地,見一開闊之地,背靠山崖。
按照原來的計劃,朱然起碼還得再行個二三十里地才會安營紮寨,但是現在為了給魯肅治病,得給郎中留出充足的時間,也不能距離採葶藶子的地方太遠,便打算在此落腳。
朱然止住行軍,傳令各營紮寨。
今天就早一點埋鍋造飯吧,待郎中把藥煎好後,明天再早一點起程也是可以的。
至黃昏時,採葶藶子的小隊回來了,郎中這邊的準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開始搗藥燒鍋。
魯肅問朱然道:“原計劃不會在這裡安營紮寨吧?奈何要因肅一人之私而廢全軍之事?”
朱然道:“無妨的。今天早一點下寨,明天早一點啟程也是一樣的。況且此地距離長沙郡的中心還遠著呢,且長沙郡的守軍大部份也被拉到安城與吳侯交戰去了,吾等無憂。”
其實朱然講的也沒錯,長沙太守劉敏本是文職,守城尚且勉強,主動出擊更是兩眼一摸黑。而且長沙郡兵現在歸於于禁麾下,正在安城與孫權交戰,就算還有一些守兵,也對朱然的主力大軍造成不了什麼威脅。
但有一件事情是朱然不知道的。
那就是鄧艾與廖化調換了身份,早已引軍東進,在附近考察了地形,並認為朱然紮營之處最利於發起突擊。
以朱然軍馬的數量,要在這裡紮營就必然會靠近山崖,到時候從山崖上方實施火攻,在出口處以連弩壓制,朱然軍安能不潰?
可擺在鄧艾面前的問題是,朱然未必會在這裡紮營,甚至朱然為了趕時間,甚至都有可能不紮營。
所以,鄧艾借魯肅染病一事,派出行軍郎中前去幹擾朱然的判斷。
自周瑜病故後,魯肅是江東一等一的臣屬,又身肩大都督一職,鄧艾認為江東將領不可能置魯肅於不顧。只要讓朱然相信這名郎中有機會治好魯肅——或者說能夠使魯肅的病情不再惡化,他們應該會珍惜這個機會的。
當然了,如果朱然實在不信任他所遇上的郎中,也不會因魯肅的病情半路紮營,那也無所謂,鄧艾自有B計劃可以執行。
總之在這一路上,朱然在明,鄧艾在暗,鄧艾有的是機會。
據暗哨回報,有十名江東兵正在山澗採摘葶藶子,鄧艾便知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看來劉登劉子升師從張仲景,少說也學到了四五成,瞞騙一個門外漢還是沒有壓力的。”鄧艾心中想到。
話說劉登隨張仲景赴蜀之後,一直想要轉行。
可那個時候的他只是一個郎中學徒,既無功勞,也無資本,更沒有實際的從政或從軍經驗,轉行從何說起?
李奇也不可能將每一個他認識的人都扶上位去吧?
君不見周倉、裴元紹至今還隨著李奇鞍前馬後,也沒有獨當一方。
劉登又算什麼?
後來益州官員知道劉登與任絮在名義上屬於師兄妹關係,有意給劉登指了一條路,讓他先從軍,只需要有一點點功績,再安排一個書佐什麼的,也不至於落人口舌。
今晚,劉登就要立一個大大的功勞了。
前提是,他能安然撤出江東兵的營寨。
如果是李奇,可能還會等他回來再發起攻擊。
換鄧艾,沒可能。
鄧艾會在他認為最適當的時機發起攻擊,至於死人,打仗能有不死人的嗎?如果是在最適當的時機發起攻擊,還會少死人。
所以鄧艾只是給劉登說了一個時間和派人接應的地點,子時之前必然要想辦法離開江東兵的營寨,抵達接應地點。
現在已經是戌時了,劉登得想辦法脫身。
偷偷走肯定是不行的,劉子升又不是趙子龍,還能在別人的軍陣裡殺個七進七出不成?
劉登帶著他的小跟班來見朱然。
朱然不設防,問道:“劉郎中可是因為魯都督的病情而來?”
沒錯,朱然現在已經知道劉登的名字了,劉登沒有隱瞞。反正自己也不出名。
劉登回道:“魯都督用藥之後,脈象趨於平穩,但症狀仍未消除。這是一個長期治療的過程,急不來的。”
朱然點了點頭:“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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