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但安全域性的大樓中卻還是燈火通明。
寬敞的室內,螢幕上播放著一個畫面——
金屬門在轟鳴之後被一下掀飛,裡面的人緩緩走出,手上還提著一個壯漢且行且走,氣度從容。
啪。
畫面陡然定格。
跟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這個人,就是陳道?”
說話的人滿頭銀髮,國字臉,八字鬍,氣度威嚴,此人穿著考究,乃是特製的夏式衣裝,跪坐在蒲團上,淡淡出言。
在他對面坐著的林長生,聞言卻嘆了口氣,說道:“準確的說,是被陳方釋附身後的陳道。”
鄭老跟著就道:“此人如此飛揚跋扈,肆無忌憚,偏生還掌握著莫大力量,這對國家、對公民、對世界、對現代生活都是巨大的威脅!”
林長生眉頭一皺,卻道:“鄭老,我知道你的想法,無非是覺得此人是個隱患,要讓我搜集罪證,然後名正言順的討伐,但此人不同於以往!此人可能是吾等生平僅見的強敵!您該是也看到了,匯聚了近半的諸夏頂尖戰力,甚至可以說是,維持諸夏與其他國家之間恐怖平衡的陣容,在那個人面前不堪一擊!”
“我看到了。”鄭老點點頭,表情不變,“但有一點你說錯了。這個人,只是你生平僅見的強敵。”
林長生聞言一怔,跟著臉色陰沉,直接就道:“都見到了他出手,還要小瞧?還敢小瞧?難道守護諸夏,只能用鎮壓與排除?面對難以掌控的力量,不激怒對方,不讓破壞擴大,不才是最佳選擇?”
“不是小瞧,”鄭老搖搖頭,“世界比伱想的要大得多,在我守護國家的歲月裡,不知道曾面對多少危機,有些來自於過去,有些來自於未來,有些來自於天外,有些來自於人內,千變萬化,無窮無盡,在經歷了這些之後,才會明白,一時的強弱,並不是真的強弱。”
林長生壓著怒氣,沒有反駁,沉聲道:“或許,您過去的種種經歷,反而成了束縛,讓您忽視了超出理解的強大力量!”
鄭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我的信心不是來自於過去,而是現在。長生啊,你未免太小看現在這個時代了。”
“陳道,世界比你想的要小的多,而所謂的現代社會更是脆弱至極,彷彿無數積木搭建而成,又似一環還玻璃扣起來的鏈條,想要推倒、斬斷,對擁有強大力量的個體而言,輕而易舉。”
空曠的街道上,陳淵仙道化身的若隱若現,似是隨時可能凝實,獨立於陳道的肉身而存在,他看著遠處夜色下的燈火,一時有了幾分時空穿梭的感觸,回想起了塵封已久的記憶,有感而發。
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走著,但聽了這些話,卻欲言又止,眼中有不甘、不服之色。
陳淵回頭笑道:“無需擔憂,儘管說出來,畢竟我若想怪罪你,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
“前輩說的是,”陳道訕訕一笑,隨即說道:“前輩,我知道您神通蓋世,在自己的時代中,曾雄視天下,說不定那個時代天下間的一切隱秘、玄奧,都逃不出您的雙眼,但在我看來,縱橫天下、翻雲覆雨的人都太遠了,高高在上,反而顯得有些不真實。”
他的臉上露出了追憶之色:“我過去喜歡看書,也看過不少野史與細說演義,其中就有寧朝時的市井之事,看到過布衣百姓的生活,在他們的那個時代……”
陳淵不合時宜的打斷他道:“直說吧,是不是覺得過去的平民過得不好,現在得益於什麼什麼物質文明,每一個人都活的有尊嚴?”
陳道一驚,好不容易醞釀的感情付之東流,尷尬一笑,點頭道:“不錯,現在每個人都吃的暖、穿得好,雖然也有貧窮之人,但現代技術的普及,許多古代人得之必死的疾病被攻克,許多古代人一年才吃的上一次的大肉,現在頓頓皆有,這個時代……”
陳淵再次打斷他道:“我在主宰你這具身體的時候,並未刻意遮蔽你的感官,所以你聽到了很多,現在這些話無非是和那個官僚一樣,希望我不要破壞秩序。”
陳道搓了搓鼻子,訕訕一笑。
“和你所處的這個世界相比,古修們的界域或許顯得落後,但對於他們而言,並無什麼不同,因為有些東西,從古至今也不曾變過。”陳淵指了指天上,“看似都是人,其實已是不同的族群,你們想的早已南轅北轍,而藉助於外力、放棄了自身暴力、授權於他人的秩序,終歸是水中月、鏡中花。”
陳道不敢反駁,卻也不願附和。
“行了,不說這些虛的,比起說教,我更喜歡動拳腳,因為口遁毫無意義,拳頭才能改造思想。”陳淵見狀笑了起來,不僅沒有斥責,反而稱讚道:“不過你能想到這些,敢在這時對我勸諫,心志其實不錯,頗有幾分赤子之心,若潛心修行,未必不能成就金丹大道。”
陳道被誇,竟害羞起來,搓了搓鼻子,道:“我算不得赤子之心,反而在求學的時候,時常感到不公平、不甘心,因為我父母早亡,家境貧寒,看到學校裡那些有權家族的後代,又或者家境殷實、乃至富貴的同學,總會起不平之心,但也因此得以觀察……”
“放心吧。”陳淵再次打斷了對方,“隨著時代發展,這種事是不會發生了。”
陳道微微寬心,道:“前輩,你果然還是認同……”
“以後,等這個國家依據財富和權力重新分化,你和那等階層的人物,是沒有機會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的,甚至都別想住在一起,到時候你們之間的分別,與凡人、修士之間的差別,也不會差太多。”
陳淵笑呵呵的說著殘酷的話:“事實上,這也是修士們無視權利財富,追求長生超脫的原因之一,哪怕是在這個畫風截然不同的世界,對於那些真正向道之人而言,長生的誘惑,也遠遠比所謂的便利生活、科技進步要強得多。”
說到這,他忽然朝旁邊看去,問道:“你覺得呢?”
