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華斯維持著白袍月之子的樣子,伸手牽著阿萊斯特,跟在亞森身邊。
他欣賞著周圍那種與阿瓦隆不同的風情。
“萊塞讓爾……我最喜歡的城市。”
亞森壓了一下自己大簷帽,用那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問道:“您感覺這裡如何?”
“第一印象?”
艾華斯開口問道。
亞森點了點頭:“您直說。”
艾華斯抬頭看了看街道。
萊塞讓爾——這裡是鳶尾花西部一個不算富有、卻有許多有錢人居住的城市。
以灰色為主、白色為輔的城市色調,在初夏的陽光下閃耀著聖堂般的光輝。街道上到處都是昂貴的晶石燈——這些路燈都是從星銻那邊進口的鍊金產物,是阿瓦隆之前不允許進口的高檔貨。
兩側的林蔭大道種著鳶尾椴樹,路邊噠噠響起的馬蹄伴隨著清脆的鈴鐺響聲。在街道上,同時能看到馬車、馬、腳踏車,以及比星銻那邊的款式老上大概五年左右的汽車……
“很精緻的城市。”
艾華斯開口點評道:“像是有錢人會喜歡的地方。”
“是的呢,至少鳶尾花的兩位公爵都有在萊塞讓爾的莊園。”
亞森嘆了口氣,說道:“它沒有港口,但也算是與港口城市相鄰。那些大人物們就喜歡住在這樣的地方——交通發達、卻不會過於發達;人流密集,卻也不會太過密集。”
“交通發達不好嗎?”艾華斯饒有興趣地問道。
“若是交通太過方便,也會意味著案件多發……比如說有人作案後立刻坐船出國逃離,追也追不回來的;而人流密集,也就意味著公共衛生條件會變得很差……”
“公共衛生?”阿萊斯特問道。
“嗯。鳶尾花不像是阿瓦隆,有著威權道途從中指導——這裡的生活環境突出一個自由。”
亞森意味深長的說道。
他會在這裡提到阿瓦隆,便是大致猜到了艾華斯他們的身份。或者說,至少明確了他們的立場。
“具體有多自由呢?”阿萊斯特配合的捧哏。
但亞森的話還是讓她有些繃不住了:“你甚至可以看到有人坦然自若的在路邊拉屎,然後快步離開。”
“……啊?”
“不是因為他們找不到廁所,或者這裡沒有公共廁所。而是有一些人,用這種給所有人造成不便的方式來向分管這塊區域的議員抗議……”
亞森解釋著這種鳶尾花特色風格的“抗議”。
如果他處理好這事件,就需要增加更多的警力與公共衛生投入,從而讓他們揣到兜裡的錢被迫變少;而如果他們不處理好這件事,那麼它很快就會被好事的記者送上報紙。
那樣他們要麼就要掏錢買通報社,買斷新聞讓它不要發——而這也意味著他就必須得從自己小金庫裡面掏錢出來;再或者就是任由那些熱衷於誇大其實、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將小事說的很嚴重,從而引得黨鞭來知會此事。
“……我懂了。”
艾華斯瞭然點了點頭。
關於此事,曹操早已給出指導性意見——正所謂“借汝頭顱一用”。不管這個議員在這件事上有沒有錯、是不是他的責任,都可以趁勢讓他把鍋給背了,順便也可以把之前積累的問題也平一下帳。最終把人一處理,選民就會滿意……如果他做的事有什麼嚴重的後果,選舉的時候正好也可以將“彌補先前的某某問題”加入到來年議程裡,於是這次選舉的選票就又穩了。
雖然實際問題根本就沒有解決,但又可以穩定很長時間了。
“鳶尾花人向來如此。”
亞森說道:“他們會為了自私或邪惡的目的而行善舉,亦或是為了一個好的、無私的目的而做惡行。”
“比如說……你?”
艾華斯的言語銳利,毫不留情。
“確實。”
而亞森的臉皮也比艾華斯想得要厚許多。
他壓了壓帽簷,陰影下的嘴角微微上揚:“我就是因此而生的。
“——看看吧,那些曾經的貴族老爺們、大商人或是大藝術家,如今一個個都在發慈悲、當聖人呢。當然,我也知道……雖然裡面有一些表演成分,但其中真幹好事的卻也不少。
“可那些街頭巷尾的窮苦人,手頭卻幾乎都沒有乾淨的。他們想要活下去就已經很難了,如果堅持讓自己乾淨,不光是活的會很難、還會被其他人排擠。在最為混亂的那些城市裡,甚至會有一條街道、家家沾血的情況……
“這是因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那些財富、名望都長了腿,會跑到品德高尚的人身上嗎?”
