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燕趙風雲
扶蘇在西進關中的時候,燕趙之上也在發生著一幕幕風起雲湧、縱橫捭闔的大戲……
原秦國燕地老將辛勝和其子辛哲此時已經擊潰漁陽張嘯、右北平太守何其的反叛,擁兵十餘萬,坐鎮燕地。原本在幕後支援張嘯、何其反叛、以圖興復燕國的燕地舊貴們此時見大勢已去,便投靠了辛勝,慫恿辛勝自立為王,想以另一種方法恢復燕國。
辛勝為將多年,不能不說燕王的稱王對他的誘惑力非常巨大,但是考慮到自身的實力不足,以及蒙恬強大的北疆軍近在咫尺,辛勝並不敢冒然稱王,只是表面上接受了扶蘇廣陽侯的封號,實際上卻擁兵自重,未聽任何一方號令!
而坐擁趙地的武臣自陳餘十萬兵滅於井陘,李良五萬兵降於壺關後,已是將不滿數十,兵不過十萬,形勢岌岌可危。所以,面對黑衫軍強大軍事威脅的武臣只能拼命在趙地徵集兵力,希望能夠與黑衫軍奮死一搏。
而蒙恬則領精兵二萬餘、降兵三萬屯兵井陘口,由於辛勝態度不明,一時卻也不敢冒然南下,否則辛勝一旦襲其後,大勢危矣。而蒙毅、李信則領新秦軍二十萬,並李良五萬降兵屯兵壺口關,只待緩過一口氣來,不管蒙恬部屆時能不能南下,便要以優勢兵力直搗邯鄲,取下武臣首級。
一時間,燕趙之地雖然表面上寧靜無比,實際裡卻是暗潮洶湧,直待某根導火索一引燃,便隨時可能爆發大戰!
燕地,薊城。
原燕王宮內,燈火輝煌,宮侍、甲兵川流不息,顯得十分熱鬧。原本駐地薊城、一點也不敢有所出格的辛勝,自平定張嘯、何其叛亂以來,見得天下大亂,秦令不能下達,便大搖大擺地住進了燕王宮。現在除了沒有那個名號以外,辛勝倒也和真的燕王沒有多少差別了。
此時,燕宮原議事殿內,辛勝和其子辛哲正在接見武臣派來的密使——莊周。
莊周奉上一份禮單,恭敬地道:“我主趙王久幕將軍英名,今日遣某前來,特有一份薄禮送上,請辛將軍過目!”辛勝接過禮單,眼睛略略一瞄,便被嚇了一跳,只見禮單上寫道:金萬斤,珍珠千顆,上好毛皮千張,白璧十對,其它珍寶古玩三箱。
辛勝有些吃驚道:“你主趙王送我如此厚禮,這是何意?”莊周恭敬地道:“我主聞聽將軍平定燕地,十分欣慕,又曾聞燕地百姓、貴族皆願奉將軍為燕王,深以為然。所以遣臣奉上區區薄禮,以祝辛將軍早登王位!”
辛勝聞言笑道:“多謝趙王厚愛了。只是辛某已經六旬有餘,乃垂暮之人,如何還敢圖此王位。況且某剛剛接受新秦廣陽侯封號,怎能背反!還請先生將禮物帶回,否則萬一被我主陛下知曉,辛某其罪不小!”
莊周聞言大笑道:“將軍何其不智也!”辛勝奇道:“某有何不智?”
莊周款款而談道:“如今天下崩亂,六國復起,秦已無力控制關東。將軍掃平燕地,燕民歸心,正可籍勢稱王,以圖霸業,怎可受一新秦區區侯爵之位而自滿!?將軍仍明理之人,怎能看不清此點!”
辛勝聞言也笑道:“先生所言差矣。王位雖好,卻非誰都可得!我若稱帝,一則為秦舊將,有反叛之嫌,二則蒙恬北疆黑衫軍正屯兵山西,聞我自立為王,必然興兵來取,豈非自取其禍!”
莊周聞言卻道:“將軍所言差矣!秦國暴虐,天下百姓皆怨其久矣,將軍反之,正可順應民心,得萬民稱讚,何來反叛之嫌。而蒙恬黑衫軍不足為慮,將軍擁精銳之兵十數萬,我王手中亦還有精兵十餘萬,若南北夾擊之,蒙恬也未必可勝。所以,只要將軍稱王,我主願與將軍結盟,一同對付蒙恬,取山西之地均分之!將軍以為如何?”
