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分鐘……”
《通天帝國》的剪輯師肖洋略帶驚歎的衝著旁邊一起觀影的同伴,同為《通天帝國》錄音副導演的郭小石說道:
“你見過誰家的電影17分鐘弄的跟全場大合唱一樣?”
“……取巧唄。”
比起肖洋的驚歎,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郭小石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而說話的聲音雖然小,可語氣裡那股酸意是聽得出來的。
給出了自己的結論後,他說道:
“以前還沒看出來……現在這麼一瞧……呵,許鑫心機也挺重啊。電影卡著威尼斯電影節來參選,弄的歌還是個義大利家喻戶曉的歌。電影這才17分鐘就能調動情緒……嘖嘖,玩心態還是他玩的溜。”
“……”
肖洋有些無語了。
雖然大家都在一個鍋裡攪馬勺,同時也都是華義旗下的劇組。
但不代表他要認同郭小石的話。
雖然他是剪輯師,而對方才是音訊製作。但同為從業者,一部分敏感性還是有的。
別管是不是刻意迎合,真正的本質就是……《山楂樹》這電影,把《啊朋友再見》的旋律用在這裡很合適。
那個年代的歌曲多是從蘇聯傳入,帶有很濃重的反抗法西斯色彩。
而這首稱讚革命友誼的歌,放到這裡本來就是理所應當。
並沒什麼差錯。
更何況,這電影的前16分鐘,不單單隻有歌曲。
它裡面藏的東西……很多。
有思考,有關係的預埋鋪墊,還有一些很耐人尋味的細節。
都不深。
在肖洋眼裡,許鑫也沒有刻意去炫技。
這電影裡面所表達的一切,只要具有最基礎的影視審美理論,都能看出來。
這一點尤為合他的胃口。
況且,給他最大的驚喜還是劉一菲。
他不是劉一菲的粉絲,但不討厭這個人。
或者說……劉一菲可能都忘了,但肖洋和她是有過接觸的。
就在那部《功夫之王》上面。
他作為《功夫之王》的剪輯師之一,負責過一小部分關於“金燕子”這個角色的剪輯工作。
在劉一菲來配音的時候,需要配音的片段都是他拿出來的。
而對於劉一菲當時的印象,他就覺得很好。
身在華義,這個哥,那個姐的見的多了。
劉一菲是少見的那種不怎麼挑剔環境,助理也沒那麼多事的人。
很好接觸。
甚至在內部的電影製作完成的宴會上,倆人還碰過一杯可樂。
後來雖然公司和劉一菲鬧翻了……但鬧翻的是公司,跟我剪輯師肖洋有什麼關係?
而時隔兩年,和對方再次重逢。
肖洋雖然沒自信到劉一菲肯定還記得自己,但卻不妨礙他以一個曾經的工作夥伴的角度,來鑑賞她帶來的影視作品。
首先,這電影的剪輯讓肖洋覺得很舒服。
幹剪輯的人都知道。
一開始,大家都想炫技,也都喜歡炫技,恨不得鏡頭一幀晃悠八百遍才能彰顯出剪輯師的牛逼之處來。
可乾的年頭多了,剪輯師們會發現……比起炫技,他們更多的工作是要把那些一部又一部拍到普通人根本沒法接受的片子,變成一部部“能看”的作品。
而肖洋之所以這麼喜歡這部散發著一種踏實講故事氣質的電影,就是因為……他剪輯過《功夫之王》,知道那電影裡有多少慘不忍睹的鏡頭。
但那電影成分太複雜,光是電影爛這一點,鍋其實到不了劉一菲頭上。
更像是一種水土不服並且人家壓根就是糊弄你的產物。
所以,因為接觸過,他此時此刻看著鏡頭中的劉一菲,才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高興。
為對方在這部戲裡的表現而喝彩。
先別管後期怎麼說,至少前期這十幾分鍾,真的讓肖洋對劉一菲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
第一階段,許鑫的處理很完美。
這是他作為剪輯師,對整部電影的認可。
只要維持這個節奏,先無關劇情如何發展,至少在整體節奏上面來,它是完整的。
至於同伴的偏見……
隨便聽聽就好了。
而肖洋的想法此時此刻就是在場的諸多影評人的想法。
無論國內國外。
作為專業的電影人,好電影他們可以誇,但本質上過來觀看,還是抱著挑刺的想法而來。
可至少這前面的17分鐘……
無論是配樂,還是男女主的演技,亦或是這些已經發生了的劇情,都讓他們看到了一種……很新的東西。
不是新在技術或者是藝術,而是一種風貌。
原來……天朝電影不僅僅只有苦大仇深。
也不僅僅只有打的很好看,可劇情核心卻薄弱的一塌糊塗的功夫片。
《山楂樹下》這部電影……很不錯。
至少對於這17分鐘來講。
……
而接下來的故事,與許鑫所賦予的電影氣質一樣。
無論是靜秋那“走資派”的家庭,還是她為了留校所經歷的一些事情,許鑫的處理都相當內斂。
靜秋回到家,想到再也看不到老三時,只是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然後就默默拿起了家裡的那些牛皮紙信封。
熟練的摺疊好,用膠水封上。
這些信封都是要貼補家用的。
靜秋的母親回來時,看到了忙碌的女兒,喜悅也只是一閃而逝。
接著便同樣拿起了一堆信封,同時嘴裡還嘮叨著對靜秋爭取留校任教的叮囑。
許鑫在整部電影的處理方法上,把“家庭”這一塊的設定並不是什麼溫暖的家。
家,當然要溫暖,要有親情。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但考慮到那個時代,以及“走資派”這個名頭,他賦予了這個家裡的靜秋、靜秋媽媽倆人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的感覺。
畏手畏腳。
