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女綺繡,是錦繡名城襄邑一位因盲眼而無法繼續紡織的著名織工的女弟子。後來,綺繡的父親死於瘟疫。綺繡一家便遷去了尚未成為皇子曹霖封國的東海郡,本來綺繡一直靠著自己紡織的手藝,養活著行動不便的母親和年紀尚幼的弟弟,一家人日子雖然清貧,但也算是安居樂業。
但後來,東海郡鬧了饑荒,人口銳減,加上東海王曹霖受封此地,稅銀又漲了不少,購買紡織品的人自然也少了許多,因此儘管綺繡的織品繡工十分精美,且物美價廉,但連飯都吃不飽的百姓們,哪裡還有閒錢來買漂亮衣服穿?
正在綺繡一家走投無路之時,一個姓莫的紡織婆婆找到了自己。那莫婆婆自稱是東海王曹霖府中的織女,莫婆婆說十分賞識自己的織工,願意安排自己去洛陽專門為官府織造官衣官服的錦雲閣,而且還會贈送一套錦雲坊兩進的宅子給綺繡一家,不過莫婆婆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綺繡每個月得想辦法為莫婆婆打聽一些洛陽的宮禁之事。
綺繡一家自然是大喜過望,在莫婆婆的幫助下,綺繡帶著母親、弟弟來到了洛陽的錦雲坊。由於綺繡織工出眾,很快便被提拔成了錦雲閣織孃的小師傅,專門負責為官府織造官服。
今日,綺繡正是來宮中少府處上繳織好的五百件虎賁郎緇衣的。
少府楊阜還有其他公務處理,因此綺繡將織好的緇衣盡數交付給了少府處的屬官。
但綺繡今日的任務並沒有簡單。她拿出了一隻裝有兩百枚五銖錢的錢袋,塞給了少府的一名小吏,並請求那小吏帶自己去找崇華殿的辟邪侍長韓雍。
那小吏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錢袋,眉開眼笑的應承了下來。
崇華殿,乃是皇帝陛下的愛子曹殷殿下與皇帝愛女平原公主曹淑居住的大殿。而此大殿的侍長,正是新被提拔上來的韓雍。
來見韓雍,也是莫婆婆交給綺繡的任務。很順利的,綺繡便見到了韓雍。二人在崇華殿外小聲密探多時後,韓雍交給了綺繡一小包包裹甚嚴的藥末。
韓雍笑吟吟的告訴綺繡:
“這是給殷殿下用的安神藥,太醫說,殷殿下近日睡眠不穩、時常夜驚,應是‘夜哭郎’作祟。最好選一名織女,纏住夜哭郎。故此今日才委你去送藥。”
綺繡聽了這話,心中雖有一絲絲不安,但她覺得韓雍既然身為崇華殿侍長,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她唔了一聲,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韓雍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根本無法察覺的奇異微笑,他將藥包遞給了綺繡,最後交待道:
“記住,將藥粉灑在殷殿下常用的盛水玉碗中便可。”
綺繡再次點了點頭,便進殿去了。
半晌之後,在內侍宮女的陪伴下踢了半日毽球的平原公主曹淑回到了崇華殿,年僅三歲的她步履蹣跚的走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曹殷的搖籃旁。逗了一會弟弟曹殷後,有些口渴的曹淑順手便端起曹殷的玉碗,飲下了碗中的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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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崇華殿侍長韓雍,其實是東海王曹霖與舞陽侯司馬懿安排的宮中眼線。
一直以來,他透過青青苑,與東海王麾下莫婆婆,以及舞陽侯府暗中聯絡著。他也是知曉司馬懿與曹霖秘密交易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原來東海王曹霖當年與當今陛下爭奪太子之位失敗後,仍舊心有不甘,因此他想讓自己的子嗣:曹啟或者曹髦,獲得繼承大統的機會。
但是要讓皇帝過繼宗室之子,除非皇帝沒有親生子嗣。
於是曹霖便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設法讓曹叡所有的皇子都早夭而死!