辛勝這才恍然大悟:“這莊周繞來周去,就是想利用自己稱王的慾望來引誘自己稱王。這樣一來,蒙恬肯定要分兵攻打自己,而趙國則壓力大減,說不定能從覆滅的邊緣緩過勁來!”想了想,辛勝覺得莊周的這個提議還是有誘惑力的:首先,那麼貴重的禮物對於貪窮的燕地來說,幾乎可相當於十數萬大軍半年的軍費;其次,自己早就想稱王,但卻懼怕蒙恬軍攻之,可如今武臣自願與我結盟,這樣兩軍一旦結盟,也未必便怕了蒙恬;再次,就是山西之地頗有錢糧,且易守難攻,若能均分之,也是美事一樁。
辛勝考慮了一下,對莊周道:“先生暫且請回,容某考慮數日,再回復先生!”莊周見辛勝心動,不禁大喜,恭敬地道:“那莊某就一心等候將軍的好訊息!”
“來人,為莊先生安排好住處,好生款待!”辛勝也十分客氣。“喏!”有親兵應了聲,將莊周帶了下去。
莊周走後,辛哲便問辛勝道:“父親,莊周之意頗有道理,您意下如何?”
辛勝有些猶豫道:“稱王稱帝,何人不想!?只是如果沒有那個實力,沒有那個福氣的話,純粹是自尋死路。而且為父還有幾個顧忌啊!”“噢,父親還有何顧忌?”辛哲有些奇怪。
“第一、蒙恬黑衫軍乃是橫掃匈奴的勁旅,為真正的關中精銳,而我燕兵多為本地土兵,戰力遠不如其。便有武臣為盟友,南北呼應,可是要想戰勝蒙恬、蒙毅、李信三人也是殊為困難,一個不好,稱王未成,反而會丟了性命。
第二、扶蘇之才為父身為秦將心中自然有素,可以說,當世幾乎無人是他的敵手,所以前番我才接受其廣陽侯的封號。如果他能儘快平定關中、騰出手來,便是我和武臣聯手擊敗了蒙恬等人,恐怕也難以在他的全力反撲之下取勝。
有此兩點大患,為父故而難以取捨啊!”
辛哲年約四旬,當年也是見過扶蘇幾次,知道扶蘇的精明與可怕之處,一時也有些猶豫,想了想道:“只是,父親,若現在不稱王,一旦蒙恬等人平定趙地,您再想稱王也是再沒有機會了!”辛勝苦笑道:“所以為父煩惱啊!”
就在此時,忽然間,有一親兵急匆匆入內道:“啟稟將軍,宮外有一新秦軍使者求見!”“噢?”辛勝愣了愣,問道:“是何人派來?”
“不太清楚!”
“請他進來吧!”
“喏!”
親兵去了,辛哲道:“父親,新秦軍方面也派來使者,來意如何?”辛勝笑道:“來意可想而知,待會靜觀其變即可。如無我點頭,你勿要插話!”“是,父親!”
不一會兒,有一使者隨親兵入內。辛勝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此人三旬左右,身材削瘦,臉龐清減,但是一雙眼睛顯得深沉而睿智,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有風度,學者風度。
“本使蒯通,拜見辛將軍!”使者施了一禮。
“什麼,你是蒯通!?”辛勝有些愕然:“你不是武臣的手下嗎?怎麼變成了新秦軍的使者?”
蒯通者,范陽人也,自幼聰慧,為當世難得之辯才!武臣在趙地起兵後,他欣然投奔,以三寸不難之舌說降趙境城池三十餘座,可謂勞苦功高。只可惜,武臣此人乃是一武夫,手下也是武夫居多,對蒯通這個文臣一向都不大看得起,即便他的功勞很大。武臣自立為趙王后,僅封蒯通為御史左丞,職位遠在陳餘、張耳、李良等之下。自此,蒯通已認清武臣非是明主,再不肯為武臣多出一謀,而且有另投明主之心。李良與蒯通乃是舊友,李良降新秦後,便秘密寫信於蒯通相召,蒯通此時見天下情勢與扶蘇大為有利,使欣然棄了武臣來投新秦。蒙毅、李信等與蒯通相談後,深服其才,便將他推薦給了蒙恬。蒙恬此時正好想遣使說服辛勝歸降,蒯通見這是立功的好機會,便自動請纓請來說降辛勝!
蒯通見辛勝問起,笑道:“武臣乃一匹夫耳,不識人才,遲早必會我主所擒,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我自然棄之另投明主。這又何奇之有!?”
辛勝愕然,不禁對武臣的評價又降了一個檔次,笑道:“那蒯先生此次是奉何人之命前來?有何貴幹?”
蒯通單刀直入道:“我奉蒙恬大將軍命前來,要求將軍交由兵權,歸蒙大將軍節制!”辛勝顯然沒想到蒯通如此爽快,愣了愣,斟酌了一下才道:“辛某血戰平燕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何剛剛接受朝庭封號,便要奪我兵權?”
