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夏月這場東吳悍然發動、但卻最終以東吳失敗而告終的四路北犯結束之後,立下不小戰功、升任為冀州牧的孫禮自然更加為太傅司馬懿所看重。對於司馬懿來說,本來屬於曹爽麾下的孫禮,此刻無疑已經成為了自己撿到的一把利器。
此時此刻,鬚髮已然略顯灰白的司馬懿正據坐在一隻小胡床上,胡床前面則擺放著一面略高的案几,案几之上,擺放著一副紙筆、一壺茶水。
此刻,司馬懿一邊端茶自飲,一邊在庭院內的山茶花樹下納著涼。此刻,映入他眼簾的山茶花潔白而又純香,生髮在他腦中的謀劃卻宛若一條條暗黑的毒蛇,如若這抽象的兩者此刻可以變成圖畫,那看到此情形的人必定會感到難以置信,畢竟誰也不會想到——如此極端的兩者竟然也可以並存一處!
其實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人物、事物,何嘗不都是複雜而又讓人難以置信的?
此時此刻,司馬懿腦中正飛速的盤算著這些時日發生事情背後的利益與得失。
此番孫禮赴任冀州,雖然看似是自己獲利,但實際上,孫禮原本揚州刺史的空缺卻被諸葛誕這個可以算是強勁對手的後輩給搶了去,此事一得一失之間,倒也難說得很。
司馬懿此刻灰眉緊鎖,
沉吟半晌之後,他展開筆墨紙張,片刻便寫就了一篇奏表,然後將院內守候的管家叫了進來:
“你速速去屯騎營聯絡駿兒,叫他偕同鍾毓、荀顗二人,一同將這封奏表火速送到陛下手中。”
“是,太傅,小的這就去找八公子。”
管家即將轉身離去之際,司馬懿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叫住管家再次叮囑道:
“你告訴駿兒,叫他務必要勸說陛下,接受這奏表中的建議!送完奏表後,記得再去孫德達府上一趟,叫他閒暇後來來與我一會。”
那管家點頭回複道:
“太傅放心,小的記下了!”
司馬懿見管家一溜煙的出了院門,滿意的點了點頭。如若自己的計劃成功,那麼不僅自己的老親家王肅王子雍可以重新入朝,就連故人陳矯的次子陳騫也可以去河北中山郡擔任郡守,這樣一來,朝內朝外,自己的壓力都會減輕不少。
除此之外,孫禮即將赴任冀州,但冀州都督呂昭一向性格古怪,曾經與本朝號稱的“智囊”的桓範還差點刀兵相向,加上冀州本土還有許多疑難雜事難以處理,因此司馬懿心中總覺得有一絲不安的情緒。因此他想在孫禮赴任之前,好好給孫禮交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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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就在司馬懿在府中思量謀劃之際,準備去大將軍府一趟的王弼,正在和他父親王業王長緒商談著什麼。
說起這王業的家世,不能說是顯貴煊赫之家,但卻絕對算得上是本朝少有的書香門第。王業之父王凱,乃是當年與武皇帝爭鋒諸侯之一劉表劉景升的女婿,因此王弼便算是劉表的曾外孫,劉景升鎮守荊州之時,便已是“江夏八俊”之一,乃是荊州有名的儒學大師。不僅如此,文皇帝好友、本朝大儒,號稱“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還是王業的親叔叔,王粲後來絕嗣,更是直接以王業當了嗣子。因此王業、王弼父子二人繼承了劉家、王家的大部分典籍藏書,如今他們家族的藏書之豐,只怕是皇宮內府,都望塵莫及。
如今的王家,的確可稱得上是家學淵源,而王業、王弼父子二人也都算是本朝傑出的名士,洛陽城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羨慕、嫉妒著王家這份花錢也換不來的尊榮富貴。
“父親,這兩年來,大將軍與太傅明裡爭暗裡奪,如今朝內大權基本上已沒了什麼空隙,地方州府的都督、刺史,如今也都見縫插針的安排好了大將軍與太傅的人。朝內朝外大事已算塵埃落定,可是孩兒如今卻依舊只是個大將軍府掾屬,孩兒實在不知自己的出路在哪裡。”
王弼雖然著述頗豐,且名滿天下,但畢竟還只是個成童少年,此刻他說起不得志之處,鬱郁之色很明顯的便擺到了臉上。
王業本來家教極其嚴格,但此時此刻看見兒子失態,他並沒有嚴加訓斥,反而是溫和的安慰了起來:
“弼兒,為父明白你的苦楚,只不過,萬事不可灰心,我兒只不過年年紀尚幼,倘若早生十年,哪裡還有何晏、鄧颺、丁謐等人的用武之地!”
王弼聽了父親的話,眼中頓時恢復了神光。王業看到兒子的變化,心中寬慰了不少,他繼續說道:
“如今,朝內侍郎、尚書郎位子無缺,地方郡守你又資歷不足,以為父之見,你如今正該安守本分,砥礪自我,以待天時!”
