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東吳駙馬爺、衛將軍、錢唐侯全琮全子璜率五萬大軍,與揚州都督王凌王彥雲、揚州刺史孫禮孫德達在芍陂對壘,轉眼間兩軍已相持了月餘。
而諸葛誕則率領著王凌調撥的一萬步騎精銳,駐紮在芍陂五十里之外的平原之上,等候著王凌的將令。
吳軍大帳之內,一名身披魚鱗袖筒鎧甲、青色鸞鳳戰袍的上將正端坐在帥案前,此刻他左手正把玩著一枚黃銅虎符,右手則端著一隻裝滿美酒的銅爵,一邊端詳著案前的揚州軍事地圖。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東吳大將衛將軍錢唐侯全琮。
看了良久之後,全琮眉梢開展了不少,似乎是做出了一個決定,此時他舉起手中的銅爵,美美的飲了一大口。畢竟只有到了戰場上,他才不會被家中的悍妻,也就是長公主孫魯班管的那麼嚴。
全琮享受了一會兒美酒帶給他的快感之後,便將營中大小將官盡數傳喚到了轅門前集會,並且正式下達了與魏軍決戰的命令。
與此同時,魏軍大帳之內,主帥都督王凌與刺史孫禮二人也正商討著抵禦吳軍的對策。
都督王凌依附於大將軍曹爽,而孫禮收到曹爽排擠之後,已然有投靠司馬懿門下的跡象,二人自到任揚州以後,也因此有了嫌隙。
但王凌與孫禮卻都是懂得顧全大局之人,因此二人此時此刻倒是暫時放下了個人的恩怨,選擇了並肩拒敵。
此刻,鬚髮花白卻依舊身披數十斤重鐵鎧的都督徵東大將軍王凌,正在與一旁身披輕型兩當鐵鎧的孫禮商討著軍機。
“德達,聽說全琮全子璜近年來修習不輟,大有長進,朝野上下稱其為‘一時之佳’、有‘當世之才’,全琮更是有‘勇決’之名。東吳甚至揚言,即便如今我大魏故大司馬曹文烈復生,也未必是他全子璜的對手。”
【注一:《三國志·吳書》:為將甚勇決,當敵臨難,奮不顧身。及作督帥,養威持重,每御軍,常任計策,不營小利。孫登:諸葛瑾、步騭、朱然、全琮、朱據、呂岱、吾粲、闞澤、嚴畯、張承、孫怡忠於為國,通達治體。龐統: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雖智力不多,亦一時之佳也。陳壽:全琮有當世之才,貴重於時,然不檢奸子,獲譏毀名雲。】
王凌望著地圖說道。孫禮看得出,王凌言語間雖然對全琮極為重視,可他的神態依舊輕鬆自若,可見半生戎馬、閱人無數的王凌並沒有真正將全琮放在眼裡。
孫禮雖然資歷尚淺,但心氣極高的他同樣也看不上那全琮全子璜。
“大都督,以卑職看來,全琮雖然不可小視但也不值得大都督如此在意。”
王凌見孫禮似乎胸有丘壑,生起了好奇之心,他不禁問道:
“哦?聽德達如此說,莫不是已有了退敵之計?”
孫禮躬身道:
“啟稟大都督,禮雖未有退敵之計,但卻聽得了一個訊息:東吳零陵太守殷禮曾對孫權進了一份奏表,東吳太子孫登十分贊同殷禮看法,但孫權卻並沒有採納。而現如今,禮手中便有這封奏表的副本。”
孫禮一點也不賣關子,他一邊說,一邊便拿出了那份奏表。王凌滿心好奇,立刻便展卷覽目看了起來:
“臣零陵太守殷禮再拜頓首:今天棄曹氏,喪誅累見,虎爭之際而幼童蒞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亂侮亡,宜滌荊、揚之地,舉強羸之數,使強者執戟,羸者轉運,西命益州軍於隴右,授諸葛瑾、朱然大眾,指事襄陽陸遜、朱桓別徵壽春,大駕入淮陽,歷青、徐。襄陽、壽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對蜀軍,許、洛之眾勢必分離;掎角瓦解,民必內應,將帥對向,或失便宜;一軍敗績,則三軍離心,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若不悉軍動眾,循前輕舉,則不足大用,易於屢退。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出兵之策也。”
王凌看了這封信之後,額頭上不禁冒出了一層冷汗。假如此戰真如這殷禮所言,孫權傾舉國之力,趁著大魏新君初立、人心不定之際,御駕親征,只怕屆時揚州鹿死誰手,還真的難以預料。萬幸孫權並沒有採納殷禮的建議,只是派遣全琮這等大將分兵騷擾邊境,非但難以成功,反而興師動眾、勞民傷財,並不是明智之舉。東吳遠涉江湖而來,卻沒有雷霆萬鈞之勢,自然難以侵佔大魏尺寸之土。
“這個殷禮,不知是何許人也,竟有如此智計見地。”
孫禮回覆王凌說道:
“此人曾出使過西蜀,諸葛亮還曾誇讚其為‘奇偉秀才’。其師也曾對殷禮父親說過:此子能興君門。想必其人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才。”
“如此說來,此人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王凌收起信箋,心中比起之前輕鬆了不少,與孫禮會心一笑。可就在此時,他內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恐懼。
像敵國太守上奏給君主的奏表,屬於難以截獲的機密檔案,一向只有校事府的校事才有辦法獲取。而如今大魏的校事官,乃是由臺閣侍中寺長官侍中何曾所兼任的。據王凌所知,這何曾早年乃是明皇帝在東宮時的文學侍從,與大將軍曹爽、中護軍夏侯玄、尚書僕射李豐等人關係密切,本來應該是大將軍一黨的死忠才對,可如今為何如此機密的檔案,自己這個大將軍所親近信賴的揚州都督都不知曉,投靠了司馬懿的孫禮卻得以知曉?