蒯通笑道:“辛將軍是聰明人,那蒯某也不繞圈子。敢問辛將軍自問比之蒙大將軍、李大將軍如何?”“頗不如也!”辛勝卻也不是那種自大之人。
“那將軍之才比之陛下如何?”蒯通又問。“那也是不可相比,昔年陛下縱橫關東,用兵如神,可與王翦老將軍相比,雖古之名將亦不過如此!”辛勝說的倒也老實。
“那好,既然將軍明白自己有多大本領,那為什麼還有稱王之心!?常言道:人要有自知之明,若將軍自知不可為而為之,恐怕來日會禍及子孫!”蒯通細說利害。
辛勝老臉一紅,強辯道:“誰說某有稱王之心!?這純粹都是市井流言,某絕無此意!”“將軍言不符實!如果將軍沒有稱王之心,這燕國王宮又豈是將軍之地位可居之所!?”蒯通是聞名天下的辯材,辛勝想蒙過他那是想都沒想。
果然,辛勝一時語塞,無話可說。
蒯通見狀暗喜,放緩了一下口氣道:“好在現在將軍並未稱王,事情還有可以挽救的餘地。如果將軍肯交出兵權,歸蒙大將軍節制,並且遷出燕王宮,那麼以前所發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陛下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日後,辛將軍仍然可以享受高官厚爵,子孫亦可以永享富貴,如若不然,恐自取夷滅九族之禍!”
辛勝聞言額頭冒汗,一時有些猶豫:“這——,可否容辛某考慮一下?”蒯通拙拙逼人,毫不放鬆地道:“不行,蒙大將軍等著攻取趙地,沒有時間容辛將軍考慮。如果將軍現在仍難以決斷的話,那麼蒯某還有一則訊息,辛將軍要是聰明人的話,應該知道如何選擇!”說著,蒯通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十數日前,函谷關守將章邯、司馬欣、董翳三將已經識破胡亥、趙高等人的醜惡面目,率大軍三十萬歸降。目前,陛下親率大軍正直下關中,以陛下在關中的民望,想必旬日可定。”
蒯通的這一句話就像一把沉重的鼓槌一樣重重地敲在了辛勝的心裡,辛勝頓時變色:沒想到扶蘇的動作會這麼快!
蒯通見狀,繼續道:“目前秦國百萬精銳已經盡數為陛下所掌控,且握有江南之民、巴蜀之糧,旬日之內又可定關中,可以說,天下大勢已經清楚:那就是陛下必勝。辛將軍,請考慮清楚啊:現在交出兵權,可以子子孫孫永享富貴,青史留名;如若不然,子孫絕滅、永留罵名的下場可不好受啊!”
辛勝有些傻眼了:“本來想有生之年過一過帝王之癮,看來如果自己真的要捨命賭一把的話,那麼必然會弄得斷子絕孫的下場。扶蘇旬日之內便可定關中,屆時又成昔年秦滅六國之勢。一旦百萬大軍出關,天下誰可爭鋒!?算了吧,命裡無福莫強求,還是安安心心當個順臣得了!”於是,辛勝換上了個笑臉道:“先生所言實是金玉良言,令辛某茅塞頓開。請先生放心,某明日便交出兵權,將軍隊交由蒙將軍節制。當然,也會立即搬出燕王宮。不過,以前有一些不當之處,還請先生在陛下和蒙大將軍面前美言幾句,辛某絕不敢忘!”
蒯通大喜,臉上卻平平淡淡地道:“將軍能識時務,既是將軍之福,也是國家之幸。一些小節之事,以陛下的寬廣胸懷,必不會計較;蒙大將軍也是明理之人,知道輕重,更不會為難將軍,儘管放心好了!”辛勝噓了口氣,笑道:“先生遠來辛苦,現在天色已晚,就請賞臉同飲如何?”
蒯通卻道:“且慢!”辛勝一驚:不會又出什麼問題了吧!
“來之時,我隱約看到一人,好像是武臣的心腹莊周!他來這裡想必沒安好心吧,如果將軍日後想安安心心地做個順臣的話,還是趕緊決斷的好,千萬不可腳踏兩隻船!”蒯通真是個纏人的主。
辛勝額頭冒汗,頻頻點頭道:“先生所言甚是,我之忠心,天地可鑑!來人,將那趙國使者莊周斬首,提頭來見!”“喏!”親兵聞令而去。
“還有,剛才趙使所獻禮品,也一併交由先生處置!”辛勝現在是一點不敢大意。
蒯通接過禮單,也是嚇了一跳,喜道:“如今大戰之際,正值用錢之時,辛將軍有如此重禮,何愁陛下不喜!請將軍安心,蒯某必在蒙大將軍和陛下面前為將軍美言!”
辛勝大喜,心道:“我交出了兵權,又斬了趙使,且獻出重禮,這下總歸可以保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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