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羲與兩名禁軍隨從,用一根長繩將追得的十餘匹官馬與那生擒的賊人結結實實的綁縛在了一起,拿著揭下來的告示,開始沿著官道緩緩北行。
曹羲覺得,既然河內郡縣諸多官署之中,已然有官員與賊同謀,那自己就不能貿然在郡府官員面前暴露自己欽差的身份。他決定將這名賊人漢子先行秘密扣押起來,自己再改頭換面去府臺,藉著領取賞賜的名義,先見識見識這些個州郡地方長官,再伺機查出背後的主謀抑或是內奸。
不多時,三人藏好了賊人,拘押著截回的官馬,來到了河內郡,太守府衙門外。
曹羲三人通報了府衙小吏後,牽著十餘匹官馬,在原地等候了半晌,許久之後,前去通報的衙役終於走出了大門外,只見那衙役一改之前的倨傲神色,一臉賠笑道:“我們太守的座上賓李師爺說了,請三位隨小的來,先去師爺府上一敘,待師爺為三位壯士接風洗塵之後,再帶三位去拜會太守大人。”
曹羲詢問之後才得知,原來這位李師爺,名叫李桐,據說早年也曾在河北諸郡縣上跑過幾年江湖,做了幾年遊俠,後來才金盆洗手,又棄武從文,因此上也算是個粗通文墨的人,之後,他便輾轉來到河內郡,機緣巧合之下,被這河內郡守所看重賞識,這才做了郡守府衙一名出謀劃策的師爺。
不多時,曹羲一行人抵達了那李師爺的住處。
曹羲仔細觀察後發現,這李桐的住處,雖然不算十分豪華寬敞,但是卻離府衙甚近,處在街道交通要處,倒是個十分方便的好所在。
穿過了前院之後,曹羲眾人終於來到了那李桐李師爺的書房。
“貴客到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未見其人,曹羲倒是先聞其聲。開門一見之後,曹羲打量了那人一眼,發現此人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文雅了幾分。若不是那人說話中氣十足,顯得內功頗有根基,曹羲都不會看出來,這個人曾經還是江湖之人。
“李師爺客氣了,久仰師爺大名,今日得見,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曹羲不卑不亢的見了禮之後,這才入席安坐。
“幾位壯士真是好本事啊。這兩個挨千刀的盜匪,媽巴羔子的,這些年一直偷盜咱們大魏的官馬,已然成了慣犯,加之這兩惡獠武藝高強,因此上咱們那一眾官兵一時半會也捉拿不住,不曾想,今日此惡賊卻被小壯士所擒,真是英雄出少年吶,來,老夫敬三位一杯!”
李桐李師爺一邊誇讚,一邊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見那李師爺言談樸實,又甚是豪氣,曹羲心中對此人倒是生出了幾分好感。
“李師爺過獎了,說來慚愧,那兩名賊人的確是武藝高強,因此在下奮力拼鬥之下,只是勉強追回了許多官馬,卻並未捉住賊人,讓其逃脫了。”曹羲佯裝懊惱之色,端起酒樽沾了沾唇,繼而言道:“不過,在下今日在追奪官馬的過程中,偶然聽那賊人說出,他們原本來自東吳境內的海鯊幫,可是在下今日卻只見到了寥寥兩人而已,聽聞師爺早年也曾行過江湖,不知是否對這海鯊幫有所瞭解呢?”
“海鯊幫……沒聽過,沒聽說過,東吳的旁門左道,我又怎麼能知曉呢,呵呵呵……”李桐乾笑了兩聲,只是繼續喝酒,再無更多言語。
酒酣飯飽後,眾人便在郡守安排的住處落腳下來。
曹羲抓住那賊人之後,以重利相誘,套出了一個重要訊息,那就是海鯊幫的頭目,原本有三人,他們二人也並不是海鯊幫的老大,更加驚人的是,那賊人說,他們三人中的老大,竟就是這河內郡官府之人!
這些話,曹羲當然不敢全部相信,但也沒有全部否定。
如果那賊人所言非虛,那麼兩名東吳海鯊幫盜馬賊,在河內橫行無阻,而官府為什麼不加以攔截捉拿,就能夠說的通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曹羲其實是相信那個賊人的話的。
而方才李桐說,賊人武藝高強無法捉拿。曹羲不禁在心裡笑出了聲,整整一個郡的人力,而且有著地利之優勢,難道還拿不住兩名江湖賊人嗎?這明明就是在敷衍!
