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依稀】:
由於四位顧命大臣成功的擊退了吳王孫權的進攻,天子龍顏大悅,提拔徵東大將軍曹休為總攬全國征伐大事的大司馬,進爵長平侯;而中軍大將軍曹真,則進封一品大將軍,進爵邵陵侯;鎮軍大將軍陳群,則進為大司空、進爵穎陰侯;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也進封為僅次於大將軍的一品驃騎大將軍,進爵舞陽侯。
自大魏開國以來,朝中眾臣的爵位大多往往止步於次一等的亭侯、鄉侯等列侯,此番四人得以進封侯爵,自然是無上的恩寵與榮耀。
【注1:三國時期,三國封爵制度各不相同。曹魏封爵制度,自曹操改革後,由上到下為王、公、侯、伯、子、男,此爵位最為尊崇;之後則是鄉公、鄉公主、亭公、亭公主爵位,此爵一般為皇室遠親子弟獲封;其後,便是縣侯、鄉侯、亭侯、關內侯等列侯爵位,列侯為虛封,只有租稅食邑,沒有實際封地。】
可是曹叡與滿朝文武還沒有開心多久,新的考驗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再一次來到了皇帝和他的帝國面前。
魏太和元年,冬十二月。
魏國朝堂上下,舉國震恐。
七八年來一直統治著魏國西南邊境三郡之地、身為大魏西南長城屏障的新城太守、建武將軍、亭侯孟達孟子度,竟受蜀漢丞相諸葛亮的策反,統帥西南三郡數萬大軍,悍然在邊境起兵造反!
一時之間,中原西南的屏障不僅蕩然無存,而且還一夜之間變成了敵國北上的通途,不僅如此,孟達不僅與文皇帝、昌陵鄉悼侯夏侯尚為莫逆好友,一向名望頗高,而且其在投降大魏之前,還是蜀漢的開國名將,自投誠以來,也已經在邊境率兵多年,乃是有著頗多戰陣經驗的一代名將,先帝更是稱讚他有“樂毅之量”。
另外,校事官還獲悉,孟達早已與蜀漢丞相諸葛孔明串聯溝通,沆瀣一氣,如若不能速戰速決,無論是孟達與諸葛合兵一處,還是二人分兵北犯,其後果皆不堪設想。
如此可怕的人物、如此突然的變故,讓剛剛登基不到一年的曹叡頗感頭疼。在他看來,此次叛亂的危險性,絕不亞於先前吳王孫權的親自北上,因為滿朝文武之中,的確也沒有人敢擔保自己一定可以戰勝孟達。
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曹叡決定派遣驃騎大將軍、舞陽侯司馬懿,率兵前往平定叛亂、剪除孟達。
因為滿朝文武,最有謀略戰功的,便是大司馬長平侯曹休、大將軍邵陵侯曹真,但大司馬曹休鎮守東南揚州,分身乏術;大將軍曹真大戰之後腿傷復發,一時之間難以率兵征戰。
除此二人之外,便只有驃騎大將軍舞陽侯司馬懿一人有此能力能夠與孟達一戰了。而且司馬懿在故徵南大將軍夏侯尚病逝之後,就開始擔任荊州、豫州都督,已經鎮守荊州數年之久,對荊襄一代的地形也瞭如指掌,因此命他前往征剿孟達,倒也最為合適。
但令曹叡意想不到的是,僅僅一個月以後,荊州的校事諜者便已經回奏,說舞陽侯司馬懿的大軍已然抵達新城郡!
要知道,得到校事官密奏的自己,雖然已經火速派遣了使者前去通知司馬懿攻打孟達,但洛陽至司馬懿駐守的宛城有千里之遙,使者此一去需要將近一月的時間,返回時同樣也需要耗時一月,因此自己要得知司馬懿進軍訊息,無論如何也得是兩月之後的事情,但司馬懿此時已然抵達新城郡,這隻說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司馬懿在尚未接到自己的天子詔命與調軍虎符之時,便已自行決定、先斬後奏,迅速趕赴了新城郡!
得知此時的曹叡,心中喜憂參半。
喜的如此一來,孟達就算真有樂毅之能,也會被司馬懿打一個措手不及。
而他所擔憂的,是自己才登基不到一年,身為顧命大臣的司馬懿便如此專擅,竟敢私自調動大軍。
毋庸置疑,司馬懿的舉動,已經觸犯了天子的逆鱗。
但事已至此,曹叡還是暫時強行壓制住了自己內心的怒火,畢竟平定孟達,才是眼下最為緊要的事情。
就在此時,在新城郡等待蜀漢與東吳援軍的孟達,正一邊觀看案上的地圖,一邊好整以暇的捋著自己漂亮的鬍鬚。
他剛剛寫了一封回覆諸葛亮的書信:
“丞相如唔: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司馬聞吾舉事,當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則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達白。”
此刻,孟達的內心正在竊喜著。不僅僅是因為如上信中所言,司馬懿一時之間難以到此,自己有足夠的時間來佈防。
更因為他自詡無人可以洞悉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而他也自詡如若自己的想法實現,那麼無論如何,他都將會遊刃有餘的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
原來,孟達不僅和蜀漢諸葛孔明書信來往,一直以來,他和東吳也是藕斷絲連,他深信,此番無論是投蜀、還是入吳,自己都不會被虧待。更何況,此番他還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聯合吳蜀,一同北上滅魏,然後自己就可以趁機割據北方,與吳蜀形成新的鼎立局勢!
