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羲回府之後,並未敢直接將蔣俊說的所有話告訴大哥曹爽。
畢竟大哥他離陛下太近了,有些話,一旦說了出來,傳到陛下的耳中,那麼一切便都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後果便會不堪設想。
可是曹羲一個人又實在想不通該怎麼辦,幾經思量之後,他決定先將具體的經過告訴夏侯玄。
“我覺得,蔣俊臨死前所說的話,值得我們去仔細追查。”
夏侯玄聽了曹羲的話,陷入了沉思。
按理來說,以司馬懿的權勢、地位,他完全沒有理由去貪墨,更沒有理由去做通敵之事,那麼,如果蔣俊說的話是真的,司馬懿脅迫王離家屬,逼死王離,又是為了隱藏什麼呢……
轉眼,已經到了七月,仲秋季節。
初七之日,便是乞巧節,也就是女子們聚會乞巧的日子。
昌陵侯府中,夏侯玄望著後園魚池中的錦鯉,思緒萬千。
從小到大,每當他思慮繁雜之時,都喜歡靜靜的觀察這片湖泊,以及池中的游魚。
司馬家,真的與這件事情有牽扯嗎……
如果這是真的,那媛容她又該如何處之?
說真的,因為妹妹的緣故,夏侯玄並不希望真的查出司馬家與此事有什麼關聯,可是直覺,似乎又總是在告訴他,蔣俊說的話,未必是假的。
“君侯。”
這時,管家顧霆來到後園,望了望正在塘邊出神的家主夏侯玄,開口說道:
“今日乃是七夕乞巧之日,二小姐和三小姐她們……哦不,是司馬伕人,還有和夫人,她們方才送來信函,說是今夜要與老夫人,以及夫人一塊乞巧聚會。”
自從徽兒嫁入司馬家,小妹嫁給太常和洽之子和逌之後,顧霆一直都沒能改過口來。
“我知道了,顧叔,你這就去打點安排吧。”
夏侯玄朝著塘中撒了一把魚食。
“是。”
顧霆轉身離去,便和下人們採買果品酒肉去了。
真的要讓媛容她,蹚進這趟渾水麼?
夏侯玄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夜幕,終於還是降臨了。
昌陵侯府的中庭,下人們正在有條不紊的在庭中案上擺好了點心果品、酒肉菜餚,然後侍立一旁。
老夫人曹玦和家主夫人李惠姑,此刻正坐在同席,言笑晏晏,相談甚歡。
“惠姑啊。”
曹玦撫了撫兒媳的鬢髮,笑著說道:
“玄兒他常常出門,要麼是與那些公子們清談交友,要麼就是被陛下傳召入宮,總是被許多雜事纏身,這些日子,他可曾有冷落了你啊?”
“母親說的哪裡話。”
李惠姑溫婉的笑道:
“夫君每日雖然都很繁忙,但他待我卻是無微不至,惠姑覺得幸福極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曹玦眼中盡是慈愛之意。不知何時,她的眼角已經生出了不少的細紋,人過中年的曹玦,不知不覺已漸漸開始顯老了,而增添了不少皺紋的她,笑起來倒是慈祥了不少:
“玄兒他,能夠遇到你這麼好的孩子,真是他的福氣呢。”
“啟稟老夫人。”
這時,安排好了七夕乞巧宴席的顧霆來到了中庭,說道:
“二小姐她已經到了。”
曹玦聞言,心中盡是歡喜之情,自從徽兒嫁到司馬家,這些年來自己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女兒小時候的模樣。
“快,快讓孩子進來吧。”
“是,太夫人。”
顧霆答應一聲,朝著廊外而去。
“母親!”
曹玦只聽到庭外一聲呼喊,便知是女兒到了。
“母親,徽兒好久都沒有來看您了,想死徽兒了。”
夏侯徽一進府門,便把懷中的嬰兒交給了一旁的女僕,然後和母親擁抱在了一起。
“這丫頭,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這麼會黏人呀,哈哈哈……”
曹玦見到愛女,此刻已然笑的合不攏嘴:
“哎喲,徽兒,你把我的小外孫女也給抱來啦,來,快給外婆抱抱,乖……”
曹玦說著,便從女僕手中接過了那嬰兒,不滿週歲的女嬰,正用她那清澈的、明汪汪的大眼睛,望著曹玦。
“乖……快叫外婆,叫啊……”曹玦一看到可愛的外孫女,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娘,孩子還小呢,都還沒有學會說話呢……”
夏侯徽看到母親和孩子的憨態,忍俊不禁,笑著說道。與母親親近後,夏侯徽馬上便注意到了她大哥的新人。
“嫂子。”
夏侯徽此刻心中滿是歡喜之情,她拉著李惠姑的手笑道:
“我大哥他,對你還好吧。”
李惠姑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當然好啦,自從嫁給泰初,只怕我是這滿京城最幸福的新娘子啦。”
夏侯徽聞言,笑的更開心了,提起兄長夏侯玄,她倒是也頗有些想念兄長,她牽著惠姑的手,笑道:
“對了大嫂,我大哥呢,一進家門就沒有看到他,今日過節,難不成他還有什麼公事要辦吶?”