看來,這位李桐李師爺,已經有值得自己去懷疑的理由了。
次日一早,李師爺便帶著曹羲三人前去拜會太守了。
見到郡守之後,令曹羲感到十分詫異的是,堂堂一個郡守,地方長官,居然會如此懼怕一個師爺。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貓膩。
到了夜晚,眾人換崗休息之際,一名曹羲身邊的禁軍隨從看似漫不經心的走到太守身旁,悄聲說道:“曹羲兄弟有請太守大人,借一步說話。”
太守看左右無人,這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叫曹羲兄弟,府堂內院說話,切不敢被旁人瞧見。”
府堂內院之中,太守滿面愁容,等待著曹羲到來。
看來,他心中果然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些年,自從那個李師爺來到河內以後,自己就彷彿開始在做一場噩夢。
古人言:俠以武犯禁。他覺得這話半點不假,自己從未招惹過什麼江湖人,可是卻偏偏被一個江湖人挾持。他仍舊記得四年前,那個令人驚悚的夜晚。一道宛如海中鯊魚的幻影,潛進了自己的內堂,以自己一家老小性命作為要挾的籌碼,逼著自己聘請他為府臺師爺。
自己一開始不知道那人究竟想要幹什麼,直到後來,州郡馬匹接二連三的被盜,再被偷偷運往江東的時候,他才明白,此獠原來乃是吳人細作!為了偷買大魏官馬,這才逼著自己犯下了這可稱通敵的大罪!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呢,一步錯,步步錯,身為大魏地方長官,自己明知犯法而無能為力,實在是痛苦無比,有時候他真想一死了之,可是當冰涼的刀架上了脖子,自己又是那麼的貪生怕死,那麼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堂堂一郡長官,竟鬥不過一介蕞爾小國的江湖草莽。他堅信,自己終有出頭之日。而現在,他的機會來了,那個追回官馬的青年,便是自己的希望。
“讓大人久等了。”過了良久,曹羲終於來到了內堂。
“曹羲兄弟,你來了……”太守轉身,一臉欣喜之情。
“大人,在下今日前來,是有要事相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需向大人說明。”曹羲拿出了禁軍‘武衛營’的令牌。
“原來曹羲兄弟,是京城禁軍來的人,真是太好了!”太守欣喜若狂,兩行熱淚不禁流出了眼眶。
“大人何故如此?”曹羲倒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的激動。
太守當下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曹羲,曹羲這才恍然大悟:“看來那名賊人說的不假,李桐確是閩東海鯊幫的大頭目無疑!”
“曹羲兄弟,老夫的身家性命就交託給你啦,倘若事情有了了結,老夫便隨你前去洛陽,向陛下請罪……”
“太守大人,此話可當真麼!”
這句話不是曹羲說出來的,太守話未說完,只見牆頭一抹寒光略過,一條宛如暗海鯨鯊的影子躍上了牆頭。
原來發話質問的,正是那師爺、海鯊幫頭目李桐。此刻他正手執寒刃,傲立牆頭,在寒月下冷冷的望著院中二人。
“太守大人當心!”曹羲當機立斷,言罷噌的一聲抽出腰間的龍鱗百辟露陌刀,施展輕功躍上了牆頭,與那李桐纏鬥在了一起。
頃刻之間,兩人立在危牆之上,非但沒有跌落下來,反而能夠見招拆招、生死相搏,太守遠遠立在廊下,只看的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曹羲與李桐一交手,便知他絕非等閒之輩。閩東一霸,果然名不虛傳。
剛開始,李桐認出了曹羲所使劍法,發現對方所使的,竟乃是名聞中原的曹夏劍法,心存顧忌,直到拆過幾十招之後,他心中才有了打敗對方足夠的信心。
夏侯曹氏劍法,李桐在東吳並非沒有見識過,已經亡故多年的魏國大司馬、長平侯曹休常年鎮守揚州,大都督陸議就曾經派自己去查探過揚州城的防衛,有一次自己不小心被曹休親自發覺,在其手下僥倖過了三五招便敗了下來,可是今日眼前的青年,只怕還不及那曹休曹文烈的九牛一毛。
“小子,今日你就要命喪我手了,還有什麼遺願,不妨告訴老夫,哈哈哈哈……”曹羲聽到李桐的笑聲,不禁心神迷亂,有些力不從心,原來李桐方才大笑之際,使用的乃是海鯊幫的另一絕技“滄海龍吟”,此術與“海鯊刀訣”並稱海鯊幫兩大不傳秘訣,具有惑人心智之效。曹羲此刻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人影恍惚,幾欲跌倒。
“受死吧!”李桐大喝一聲,揮刀直取曹羲,正在此千鈞一髮之際。牆外一枝羽箭飛來,直中李桐咽喉。
“呃......你……”李桐此刻鋼刀墜地,以手捂住脖頸,滿臉盡是難以置信的表情,,片刻之後,他終於還是失血過多,轟然倒在了牆外,就此殞命。
想那“海鯊幫”在閩東一代縱橫日久,頗有名氣,三名頭目卻接二連三的栽在了曹羲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手上,運氣也實在算是差極了。
“將軍,卑職援助來遲,您沒事吧?”兩名手持弩箭的禁軍上前躬身行禮。
“無妨......”
李桐既死,那“滄海龍吟”的惑術也便化解了,曹羲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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