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刺耳。
在這些年裡面,李威鳳將原本李暉麾下,監察天下百姓口舌談論的組織打散了,人間的閒談輿論風氣很好,百姓不會因言而獲罪,此刻在知道威武王大勝敵國之後,心中激動不已,皆是不由對那位威武王大加讚賞,誇耀。
直將這位不世出的名將捧上了神壇。
本來就已經是極強大戰將,而有著極大威名的威武王李翟,威名更重往日幾分,而為了造神,自然需要踩著某些存在捧高起來,李威鳳的侍衛聞言心中焦急,怒而道:“你們在說什麼?!”
他的聲音激怒而高,隱隱還帶著些煞氣。
一時間周圍安靜下來,都捧著茶看著這邊。
見到他身材高大,膀大腰圓,雖然是穿著常服,但是眉宇之中的凌厲和銳氣卻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一時間,先前談論威武王李翟之兵鋒霸道,天下無敵云云的那些個看客未曾開口,心下膽氣就先弱了三分。
下意識開口道:“你你伱,你要做什麼!”
“秦王有令,凡我神武國百姓,皆可以上論帝王,下談民生,除非牽涉外族挑撥,否則皆不因言獲罪,你是要違背秦王之令嗎?!”
這方才大肆談論威武王之力的男子,在這個時候卻是下意識地念出了秦王的命令來保護自己,那位從軍中下來的侍衛大怒卻又不得不憋回來,肩膀被李威鳳拍了拍,侍衛側身道:“您……”
李威鳳輕聲道:“走吧……”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留下了買茶點心的錢,就起身離開來,在一開始解決了政務,離開宮中走出來時候的眼底笑意皆已散開來,那侍衛急急追上前來,道:“殿下,殿下,那些人的閒話,您不必在意。”
“他們不通軍務,不知戰事,如何知道後勤之事的困難和重要,絲毫不遜於戰士戰鬥和軍陣排布?您這些年的苦心,我們都看在眼中,不必在意這些市井閒話。”
李威鳳的腳步頓住了。
他沒有開口。
但是心中卻低語嘆息。
這些閒話匯聚在一起,就是輿論,就是名啊,我所需要的,正是這些。
他腳步頓住了,旁邊侍衛開始轉移話題,提著手中的熱茶說今日之茶沏得極好,茶香而濃烈,在這樣的天氣裡面,喝一壺如此熱茶,吃點剛剛做好的茶點心,實在是美事云云,那兩位道長,也一定會喜歡的。
走在侍衛前面的李威鳳腳步頓住了。
侍衛口中的話一滯。
青年秦王站在路口,看著前面的人來人往,遠遠可以見到不遠處的山影,他眸子動了動,最終低垂下來,道:“吾,今日不去了,你代我去把這些東西,送過去吧。”
“便說……”
“說我公務繁忙,實在是空不出時間。”
侍衛焦急:“殿下!”
“去吧……”
李威鳳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侍衛遵照命令列事,這侍衛張了張口,最終抱著李威鳳給那兩個道人朋友準備的點心和禮物,深深一禮,轉過身來,施展手段迅速離開。
李威鳳看著他的背影遠去,輕聲道:“希望他們會喜歡我送去的東西吧……”
那個侍衛對於秦王李威鳳,可謂是忠心耿耿,他一直保護著秦王,此次被派遣來做其他事情,雖然說是知道現在上有無上道人,行絕地天通之手段,而禁絕仙神,人間又有威武王兵鋒,所向無敵。
人間神武國的都城,可以說是這個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了。
但是此刻遠離秦王,還是有些不習慣,再加上先前一路所聽聞諸事,心中更是擔憂不安,故而急速掠向了那一座山,遠遠窺見了在群山最高的那一座峰頂,一名少年道人,穿了藍色道袍,木簪束髮,意態灑脫。
旁邊還有一個小道童,似乎是此冬日山頂風大,死死抱著那少年道人的褲腿子,卻還是被凍得直打哆嗦。
“喂喂喂,不是要裝都要裝出一個仙風道骨,高深莫測的模樣來嗎?”
“怎麼這樣就哆嗦起來了?”
“才,才沒有……”
小藥靈咬著牙關,咯咯咯的冷。
他們兩個打算再度表現出一番仙人氣度,來‘引誘’自己的好友隨著他們去修道去,故此還提前準備了一番,今日至少從賣相上看,確確實實的兩個仙風道骨,一個是縹緲從容,一個是粉雕玉琢,都極出色。
只是他們兩個卻沒能等到自己的好友。
他們這一日沒有等到李威鳳,只是他的侍衛送來了點心,少年道人怔住,聽到了那侍衛拋下一句殿下公務繁忙,便是匆匆離開來,明心站在那裡,看著那侍衛的背影,旁邊的小藥靈早已經忍耐不住地開啟來茶,本來想要喝上一大口來暖暖身子,卻又懊惱起來,道:
“噫!!!”
