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查。”
“是。”
達奚盈盈愈感壓力,猶豫片刻,又道:“臣查到,玉真公主今日去見了和政郡主。”
說著,她頓了頓,又道:“是求騰空子幫的忙。”
“此事朕知道。”
達奚盈盈一愣,沒想到涉及到李騰空,陛下竟親自出麵包庇。
薛白不管她是何感想,淡淡一揮手讓她下去。
他獨自坐在殿中,看著御案上的一封聖旨思忖了一會。
這是他方才擬好的讓李泌擔任教導太子的聖旨,因為顏嫣說了,他便答應下來。
思忖之後,他還是讓內侍將這封聖旨頒發下去。
之後他換了一身衣服,親自去了掖庭。
從大明宮到掖庭不用出宮,因此他沒有驚動任何人。
一間宮苑中,杜妗正坐在簷下看著庭中積滿落雪的樹發著呆,聽到推門聲,一轉頭見薛白來了,她愣了愣。
“陛下。”
杜妗站起身來,有千言萬語想說,可雙唇抖動著,最後卻閉上眼,道:“我認罪,確實是我派人殺了楊玉環。”
說到這裡,杜妗自己也十分痛苦,因她能感受到薛白的失望。
“在掖庭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陛下其實知道我包庇元載、對付李泌吧?你信任我,所以縱容我胡作非為,唯獨沒想到我會傷害你親近之人,我知道錯了。”
薛白問道:“若有一天,我把顏嫣的安危也交給你,你也會殺了她嗎?”
“不會的。”杜妗連連搖頭,“不一樣的,顏嫣待我本就不同,可楊玉環做了什麼……”
“看來你忘了,當年我們是憑她的庇護才活下來的。”
杜妗一愣,說不出話來。
她確實是忘了,以為她與薛白至今得到的一切,全是出於他們自己的謀劃。
許久,她抬起頭,以哀求的目光看去,只見薛白臉上一片平靜。
她不知這平靜意味著什麼,心底愈發不安。
而她沒看到的是,前一刻,薛白本已伸出手,想要撫一撫她的頭。
“等這一切都過去吧。”薛白離開了宮苑時在心中想道。
他在雪地裡站了一會,轉身去見了李月菟。
~~
幽禁李月菟的宮苑中,雪地上有幾列腳印。
薛白推門而入,只見李月菟正以與杜妗一樣的姿態坐在那發著呆。
“你這裡挺熱鬧的。”
“阿兄來了。”
李月菟像是料到他會來,頭也不回地開口道,聲音清冷,遙遠得像是來自月亮。
“阿兄是想知道李泌是否真的與我謀劃要刺殺你吧?”
“是。”薛白應道。
他今日下旨讓李泌當太子的老師,那便得確認李泌的忠心。
李月菟像是什麼都知道,應道:“好啊,那我告訴阿兄便是,李泌確實與我謀劃要殺了你,但他也害怕你的勢力反撲,因此想聯合顏家一起扶李祚登基。”
“你在離間?”
“隨你怎麼想,可你一次次地利用、傷害身邊的人,早晚會眾叛親離。”
聽了她這話,薛白微微笑了一下,似在苦笑,又似乎不以為意。
李月菟道:“其實你明知杜妗會殺了楊玉環,但還是縱容她,你當了皇帝,越來越自私,越來越自大,越來越自以為是。你不感激李氏對你的接納,不感激顏家對你的幫扶,不感激杜妗對你的痴情,不感激李泌對你的忠義,你視他們為威脅,準備將他們一一除掉,你早晚要走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她說罷,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薛白,像是滿帶著恨意。
但那恨意到最濃處,隱隱又帶著些許遺憾。
薛白大概是被她說中了心事,沒有反駁,徑直走了出去。
他今日竟只是來自取其辱的。
在李月菟眼裡,他的身影顯得十分孤獨。
自他當了皇帝,顏真卿走了,李峴叛了,杜妗殺了楊玉環,杜五郎疏遠了,李泌既準備扶持李祚,就連顏嫣似乎也在為兒子鋪路。他終於成了一個唯吾獨尊的皇帝,可身邊已沒有任何人。
走出冷宮,薛白停下了腳步,在風雪中獨立了一會兒。
……
掖庭宮中,有幾個白頭宮女正聚在一處閒談,忽聽到一聲大喝,遂急忙往冷宮處趕去,到了一看,竟見天子半片衣襟滿是鮮血,正捂著小腹踉蹌而出。
“聖人?!”
老宮女們大為驚懼,道:“這是有人刺駕?”
“莫驚動了旁人了。”薛白道:“請太醫來。”
半個時辰之後,李泌便匆匆入宮了。
他看到薛白腰上包著厚厚的裹布,臉色有些慘白,但總體並無大礙,微微鬆了一口氣。
“臣有罪,聖人無恙否?”