恢復信心的王弼此刻朝著父親深深一揖,朗聲回答道:
“多謝父親,孩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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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內,曹爽此時此刻顯得有些悶然不樂。
此時,他才有些後悔,也許當初自己就不應該硬生生逼走孫禮,讓他成為了司馬懿的手中刀。
如今揚州、幽州、幷州、青州兵權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若孫禮所在的冀州也是自己的,那該多好。
“吳主孫權尚未昏聵,東南建功機會不多。看來,得慢慢想法子將雍州涼州的兵權掌握在手中,然後借伐蜀立功才行......”
曹爽這樣想著,心中頓時恢復了鬥志,可是如今雍州掌握在趙儼趙伯然手中,此事還需徐徐圖之。
就在這時,曹羲敲了敲房門後,進了書房:
“大哥,丁謐、王弼、王沈、裴秀、王基等人來訪,已在堂前相候。”
曹爽聞言後,立即起身到兩名婢女託掌的大號銅鏡前,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在曹羲的陪同下健步往正堂走去。
一見面,幾人並無寒暄客套,而是直接開門見山聊起了政務。丁謐一邊捋著他的山羊鬍,一邊對曹爽說道:
“大將軍,謐那日在臺閣,見到舞陽侯府的管家神色匆匆,和司馬駿耳語了幾句,並交給了司馬駿一封信箋,司馬駿隨即便夥同鍾毓、荀顗二人一同進宮了。屬下心中疑慮,因此......”
此刻,丁謐起身,來到曹爽身畔,悄悄耳語道:
“因此,屬下便聯絡大內官張當,詢問了一下情況,原來三人是進言陛下,讓王肅王子雍這個老狐狸重新入朝擔任太常,不僅如此,他們還極力鼓動陛下,安排故司徒陳季弼的次子陳騫,去中山擔任郡守。聽說五公子(曹彥)、衛烈公子二人與他們爭辯了半晌,最後還是讓他們得逞了!”
眾人見丁謐耳語曹爽,很明顯是防著大家,眾人心中略微有些不快的同時,倒也十分理解,畢竟這個丁彥靖是出了名的小心謹慎。
曹爽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他點了點頭道:
“這也難怪,鍾毓那傢伙的口才一向是出了名的好,五弟、衛烈他們自然不是對手。”
曹爽明白丁謐之所以耳語,遮掩的是他聯絡內官張當這件事,而司馬家的計劃則無需遮掩眾人。不過曹爽此時心中十分疑惑,丁謐為何捨棄何曾麾下的校事不用,反而鋌而走險去聯絡宮中張當?
此時,才名遠播,曾經讓曹爽、司馬懿爭相招攬的王基王伯輿開口言道:
“啟稟大將軍,既然司馬懿苦心孤詣安排親信,咱們也不能閒著。”
曹爽聞言,眉頭不禁一挑,他問道:
“不知伯輿,有何妙計?”
王基笑道:
“啟稟大將軍,此番孫德達初任冀州牧,冀州方面根基不穩,而冀州都督呂昭呂子展雖然也是司馬懿的門人,但其一向性格古怪,孫德達在冀州的日子,自然暫時不會那麼舒服。因此在下以為,咱們可以趁著孫禮在冀州根基不穩之際,安排人手來給孫禮制造點麻煩,也許可以尋釁將其免職,如此一來,冀州之權便可迴歸大將軍之手!”
曹爽聞言,心中大喜,他馬上問道:
“此計大妙,只是不知伯輿可有具體的謀劃?”
王基此刻顯然計策已成,他自信的笑道:
“大將軍,您還記得冀州治下,清河郡與平原郡兩地因轄區不明產生的糾紛嗎?”
曹爽聞言,心中思忖了一會兒,終於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他雙目炯炯有神,回答王基道:
“此二地爭界之事,聽說已有數年之久,且先帝明皇帝在東宮時,曾封爵平原侯、平原王,因此平原郡仗勢欺人、而清河郡有大儒故老相爭,因此兩方各執一詞,地方長官難以辨明,誰也奈何不得誰,這件事情倒的確是一個難解的謎題。”
丁謐拊掌笑道:
“伯輿之計,果然妙絕,大將軍可勒令孫禮限期處理好此事,如若其處理失當,我們便可以趁機處理他了!”
滿堂幕僚和曹爽此刻心中快意,一同歡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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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任刺史、揚名東南的諸葛誕,此時此刻新官上任三把火,心中時時刻刻都覺得自己有處理不完的事情,以及用不完的精力。
所有的工作對能力非凡的他來說似乎都有遊刃有餘,但唯有一件事情,讓諸葛誕感到有些頭疼,那就是侍中、校事官何曾何穎考調撥給自己的校事,似乎都十分不得力。這讓他感到十分的頭疼,看來,自己需要向大將軍求助一下了。
諸葛誕這樣想著,他便立即開始磨墨執筆,寫起了信箋條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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