“他一個男人家,難道還要陪著咱們乞巧不成?哈哈哈……”
曹玦一邊哄著懷中的小外孫女,一邊笑著點了點女兒的額頭道:
“放心吧,你哥為了今天能夠見到你,今日特意向陛下告了假呢,待會等羽兒,還有衛鳶、元姬(司馬昭之妻、王朗之孫女)她們都來了,咱們聚完了,就去和你哥好好說說話、敘敘舊吧。”
“好嘞,孃親!”
————
偏院之中,夏侯玄久久注視著塘中魚尾掃過水痕,以及水中碎而複合的倒影,若有所思。
很多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看似有跡可循,可是當你走近去認真尋找它的時候,它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哥!”
就在夏侯玄心中沉思之際,一聲呼喚將夏侯玄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他急忙回頭,果然看到了妹妹徽兒。
“媛容……”夏侯玄不禁有些恍惚,方才的回憶中,他又不知不覺的想起了那個扎著丫髻的妹妹,結果一恍神,面前的媛容卻早已是梳著成年夫人髮髻的司馬伕人了。
不知為何,夏侯玄心中再一次感到了恐懼。有那麼一刻,他真的不想繼續再追查下去了,可是冥冥之中卻有一種感覺,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一定要將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他有一種預感,這幕後之人,一定與當年于禁爺爺的死、甚至與數十年前的曹純大統領的死有關。
自少年時起,他便已經埋下了這樣一個執念,那就是為自己以及自己父輩,曾經尊敬的長輩前人們,討回一個公道!
哪怕因此而付出鮮血,自己也在所不惜!
“哥!你又發什麼呆呢!”
夏侯徽笑著跑進偏院,走到了夏侯玄身旁。
“沒什麼。”
夏侯玄此刻心中矛盾之極,以至於他的聲音不自覺的帶著一絲顫抖:
“我方才只是在想,時間過的可真快,我的妹妹已經長大成人,做了母親啦。”
夏侯徽和哥哥敘舊寒暄了一會,卻發現對方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媛容……”
夏侯玄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媛容,你可曾聽說,前不久的那場盜馬案?”
“盜馬案?”
夏侯徽聞言,心中疑惑,前不久夫君司馬師不是早就告訴了自己,此事已經妥善解決了麼?
……
過了半晌,夏侯玄將自己的想法與疑惑,已經事情的細節與前因後果,全都告訴了妹妹。
聽了哥哥的這些話,夏侯徽的臉色逐漸變得十分蒼白,她大聲的反駁道:
“不!這不可能的!”
夏侯徽此刻雖然難以置信,但她內心深處也知道,兄長夏侯玄一向不是那種隨意冤枉別人的人,所以此刻的她,心情十分複雜,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一家會做出這種通敵之事。
“媛容,你聽我說。我並不是說司馬家參與通敵之事,我只是懷疑,王離的死,與司馬家有關。具體的原因,兄長也不清楚,可能……可能舞陽候他,只是為了維護他朝中某位涉案的故交,也有可能……是其它我們暫時無法得知的原因。”
夏侯玄看著妹妹的雙眼,儘量不想讓妹妹過於糾結,他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也知道,司馬伯父和子元不會是那種通敵賣國之人,但是媛容,這一次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
夏侯徽並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沉默了良久。
“兄長……”
終於,過了半晌,她低下了頭,聲音顫抖著說道:
“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我答應你,幫你在司馬府中尋找你說的陌生人,但是也請兄長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說吧,媛容。”
“如果事情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希望你可以放過夫君一馬,可以嗎……”
此刻,夏侯徽眼中充滿了期待與懇求。
夏侯玄略一猶豫,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他也覺得,司馬師本人,應當與此事沒有什麼關聯。
“媛容,放心吧,大哥答應你。”
————
自從蔣俊投河之後,蔣俊的母親便成天的落淚。
寅時時分,蔣夫人便叫起了蔣濟,蔣濟迷迷糊糊的醒來,又看到夫人淚流滿面,不禁也是心中淒涼。
“夫人啊……”蔣濟微微嘆了一口氣,懷抱著蔣夫人安慰道:“俊兒他已經去了,你就不要這樣傷心了……”
“老爺……”蔣夫人淚流滿面:“我剛剛又夢到俊兒了,我夢到他說,他在陰間,為先帝守著陵呢……”
“夫人……”蔣濟聽了這樣的話,一時也不禁悲從中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乾的,為什麼卻要讓自己的俊兒去抵罪!
自己一定要為自己的俊兒討回一個公道!
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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