說到這裡,亞森嗤笑一聲:“別開玩笑了。
“……只不過是其他的地方,那些平民沒有我們鳶尾花人旺盛的求生欲罷了。他們遇到悲慘的命運時,要麼就會認命、要麼就會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們的壓力是向內的——而我們的壓力向來向外。
“若是自己受了委屈,那就讓別人也一塊委屈;若是自己被人交付了假幣,就會立刻將假幣再花給別人。大家互相傷害、各憑本事,誰都別讓著誰——這也是一種大家認可的新秩序。阿瓦隆式的那種聖人,在我們這裡活不了幾年。”
“……聽起來有些激進。”
艾華斯點評道:“我不是很喜歡這種風氣。”
亞森無奈的笑道:“誰會喜歡呢?但沒辦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無法結束了。就像是一輛火車已經起步,而你絕不可能擋在前面。你能做的,要麼就是避開並傻愣愣的看著它離開你;要麼就是冒險扒車,失敗便是粉身碎骨、成功也會面臨更大的危機與機遇——至少你有機會能離開如今的困境。
“——這就是我們鳶尾花。非惡亦非善之國,混亂與秩序之地。”
這位被人們所憧憬的俠盜,如今卻說出了悲傷而喪氣的話。
他看著那些路燈,開口說道:“你知道嗎,這些路燈其實也就是大城市裡才會有。而在鄉村地區,就會用便宜的酥油燈。那是一種用牛油製作的簡易鍊金蠟燭,價格非常低廉——但最關鍵的是,正因為它價格非常低廉,所以你也不確定它到底是不是牛油。
“那種刺鼻的味道,油膩的煙氣,始終環繞在城市中。周邊的牆壁都會染上油汙,地上則流淌著屎與尿——諷刺的是,有不少阿瓦隆人還以為鳶尾花流淌著奶與蜜。
“但哪怕是這種廉價的牛油蠟燭,也是必需品。因為鳶尾花人熱衷於傷害他人,在這裡教會的影響力就沒那麼大。人們甚至會寫教皇大人的花邊新聞,未經授權便敢於把教皇寫成戲劇角色……而順理成章的,許多城市其實並沒有配置主教。
“——而鳶尾花的‘失蹤人口’數目,在赫拉斯爾諸國中是最高的、沒有之一。它斷檔式的比星銻更高的……您想必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意味著,”艾華斯沉默了一會後開口道,“越是貧窮的地方,就越容易鬧鬼。”
“正是如此。”
亞森打了個響指:“人們相信,燈光可以驅散亡靈。所以哪怕是再貧窮的地方,也會在夜間燃起路燈來驅鬼。”
“這沒用的。”
艾華斯搖了搖頭:“有用的那個部分其實是‘主教’——他們燃起燈來,其實是用燈光撐起了一個無形結界、或是用淨化之光來驅散亡靈。但燈光本身並沒有驅散亡靈的作用。”
“他們也未必不知道這件事。”
怪盜諷刺道:“但比起‘讓教會更深的介入自己的生活’,人們寧可選擇自欺欺人。反正被亡靈襲擊而死的人並不多,就放著不管也不會有什麼事——至少亡靈殺的人,可比鳶尾花人每年自己殺的同類要少多了。
“為什麼正午時分,街上的人、酒吧裡的人卻這麼多呢?很簡單,因為人們不太敢在外面過夜。哪怕是在大城市,牧師們也不可能驅逐所有亡靈……淨化亡靈也是需要法力的,但本就不多的那些聖職者們多半都將自己的法力用來治療他人了。
“等到晚上,這裡就要起霧了。到了那時,如非必要人們就不會經常出門。
“——在我們這裡,夜晚是屬於超凡者的。這是理所當然的劃分。能無視弱小亡靈的強者,才有資格享受月光的照耀——以及偷情。”
說到這裡,怪盜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那似乎帶著某種沉痛而不安的色彩,但又像是在譏諷著什麼一樣。
“所以,”艾華斯問道,“你才會在晚上行竊?”
“因為相對不容易波及無辜。”
亞森的言語悲憫而又無情:“我們認為這是一種‘契約’。一種墨守成規,一種不言而喻。如同幫派內鬥時不會有人衝到警察局裡面把條子拉出來……在晚上的‘各憑本事’環節中,要是有人死了那就是應該的。
“——因為當你選擇出沒在這種危險的地方時,你就已經做好了被人殺害的心理準備。”
“我明白了。”
艾華斯微微點頭。
簡單來說,鳶尾花的夜晚是“非保護區”。只有在這裡,超凡者才能“開紅殺人”。而與阿瓦隆的情況不同。
在過去的阿瓦隆,別說是有人在夜裡被人殺害……哪怕就只是沒有任何人員死亡、也沒有什麼貨物損失的倉庫爆炸,哪怕僅僅只是懷疑可能有非凡力量參與這種案件,都能出動五六個監察者反覆開會討論。
像是艾華斯的父母被人咒殺這種案件,在阿瓦隆算是“違法道途罪”、“使用非法超凡技藝罪”、“謀殺罪”、“詛咒他人罪”、“豢養危險生物罪”等數罪併罰——基本是死刑起步的大案。
可在鳶尾花,這種事如果發生在晚上,甚至可能都不會上報紙。人們只會漠然無視屍體。除非他們確實擋了路、佔了空,才會給衛生局撥打電話讓人來把沒人要的屍體處理掉。
就算上了報紙,也只會出現在“某城區昨晚出現了十一具屍體”這樣的新聞中,成為一個冷冰冰數字的其中一個構成部分。
……簡直就是小哥譚。
艾華斯感嘆道。
他們聊著天,就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這裡並非是什麼居民區。卻也不是亞森自己的住處。
“我們沒法回家,”亞森解釋道,“甚至就連勒布朗咖啡廳也不能去,那裡到處都是探子。”
“夏洛克在你家?”
艾華斯直接問道。
聽到如此親暱的稱呼,亞森心中一動。
——他心中的那個微妙的可能性又再度上升了。
“準確的說,他的身體躺在我家裡。”
亞森嘆了口氣:“是我害了他。”
“到底是怎麼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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