“是你指使李月菟刺殺朕嗎?”薛白問道。
李泌道:“臣未能勸阻和政郡主,罪該萬死。”
“你早知她想殺我,於是順水推舟讓杜妗嫁禍於她,任她被捉,之後利用杜五郎聯絡皇后,以輔佐太子換取皇后的支援,準備就緒之後,再放出風聲,讓玉真公主引朕去見她,做得一手好局。”
李泌聞言,僵立了許久,卻是不作辯解,而是一副認命了的樣子,道:“請陛下處置。”
“處置你有何用?你原本就不想當這個官,朕還能殺了你不成?”薛白道。
他沒讓李泌等太久,直接就丟擲了他的態度。
“唯有處置了李月菟,才能平息這些紛爭。”
李泌一愣。
他本以為薛白要借題發揮,再次大開殺戒,沒想到竟還能聽到“平息”二字。
“聽不懂嗎?”薛白道,“李月菟既然刺殺朕,罪該處死,便賜她一杯鴆酒吧。至於其餘牽連此案的人,由中書門下一一論罪……你來結案,結到朕滿意為止,這便是對你的處置。”
李泌本以為今日會面對天子的雷霆震怒,引起改朝代換的驚天鉅變,沒想到電閃雷鳴之後,預料中的大雨卻沒有下來。
眼下,薛白已萬事俱備,手握兵權與威望,清洗了大部分的宗卿貴胄,若想找個藉口改朝換代,可謂是輕而易舉,可他沒有。
這或許是薛白與李泌的交易,以不改朝換代來換取李泌的絕對忠心。
不論有沒有意義,李泌已別無選擇。
他愈發摸不透薛白的心思了,心懷謹慎地告退,準備兢兢業業地進行結案。
薛白目送著李泌離開,解下了身上那帶著血跡的裹布丟到一旁,搖了搖頭,自嘲地輕哂了一聲。
他懶得再處置政務,坐在大殿之上發著呆,任由時間一點點浪費,毫無往日的緊迫感。
漸漸地,夕陽從殿門斜照進來,陽光一點點拉長,在地毯上鋪起一層光暈。
“郎君在做什麼?”
顏嫣由永兒扶著過來。
“打發時間。”薛白應著,親自起身去扶過顏嫣,揮退旁人,夫妻二人獨自說著話。
“你甚少到前朝殿上,今日怎麼過來了?”
“近來有些擔心你。”顏嫣道,“怕你難受。”
“還好。”
“都辦完了?”
“人殺得差不多,今日也就收個尾罷了。”
薛白看了一眼,殿內也沒有別的椅子,就把還大著肚子的顏嫣扶到龍椅上坐下。
顏嫣往日不講究虛禮,卻也不由道:“我豈敢坐這位置。”
“什麼位置,不過是張椅子罷了。”
薛白隨口說著,把外袍脫下來給顏嫣墊在背後,以免硌到她。
至於龍椅不龍椅,他真沒那麼在乎。
“今日我見了李月菟,她罵我是孤家寡人,我感受頗深。”
薛白閒聊般地說著,眼看夕陽也要褪去了,親自點亮了一盞燈。
蓋上燈罩,燭光顯得溫馨了許多。
顏嫣笑了笑,道:“她倒也聰明,看出都是陛下的安排了。”
~~
李泌在昏暗的燈光下擬了一封封文書,眉頭微皺著,有些痛惜。
他不得不調查出那些在背後散播輿論逼壓薛白的宗卿與官員,再親手處置了他們。
但至少能結案並平息事態了。
“道長,杜五郎來了,見嗎?”
“見。”
很快,杜五郎進了書房,道:“我聽說陛下遇刺了,可他還是不見我,出了什麼事?”
“你若要離京,去便是了。”李泌道。
“為何?”
李泌剪了燭花,聽著院子裡雪落的簌簌聲,知道這裡很安靜,沒有旁人,方才開口回答。
“因為陛下已經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了,他已經是唯我獨尊的帝王。”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遇刺的是陛下啊。”
“這一切是陛下安排的。”李泌道,“你本就知道,不是嗎?你問過劉介了,陛下一回東都,便見了達奚盈盈,可見他早就想除掉顏公、杜二孃、楊妃、元載,以及宗卿貴胄們。”
杜五郎不信,可他作為與薛白最親近之人,對這一切並非沒有感知。
“不會的,這麼做是為什麼?”
“為了皇位穩固。”
李泌的聲音顯得很失落,沒有一絲感情色彩。
正是因他足夠冷漠,才能夠從最客觀、理性的角度去評價薛白。
“要穩固皇位,必然要清理反對派,變法只是一個由頭,他登基不過六年,本可不必急著變法,但這麼做,可以逼出那些最著急的人,遂有了洛陽的那次屠殺。”
“其實,從就食洛陽之前,陛下就準備要殺他們了,故意將他們帶離了根基深厚的長安。怎能不殺他們呢?他們支援陛下繼位,正是因為陛下身份存疑,有把柄可以拿捏,就像宦官喜歡擁立幼帝、昏庸的皇帝一樣,可哪個掌權的皇帝不會反過來殺這些人?”
“問題在於,陛下要殺的人太多。那場殺戮顏公必然要反對。因此,他明知杜二孃要排擠顏公,還是縱容她,他回到長安,暗中授意達奚盈盈掌控局面,然後假裝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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