早與舞陽侯司馬懿有合作的曹霖,對司馬家許諾,如若將來自己的孩子得以入繼大統,那司馬家世世代代,都會在大魏長盛不衰。
也不知已然在大魏位極人臣的司馬懿是怎麼想的,他居然答應了曹霖的請求,而此次自己遞給織女綺繡的藥粉,其實也根本不是什麼安神藥,而是一種毒藥!
韓雍不知曉的是,此毒藥正是司馬家從西域求來的無色無味奇毒“甘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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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聲,式乾殿內的一隻玉製博山香爐被皇帝隨手抓過,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碎成了粉末!
“你們胡說,淑兒她一直健健康康的,怎麼可能會出事!怎麼可能會得病!”
此刻,得知愛女驟然病逝的皇帝曹叡有些情緒失控,雷霆震怒的他揮舞著胳膊,以腳跺地,雙眼通紅,大聲嘶吼著。
就這樣,過了良久之後,皇帝軟軟的癱倒在了地面上,痛哭流涕了起來。
“平原公主已然無法復生,還請陛下,節哀......”
散騎常侍曹肇此刻侍立一旁,眉心微蹙的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的堂兄。
又過了良久,曹叡終於平靜了下來,他紅著眼睛、喉嚨嘶啞的說道:
“長思,傳大司空陳群、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少府楊阜等眾臣來式乾殿,朕有要事,與諸卿,商議......”
“是。”
曹肇不敢耽擱,吩咐殿中內官張當好生照顧皇帝之後,便立即前去傳召各個心腹重臣了。
曹叡略一愣神之後,又立刻朝著尚未走遠的曹肇吩咐道:
“叫夏侯玄,也一併來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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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叡見眾臣來齊,便直接令曹肇、劉放、孫資現場擬旨:
追諡曹淑為平原懿公主、立廟洛陽、葬於南陵。取文昭甄皇后早逝的從孫,皇帝自己的外甥甄黃與平原懿公主合葬,追封甄黃為列侯,併為二人挑選一名甄家後嗣,以乘祧襲爵。
曹肇等人擬完旨後,曹叡強忍悲痛,開口說道:
“朕,想親自為我的淑兒扶靈,出城送葬。另,朕覺洛陽近日諸事不順,朕過幾日,打算東巡,並在許都住一段時日。”
皇帝欲親自送葬,又想東巡臨幸許都,這無論哪一件事,都是十分鋪排的大事。
大司空陳群聞言,不甚支援皇帝的決定,他勸諫道:
“陛下,八歲下殤,尚且不合禮法,更何況平原公主不過三歲孩童,如今陛下欲以成人禮送之,舉朝素衣,為一嬰兒朝夕哭臨,自古以來,未有此事!願陛下免此無益有損之事,此國之至望也!
且陛下車駕欲幸許昌,屆時二宮上下,皆悉俱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且公私煩費,不可計量。此事實在是太過於擾動群臣了。臣以為吉凶有命,禍福由人,移走求安,則亦無益。若陛下必當移避災禍,臣以為繕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皆是權益妙法,陛下又何必舉宮暴露於野?
且吉士賢人,猶不妄徙其家,使鄉邑無恐懼之心,況乃帝王萬國之主,行止動靜,豈可輕脫哉!”
心中痛楚的曹叡聞言,額頭青筋暴起,但他深知陳群所言非虛,只不過陳群不知自己真實的意圖罷了。何況陳群乃是先帝安排的顧命大臣,自己也不該當庭與之辯駁,於是便將心中怒火忍了下來。
少府楊阜也不贊成皇帝的想法,他也行禮諫言道:
“陛下,大司空所言甚是。當年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是因陛下重社稷,備不虞之故;如今平原公主不過孩抱之赤子,陛下又欲親自送葬,臣實不解陛下之意!”
曹叡聞言,同樣沒有對楊阜發火。曹叡的聲音,此時冷靜的可怕:
“朕意已決,諸卿不必多言!”