同時也讓靜秋這個角色更加合理。
而劉一菲的演技也完美無缺的駕馭了這種“自卑”。
從走路的姿勢,到言談舉止那種慢聲細語,處處小心翼翼的感覺……直接利用反差,讓觀眾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靜秋。
在縣城裡的靜秋,就像是一隻關在了籠中的鳥兒。
與鄉下時,那動不動就露出了笑容的她截然不同。
因為看不見靜秋的笑,劉一菲更多要用眼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緒。
所以在整個縣城裡的戲份中,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提線木偶,生活在媽媽的願望寄託,與那頭頂帶著個“大帽”的罪名之中。
而電影在這段程序中,許鑫減少了一切不必要的聲音。
背景音樂一次沒有出現過。
甚至靜秋所到之處的各種地方人都很少。
同時色調的處理也更加隱喻。
隨處可見的藍色,藍色的卡其布工裝,藍到發黑的屋子房頂,以及那更加灰暗的天空……
而為了讓這種藍色可以產生沉浸感,同時也在裡面新增那“苦中帶甜”的滋味,老三的出現,也都被許鑫安排在了晚上。
那種藍黑色沒有全黑的天空下,一盞昏黃的路燈下。
老三就站在那路燈下方。
而當靜秋走進了象徵著點亮自己內心的光影之中時,她才會褪去那種自卑與不安,在這一瞬間似乎重新化作了展翅高飛的鳥……
看的所有人都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
很簡單的拍攝手法。
同樣簡單的人物內心描寫。
可偏偏……搭配那種沉靜的氣質,以及悄然響起的變奏版,朗朗親自彈奏的緩慢鋼琴獨奏《BELLA CIAO》。
這個縣城的夜晚,似乎在女孩的笑容中徹底變得鮮活了起來。
“哇哦~”
當看到路燈下面女孩那絕美的笑容時,現場那不足一半的觀眾裡面傳來的驚歎聲,就是對劉一菲最好的讚美。
不自覺的,她臉上一熱。
萬幸,黑暗的放映廳中,別人看不到她那一抹嫣紅。
而她不自覺的扭了下頭,看著那仰面朝天睡到不省人事的許鑫……
那一抹羞意又變成了無奈。
這要是蜜蜜演的……你要是還敢睡覺,我都敬你是條漢子……
唉……
剋制著自己捏著許鑫的鼻子把他喊起來的念頭,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
整部電影,就在許鑫這種不疾不徐的敘事方式中緩緩行進。
逐漸的,觀眾也看明白了。
這個名叫“靜秋”的女孩每次出現走路鏡頭,都代表著一種時間的交替。
她走的路短,時間過渡就短。
走的路長,時間跨度就長。
而在這期間,靜秋和老三的心態轉變、包括那種關係的確定,以及偷偷摸摸的情感,與整個縣城的“大鳥籠”環境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那一抹暖色的燈光,從夜晚的那一盞路燈開始,一點點的朝著黎明前進。
到黎明,到白天,到點亮女孩的全部。
整個暗藍色的基調,就悄然的被老三一次次的出現,給驅散。
而靜秋臉上的笑容也終於不再是自卑和做作了。
倆人的感情有了飛速的進展。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而電影的進度,不知不覺間也過半了。
故事,發展到了靜秋髮現了老三的住院。
“白血病”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整個故事中。
讓已經沉浸在這部電影那種寧靜而獨特的氛圍中的人瞬間清醒……
突兀麼?
很突兀。
原作里老三忽然得了白血病也同樣很突兀。
但在電影裡,許鑫之前已經在老三自述的地質勘探隊的工作中,給出了提前的鋪墊。
靜秋問老三他們到底在找什麼,是煤礦麼?還是其他礦石的時候,老三總是閉口不談。
顯然,這一隊地質勘探隊找的東西是隱秘。
而靜秋在醫院找到老三之前,也去勘探隊裡面過一次,從和旁人的對話中得知,老三並不屬於勘探隊。
他和其他一些地質專家一樣,是屬於某個特殊的隊伍。
這一切的鋪墊,都在為了老三得白血病的合理性而做預埋。
所以,在靜秋問老三“你是不是得了白血病”的時候,老三否認的很乾脆。
稱只是“小感冒”而已。
可許鑫卻在擺設上面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老三身上嶄新的病號服,那藍白條的顏色要比漿洗很多次的病號服要重。
同時,老三的飯盒也是藍黑色,而非鋁製。
一切一切的小暗示,都把這種暗藍色與死亡貼上了標籤。
而在這一幕中,劉一菲也終於展現出了一秒鐘切換四種情緒的演技。
先是認真詢問時的忐忑,接著是得到答案時的喜悅,喜悅之後急需發洩的難過,以及最後那一抹脫力……
一切的情緒都在老三回答“只是普通的小感冒”之後的凝視中,被體現了出來。
情緒推進相當完整,銜接恰到好處。
當那雙眼睛裡的淚花含而不落時,國內外的觀眾第一反應都是:
“這時候你該擁抱她了。”
而許鑫卻再次把這種情緒給隱藏了起來。
壓抑著雙方的感覺,也壓抑著觀眾的情緒。
就像是往炮筒之中繼續裝填的彈藥。
還不滿。
還不到時候。
接下來,隨著劇情的層層推進,倆人終於迎來了那場……在劇組裡被戲稱為“史上最乾淨的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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