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為何這般說啊?難道你是看出了什麼來?”老宋抹了抹嘴邊的茶水,急聲問道。
“宋伯,您看看這筆架的開片是不是大小都差不多啊?”
老宋將筆架拿起翻來覆去看了數十秒,點點頭:“你不說我還真沒發覺,這一看還真是啊,這開片怎麼都差不多大小啊?”
“瓷器有紋者謂之開片,開片是瓷器釉面的一種自然開裂現象,當瓷器的胚胎與釉面膨脹係數不同時就會產生裂紋。
“還有一種開片是瓷器歷經千年後也會有牛毛紋與魚子紋,當然那就不是哥窯這種開片了。
“開片最初是無法掌握的,這種技術在哥窯燒製最初時有人說已經完全可以掌握,也有說是章家兄弟後來才掌握的。
“但是哥窯之後的瓷器開片可以人工干預是肯定的,就是在瓷器出窯前,迅速開啟窯門讓瓷器驟然冷卻。
“因為窯內溫度由巨熱變成寒冷,釉面就會快速收縮,而內部的瓷胎卻是因為在裡面,冷卻速度相比起釉面來要慢很多。
“這樣內外受力不同,就會產生大的開片,再經過數道藥料工序後,也可以達到與自然開片差不多的品相。
“這個筆架的開片大小一樣,我想是有兩種可能,第一,這是作偽者故意露出的破綻。
“第二就是這確實是燒製時出現鬼斧神工般的自然開裂,但傳世哥窯開片瓷器中,卻是未曾聽過有開片大小差不多的。
“當然,這只是一個疑點,不能作為鑑定的最終依據。
“最重要的一點,這個瓷器是沒有支釘的。”沈愈覺得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支釘是個啥?”老宋愣了愣。
沈愈也怔住了,“支釘您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老宋搖搖頭很坦誠的說。
想了想,沈愈走出會客室在博古架上取了一個汝窯天青釉葵花洗的高仿瓷,然後回到會客室對老宋講解道:“宋伯您看,這筆洗底部的這幾個小點,就是支釘留下的痕跡。”
老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詳細說說。”
看了老宋的神情,沈愈心中很是高興,宋伯玩收藏的心態簡直了……,沈愈都沒法形容,簡直就是爐火純青,視打眼如無物。
“精美瓷器會給人一種光潔如玉的感覺,原因就是因為帶釉,若是沒有上釉,瓷胎是非常粗糙的。
“而在古代時,滿釉的瓷器如果直接入窯燒製,就會讓瓷器粘在窯裡,導致無法取下,或者取下來,底足也會損壞。”
“這是何原因啊?”老宋馬上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沈愈沉默了幾秒,然後組織了一下語言,希望用最簡單的話將事情講明白,“因為瓷器上掛的那層釉在窯內燒製達到一定溫度後就會熔化,進而成為一種類似液態的物質,並且它還有一定的流動性。
“這麼說吧,融化的釉就好似糖汁一般有粘性,等它冷卻後就會粘住所接觸到的所有物體。”
見老宋還不明白,沈愈又在博古架上取了倆青花小碗來,“假設這是兩個馬上要入窯燒製的碗,若是我們摞在一起燒,那出窯後,它就不是兩個碗,而是兩個粘在一起分不開的廢品瓷。”
老宋恍然大悟,“小沈你說的我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碗外面的這層釉,現在看起來是不沾的,但是高溫下它不僅能粘自己,也能粘別人。”
沈愈鬆了口氣:“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宋代以前的瓷器大部分只有器身有釉,而底足大多是不掛釉的。
“這樣問題就來了,瓷器底足不掛釉,就會顯得整個瓷器很粗糙,看起來不美觀,後來人們為了使底部也能掛釉並且不讓其粘連,就發明了支燒。
“支燒,又名支釘燒,有了這種技術,當底部滿釉的瓷器疊燒時就可起到對釉面很好的保護作用。
“這個方法說起來並不複雜,就是用幾個土質支釘或者鐵筏將瓷器上下隔開,所以用支釘支燒的瓷器,燒成後底部都會留下支釘痕跡。
“當然釉也粘支釘,但是支釘畢竟面積很小,待出窯之後,用東西敲下去就行了。
“這種燒法有說是柴窯發明的,也有說是從宋代汝窯發明的,也有說在唐代以前就有了。
“宋代皇帝喜歡追求極致,汝窯支釘痕最小,也叫芝麻釘,意思就是說好似芝麻一般大小,接近於沒有。
“哥窯支釘痕普遍稍大,呈鐵黑色。
“這個筆架底足滿釉卻是沒有支釘,我覺得它不是一件哥窯傳世瓷,很可能是一件現代的高仿。
“當然我只是說它不是很真,也無法斷定它到底是不是贗品,您最好還是請懂行的老掌眼師傅再看看,或者您要是單純的收藏,這個筆架已經足夠完美了。”
沈愈覺得還是給老宋留個希望為好,說真的,七十多歲的年紀了,玩收藏就是個愛好,真瓷與高仿若是不賣錢只為收藏把玩,這個筆架真的足夠了。
一定告訴他,您這就是個贗品,您花四十萬買了個贗品,不一定是個好選擇。
哪知道老宋卻是嘆了口氣,“小沈啊,聽你這麼說,這就不是什麼不太真了,這就是個高仿瓷啊!
“本來想著撿個大漏來著,哪知道又打眼了,看來我這散財大爺的名頭是丟不掉了。”
說完,老宋自嘲的笑了笑,到也沒有太多的失望。
“宋伯,您這花梨木的書箱跟這件哥窯筆架是在同一個地方買的嗎?”
老宋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一個地方,都是在狀元鎮,但不是一家人,買箱子的是一家,買筆架的則是另外一家。”
狀元鎮是楚州下轄縣之一關賢縣的一個鎮子,距離楚州距離不算近,但距離陳縣很近,因為在古代出過很多文人,所以有很多老宅,去那掏老宅子的藏家很多。
那裡真心賣古玩的有,但是做局的也非常多,很多時候,騙子們都是租下一套古宅,來套路那些外地來淘寶的藏家。
甚至本地的藏家也經常打眼,比如徐多福就被坑過,林西風也是在狀元鎮買的那個程仿風雨牧歸圖筆筒,也算是打眼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買這筆架時,那人死活不肯讓價,我就磨著他送給我一副字畫,那字畫我看著還不錯,很可能是古代某位名家的真跡,一事不煩二主,小沈你也幫我看看吧?”
沈愈點點頭:“沒問題。”
看畫對沈愈來說不麻煩,只是沈愈心裡卻是不抱什麼希望,對方明顯是在做局,可能還是租的房子,哪來的什麼真跡啊。
“宋伯咱們去外面看吧。”接過老宋手裡的卷軸畫,沈愈笑著說道。
“好!”
老宋也不客氣,揹著雙手走出了會客室。
只是沈愈並沒有馬上跟著出去,因為就在剛剛,一團深藍色如鵝卵石般大小的寶光,在畫的天地杆中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入他的右手掌心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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