陳群、楊阜等人見皇帝不聽勸,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告退出殿去了。曹肇與劉放、孫資擬完了旨意,也出殿頒佈詔令,做相應安排去了。
此時此刻,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夏侯玄與曹叡二人。
曹叡望著階下這個性格清高孤傲、頗有才具的表弟,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泰初,這些年,朕的皇子,接二連三的早夭,朕早懷疑,是有人暗中動手腳了。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朕實在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了。”
夏侯玄聞言心中一驚,他明白皇帝所言非虛這些年來,皇帝與王嬪的女兒齊長公主,以及皇帝的愛女平原公主曹淑,這些年原本都平安無虞,但數年前的皇子囧、皇子穆,卻都在剛剛週歲封王之時早夭,因此,夏侯玄想,此次平原公主曹淑突遭橫死,應該只是個意外,如若真有人想要暗害皇嗣,那麼這次,他們應該原本是衝著曹殷殿下來的。此時陛下的子嗣僅僅剩下了年不足一歲的曹殷殿下,既然皇帝叫他來此,想必是有什麼安排,他抬頭望著皇帝,低聲問道:
“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曹叡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夏侯玄道:
“泰初,朕本想送殷兒出宮,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朕又想,殷兒只怕已然被躲在暗處的人盯住了,此時如若貿然讓殷兒離開皇宮,只怕情況會更加難以把握。”
曹叡說到這裡,神態緊張不已,他緩緩走下丹墀,來到夏侯玄身畔,悄聲說道:
“泰初,朕的王嬪,在數月前已然懷有身孕,此事除了朕以外,沒有旁人知曉!這一次,朕想賭一把!”
夏侯玄聞言心驚不已,但還是足夠冷靜,曹叡繼續說道:
“此次朕安排東巡,以及親自為淑兒送葬,其實都是為了轉移暗處之人的注意。朕想讓你在朕東巡的時候,秘密安排車輦送王嬪出宮,一路前往任城王曹楷的府上。無論王嬪誕下男孩還是女孩,你記住,這個孩子的名字都叫曹芳!”
即便夏侯玄一向沉著冷靜,但此刻也不禁有一絲慌張與猶豫,他明白,這件事的變數與意外實在太多,稍有不慎,便會壞了天子的精心謀劃。但他並沒有選擇逃避,因為他明白,此事關乎大魏的江山社稷!
曹叡最後說道:
“泰初,朕知曉,你的夫人擅長醫術,你也是少年名士,文武通博,所以朕想讓你做朕還未出世的芳兒的師父,也勞煩你的夫人,多多照顧王嬪與芳兒。”
夏侯玄聞言,半跪於地,鄭重的向皇帝起誓道:
“請陛下放心,玄定不會辜負陛下重託,粉身碎骨,也會捍衛大魏江山!”
皇帝見夏侯玄答應了此事,心中頓時感到一陣寬慰。
三月,癸酉日,皇帝親自為平原懿公主曹淑扶靈,百官盡皆服喪,曹淑安葬在南陵之後,皇帝緊接著便開始了他的東巡,天子車駕、以及郭太后的車駕,還有一眾文武百官,就這樣浩浩蕩蕩的沿著大河,向東而去,沿途,曹叡還親自問候各個郡縣鰥寡孤獨之老者,並賜以谷帛。
而毛皇后與武衛副將曹羲,則分別受皇帝囑託,一內一外,在洛陽照看年僅半歲的皇子曹殷。
就在曹叡風風火火的東巡、滿朝上下盡皆忙碌的時候,身著便服的夏侯玄、李惠姑夫婦二人,帶著懷有身孕的王貴嬪,在顧霆親自駕駛、四名便裝打扮的昌陵侯府玄甲衛親兵護送的密封軺車內,一路朝著任城威王曹彰之子:任城王曹楷的封地任城國而去。
【注一:齊長公主生母其名不可知,至於曹芳來歷,《三國志》中則稱宮省秘事人不可知。也有說法說曹芳是曹叡堂兄弟任城王曹楷之子,此處加以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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