陳道聞言一驚,順勢看去,竟看見了十幾道身影,從漆黑的夜色中顯化。
為首的那個,是個一身紅袍的青年,神色堅毅,他衝著陳淵鞠了一躬,操著有些生硬的諸夏語,道:“您滴,說的不錯,如果有的選擇,我滴更願意生活在古代,因為那時的修行者,是真有機會長生不老,超脫凡俗,而不像現在的修士,只是虛有其表。”
陳道悚然一驚:“這口吻,你是扶桑人!?”
“相似之處過多,讓我不得不覺得背後有什麼隱秘聯絡。”陳淵看著來者,沒有半點意外,“不過,諸夏還真是被人滲透成了篩子,我離開那座基地才過去多久,就被他國之人找上來了。”
“陳桑,我滴真心佩服於您,也知道您在歷史上的功績!來吧,加入吾等,吾等必會達成您滴心願!”
“我的心願?”陳淵聞言卻笑了,“你知道我的心願是什麼?”
“這個是當然滴!”紅袍青年鄭重點頭,“我們滴對您滴生平,已是大大滴了解,自從您現身之後,便將所有資料都彙總起來了!”他比劃了一下,“我們技術更勝一籌!”
陳淵聞言眼中一亮,邁步前行,口中道:“原來如此,擴散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到底是技術發達的世界。這麼看來,不用再等多久,就能毫無顧忌的施展拳腳了。話說回來,周圍這麼多窺視之人,為何是你等打頭陣?難道就不能多想一想再跳出來?”
陳道本能的不安,遂問:“前輩!您……您要等什麼?”實際上,他始終有種感覺,這個附身於自己的古代強者,似乎隱藏著難以想象的偉力,卻由於某種原因被捆縛了雙手,無法全力施展。
只是考慮到其人現在所展現出的力量,已經遠超想象,再強又有什麼意義?
但現在聽到陳淵的這番話,卻讓陳道覺得,自己的感覺,或許不是錯覺!
這時,陳淵看了他一眼,道:“等這個世界承認和接納我。”
他虛幻不定的身影迎風而立,長髮飛舞,衣袍獵獵,對面以紅袍青年為首的眾人,忽感呼吸困難,身軀沉重!
“其時不遠矣。”
“豈有此理!”
同一時間,自鄭老處回返的林長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回想起最後得到的命令,很是不甘與憤怒。
“這是要讓多少人白白送死,他們才能明白?鄭老的年紀太大了!他終究還是老了!”
顧瑩臉色一變,提醒道:“還您請慎言,若是傳出去……”
“我可不能任由他們把我這安全域性,乃至諸夏的大好兒郎們,都推上送死的戰場!”林長生根本不理提醒,轉而問道:“心靈側寫呢?”
顧瑩一愣,接著道:“已有初步判斷,但時間緊迫,再加上那個人可能是曾經擾動一個時代的背後黑手,他的話無疑具有很大的迷惑性,不能憑藉著一次交流就做出武斷評判,而且他到底因為什麼而死,也未能確定!這讓他的話與行為,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這不是您提醒我們的嗎?”
“時間不允許了。”林長生搖搖頭,“即使只是初步判斷,也好過無頭蒼蠅一樣的蠻幹!把劉雯叫進來吧,以她的神通,至少能給我們指引一個方向!”
很快,看上去最多隻有十二三歲的少女被帶了過來。
劉雯,神通為“通古博今”,能夠見微知著、窺見過往與未來的剪影,從而接近真實。
在林長生安排一眾超品修士與陳淵見面之時,同時也讓劉雯透過影像,觀察著陳淵。
“把你看到的、理解的東西,都說出來。”一見面,林長生就沒有繞圈子,直接提出要求,“我要知道他的秘密!”
劉雯沒有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眼神平靜,聞言先道:“因為不是以目直視,再加上對方的修為實在是太高,所以我第一眼所見到的,並不能確定為真實,只能是接近某種真相與趨勢。”
“我明白。”林長生點了點頭。
“按照他的表現與言語,結合我所獲得的過往資料,陳方釋的心中藏有未竟之意,這恐怕也是他能在這個時代還魂附身的原因。”
劉雯同樣沒有囉嗦:“他多次提及醫療,雖有刻意為之的嫌疑,但作為過去之靈,其本身的執念會在死後被強化,因此他所提及的,很有可能是作為靈體而難以控制的部分。”
“你是說,他渴望治病救人?”林長生眼中一亮。
“恰恰相反,他所渴求的,恐怕不是救人本身,而是與他的家族傳承有關。”劉雯給出了自己窺見的“部分真實”,“他希望重建家族事業!”
“他的家族事業?醫館?”林長生福至心靈。
轟隆!
虛空中,忽有雷霆響起。
但除了少數幾人之外,並無太多人察覺。
林長生便不曾察覺,他還在催促著劉雯:“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他表現出了對當權者的厭惡,但並不排斥您的招攬,”劉雯沉吟片刻,腦海中閃過與陳淵相關的資料,雙手開始哆嗦,眼中血絲漸增,“結合他曾一再進行科舉,併為官四年的經歷,此人或許並不排斥官方,準確的說,並不排斥某種形式的官方認可,但他又不願意為人奔走……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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