就在此時,傳令的斥候進入了他的府邸:
“啟稟將軍,東面有一支軍馬浩浩蕩蕩,已然來到了郡界之內。”
孟達心中一喜,他知道,司馬懿如若要來,必定要先行上表天子,而宛城一去洛陽,來回就要二月之久,那時司馬懿再從宛城提兵趕來,尚且還需半月有餘,因此此支軍馬,絕不可能是司馬懿。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自己早早就邀約而來的吳國援兵了。
孟達為了證實自己內心的想法,面帶自信笑容繼續詢問道:
“那軍馬是何旗色?”
“是黃色旗幟!”
傳令兵看起來並不像孟達一樣悠然自得,反而面帶恐懼,因為他知道,黃色旗幟,正乃是大魏象徵土德的黃龍旗幟!
“什麼?”
孟達似乎也有了一絲慌張:
“你確定不是青色旗幟?”
“屬下確定,那軍馬打的是黃色旗幟!”
這下孟達徹底慌了神,他明明記得司馬懿先前還寫信給自己,說絕不相信小人的讒言,讓自己寬心為國守邊;退一萬步說,就算司馬懿笑裡藏刀,也不可能僅僅在自己舉兵才八日就趕來呀,難道他根本就沒有稟明天子!
孟達心中一緊的同時,手中也加重了力道,因此不慎揪下了自己好幾根下頷鬍鬚,疼的他齜牙咧嘴。
但畢竟他也是當世名將,絕不會因為一個意外就倒戈投降,稍作整理之後,孟達心情略定,立即開始發號施令:
“速速傳鄧賢、李輔等將來此議事,另教守城諸將嚴密防守,併火速通知城外各軍,收攏防線,嚴加戒備!”
“是,屬下這就去辦!”
斥候聽了主帥命令,心中也彷彿有了一絲力量,立即便動身出堂去了。
原來孟達自以為自己的如意算盤天下無人可知,但他沒有料到有兩人早已洞悉了他的內心。
首先便是蜀相諸葛亮,原來孔明厭惡孟達其人反覆無常,想要設計讓孟達早日舉兵,不再首鼠兩端,早就給他下了套:孔明深知孟達與魏興太守申儀有嫌隙,所以派遣郭模詐降,郭模依計拜訪了申儀,漏洩其謀反之意。這也就是孟達下決心叛魏的原因。
【注2:孟達得罪申儀的原因,申儀與其兄長申耽原本為魏將,鎮守上庸,劉備佔據蜀中之後,派遣孟達攻打上庸,申耽、申儀二人迫於壓力投降蜀漢,不久孟達叛漢降魏,率軍截斷了申耽、申儀的退路,不得已,二申只能再次投降魏國。申耽申儀二人本不願做反覆之人,但兩次都因孟達之故才做了反覆小人,因此對其懷恨。】
而看透孟達的第二個人,便是他的頂頭上司、荊豫都督、驃騎將軍、舞陽侯司馬懿。
與諸葛亮正好相反,司馬懿最怕的便是孟達過早反叛,因此老早就寫信給孟達:
“將軍昔棄劉備,託身國家,國家委將軍以疆埸之任,任將軍以圖蜀之事,可謂心貫白日。蜀人愚智,莫不切齒於將軍。諸葛亮欲相破,惟苦無路耳。模之所言,非小事也,亮豈輕之而令宣露,此殆易知耳。”
就在孟達心中為此稍安之時,司馬懿不等上奏天子,立即便潛軍進討,因此,司馬懿的大軍不過八日,便已經來到了新城三郡。
自詡精明的孟達,終究沒有騙過任何一個人。
上庸城頭,孟達望著遠處司馬懿大軍所裹挾而來的滾滾煙塵,不僅長嘆一聲道:“吾舉事不過八日,而彼兵已至城下,司馬懿何其神速也!”
不過他只是稍一愣神,立即便開始緊急佈防起來,他明白,此時局面還不算最差,畢竟吳蜀的援軍還有十數日便可抵達,自己只要堅守不出,等到援軍一來,勝負依舊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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