“這茶怎麼涼了啊。”
茶涼了。
少年道人明心站在山巔,鬢角黑髮微揚看著山下人間。
李威鳳轉過身,看著少有人走,寬闊平坦的道路。
在他的背後通往的是人間紅塵,是那遠山寬闊。
他呵出一口氣,熱氣在這個天氣很快的變成了朦朧的白霧,然後又被綢緞的衣服撞碎了。
秦王一步一步走在這條道路上,走向遠處的宮牆和磚瓦。
“我不能輸。”
“哪怕是面對七哥,哪怕是他。”
哪怕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他握著拳頭,咬著牙齒,脊背筆直:
“不可以,哪怕拼上一切,也不能輸……”
再不曾回頭。
……………………
人道氣運化作的人之炁如火,在道人的手掌心上覆蓋著,這火升騰流轉,代表著的是某種變化的可能性,一側的青衫男子也窺出這等變化的緣由,道:“……這是,人道氣運在路口之上,有可能會躍升一個更高的層次。”
“也有可能產生其餘的變化?”
人道氣運畢竟並不如天地元氣一般,是一種自然而然產生的力量,人道氣運本身是出於一種漣漪變化的狀態當中,是所謂英雄時勢,時勢造英雄,英雄趁時勢,卻也如此。
如同一片汪洋,此刻要有一巨石砸落,水面平靜被打破,浪濤起伏。
自是有高有低。
青衫男子微微抬眸,眼底有一絲絲危險的神色。
齊無惑五指鬆開,人之炁化作的火焰散開來,道:“人道氣運本身就是起伏前行的,從無永恆在上位,也沒有永恆的低谷,你若是以殺止之的話,反倒是打破了這一股氣運的變化。”
“就如同徹底平靜下來,且永遠平靜下來,不要說浪花了,就連一點點漣漪都沒有的海面,那種平靜,只是死水一攤罷了。”
青衫男子裝傻,懶洋洋地道:“啊?”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啊。”
齊無惑不去回答他,想了想,打算之後等到人道氣運稍微穩定些許之後,再去太一之界當中,開啟一個通道,讓媧皇娘娘還是如先前那樣以化身的方式出來——
他總不可能讓媧皇還是在這太一之界的小黑屋裡面一直待到他們兩個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為止。
再來。
眼下媧皇真身,脫困有望,伏羲進入了表面上平靜,實則無比亢奮的狀態,連直接盜取太一神的內景世界和名號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這個狀態之下的太極天皇上帝,除去了媧皇,齊無惑也實在想不到什麼其他法子可以讓他老實下來了。
雖然說直接以原本的元神真身走出是短時間內不可行了。
但是單純的化身之法,卻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羲皇似乎沒有興趣談論先前的事情,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齊無惑的身上,饒有興趣道:“你打算如何去吞噬掌控這太一之元?你若是吃不下去的話,我可以幫你塞進去。”
齊無惑不搭理他。
心中也還是在想著方才人間氣運之變化的預兆,人間氣運一定程度上和媧皇娘娘的歸來時間聯絡在了一起,若是人間界立刻一統的話,齊無惑和伏羲兩個聯手則可輕易讓娘娘離開太一之界。
事情的一切,最終落在了李威鳳和李翟之間嗎?
道人卻又想到了李翟離開之前的託付。
這位威武王默許了李威鳳登上人皇之位,而李威鳳的所作所為,卻也算是守成名主,但是,人皇之位當真是登上的嗎?
到底怎樣的選擇,會是人間氣運的正確道路?
如此磅礴,如此浩瀚的人間之大勢,卻也絕非是一眼可以看穿的;若此浩浩人間,巍巍然壯闊氣象,便可以如此一眼洞穿一切,卻也稱不上是如此人間了。
何況齊無惑本身身負人之炁。
本身如在此山之中,自是相較而言,更難以窺見雲氣霧氣之下的真容。
齊無惑心中已有決斷,未曾在這一時間便要去攔截亦或者做其餘諸多幹擾,遵循太上一脈的心決;無不為,故而於大處動筆,助此人間鼎盛;無為,故不在處處以自我的意志凌駕於其餘人和人間蒼生之上。
倒不如說,眼下也還有著更為迫在眉睫的問題,等待著他。
道人垂眸,五指張開,太一之元又出現。
解決不了這太一之元,縱然人間氣運已趨近於穩定,也難以讓媧皇元神真身脫困,回返人間。此刻齊無惑感受著這一股力量,磅礴而雄渾,帶著一絲絲極純粹,一股無意識之中在那個內景世界凝練了數個劫紀的氣機。
這是太一內景世界最純粹的力量。
是曾經至高神的炁。
若非是有過一次【御】的感悟,齊無惑根本無法感知這氣,更不必說是嘗試煉化了,而現在這力量卻也是一個巨大的難題,伏羲說的簡單,只需要嘗試駕馭和掌控,可是齊無惑隨便想一想就可以知道,貿然操控此物,自有無窮後患!
道人掠過青衫男子眼角笑意。
對這個後患的可能性再度提升到了百分百。
約莫會是比較麻煩,但是不會傷及性命的層次。
畢竟有媧皇存在。
哪怕是為了救出媧皇,伏羲也不至於將齊無惑坑得太慘。
但是那必然是——彼時不得不求助於這個最為了解太一神的伏羲,才有可能解決的困難,乃至於是需要多次解決,如此青衫男子非但可以救出媧皇,還可以在媧皇面前掙到許多的好感和麵子。
而齊無惑本身也不會把這件【為了救媧皇而冒險】的事情告訴媧皇娘娘。
“還在等什麼呢?無惑?”
“快快地嘗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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