想到此處,王凌內心的一絲驚駭變得越來越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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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揚州方面,王凌與全琮成劍拔弩張之際,東吳車騎將軍朱然與其副將孫倫對樊城發起了猛攻。面對此形勢,駐紮在襄陽的夏侯儒並沒有亂了陣腳,他一方面繼續採取堅守的戰略,等待太傅司馬懿的救援大軍,另一方面則派遣荊州刺史胡質率領五千精銳輕騎,趁著夜色悄悄出城,火速救援樊城。
就在朱然即將攻破樊城之際,夏侯儒派去的胡質不負眾望,出其不意的攻破了吳軍後方,朱然、孫倫不得已只能暫時撤軍。樊城也得以暫時喘息。
東吳大將軍諸葛瑾、大將步騭二人攻取柤中之後,倒是沒有進一步的舉動,而初出茅廬的其子諸葛恪急於立功,面對六安這塊肥肉倒是顯得有些急躁,多次攻城未果後,其麾下吳軍計程車氣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而鎮守六安的魏軍將士也漸漸消除了因諸葛恪名氣而帶來的恐懼,越發的有信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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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都洛陽。
昌陵侯府中今日又來了幾位新客人。
自從許允擔任尚書選曹郎一職之後,每日都忙於臺閣事務,難以抽身,這一日,許允得了空閒,這才邀請了老友侍中尚書僕射李豐李安國,以及任職黃門選部郎的袁侃、崔贊三人,一同前來夏侯玄府上造訪。
本來夏侯玄還有諸多事務等待處理,但許允、李豐這些老友已與自己半年未曾會聚,今日難得親自造訪,夏侯玄自然不願意怠慢。他委託妹夫五校督率和逌為自己告了假,在正堂接見了四位老友。
李豐雖然已是而立之年,風采竟然猶勝當年。許允、袁侃、崔贊三人見面之後,依舊打罵嬉笑,一如兒時之態,這倒是讓夏侯玄忍俊不禁。有這樣幾個知己好友,讓夏侯玄感到十分欣慰。
李豐還帶來了他那年僅五歲的準駙馬李韜。李韜一見到夏侯玄的長子明月以及夏侯玄的兩個外甥和嶠、和鬱,便一聲歡呼撲了過去,四個孩子打成一片,玩的不亦樂乎,這讓夏侯玄和李豐兩個老友心中泛起一陣溫暖之意。
夏侯玄恍惚之間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和表弟曹羲、妹妹夏侯徽在洛陽長街之上玩耍的場景,心間鼻頭不禁微微一酸。
夏侯玄很快便回過神來,他立即讓顧霆指揮下人安排著酒菜,一邊笑道:
“安國兄、崔袁二兄,你我四人自上次一別,不覺已過了大半年了。倒是士宗,因選舉公事,與我時常碰面。這案牘勞形,果真是令人廢怠諸事啊!”
李豐道:
“泰初所言甚是,有時我在想,真不如褪去這身章紋朝服,落得逍遙自在!”
許允、崔贊、袁侃幾人大笑道:
“安國兄,你捨得這身朝服,我等可捨不得!”
幾位好友說說笑笑之間,顧霆已然安排好了筵席,夏侯玄則讓惠姑帶著四個孩子去了後庭玩耍。
“泰初,此番我前來造訪,除了想與你一會之外,也是因為關心東南戰事,想聽一聽泰初的想法。”
夏侯玄會心一笑,便取出了懸掛在竹木屏風後的地圖。夏侯玄這一年多來都在禁軍中任職,軍事地圖自然手邊常備,他指著地圖之上荊襄揚州一帶言道:
“此番吳軍雖然看似聲勢浩大,但實則兵力過於分散,且無真正的智勇名將率軍,如今與我大魏相持月餘,而太傅的援軍也即將抵達,因此在我看來,吳軍諸葛瑾、諸葛恪、朱然、全琮這四路大軍,敗退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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