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功!過!賞!罰!
突然的異變,本該是被斬去此生龍身,放去地府輪迴的老龍王,竟然代替了胡亂下雨,攪亂天地秩序的龍子敖武烈撞在了斬龍臺之上,竟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主動放棄了那一線生機,主動承擔了主要責任。
這樣的異變讓眾人都齊齊地說不出話來,靈妙公面色悲愴。
先前其餘地祇因敖流不必被殺到魂飛魄散而眼底欣喜,唯獨靈妙公知道敖流會做出什麼選擇,他是不會選擇自己存活而兒子被推上斬龍臺的,尤其是在一個父親發現自己的兒子終於悔悟的情況下。
只是太白星君卻看向了天猷真君。
以後者足以戰平大聖的手段,重傷的真龍不會是他的對手。
天猷若想要阻攔的話,一抬手就可以扣住敖流。
然後讓敖武烈上斬龍臺。
但是這位身材高大,面目威嚴甚至於隱隱三分猙獰的神將只是垂眸,是在北極驅邪院的【底線】之下,默許了老龍王的選擇,六界內外的法則各有其秩序,地祇不歸天庭,而天庭負責律法和懲處的,是司法大天尊。
唯獨涉及到了【顛覆六界秩序】這個層次的底線。
雷部,鬥部解決不了。
才會上到中天北極,令北極驅邪院出動。
涉及顛覆秩序者,皆重判以維繫秩序。
至於其他,並不在北極驅邪院的職責和目標之內。
人世間就是出現再嚴苛的廝殺,也是屬於人間之事,譬如錦州之事,妖國殺人,就和人族殺妖一樣,萬靈爭鬥,亦在天地秩序之中;若有神靈妄為,則是司法大天尊職責,三界鬼神膽敢觸及天地最根本的秩序時,則直接由北極驅邪院監管。
從司法大天尊,到雷部,鬥部,直到最後上書北極紫微大帝,派遣驅邪院出面。
幾已算是層層加碼。
走到這一步,便是相當於人間界的死刑宣判。
天猷終究還是在維繫住底線的層次上,默許了龍王敖流想要保住自己兒子的私心。
少年道人忽而抬手剎那之間寫作靈紋。
輕聲道:“敕!”
流光變化。
敕令之命下,短暫地凝聚了老龍王的命魂。
而天魂,地魂,以及七魄,早已在斬龍臺時就粉碎了。
天猷抬眸看向齊無惑,靈妙公等地祇,以及太白星君等諸北極驅邪院戰將也看向了他,天猷漠然道:“蕩魔,你的敕字,難以凝聚他的魂魄,三魂七魄也只剩下了一條命魂,傾你全力,不過難以維繫一炷香時間,你要做什麼?”
少年道人不答。
地祇有人罵一句,惺惺作態!為何不方才判決之時手下留情啊!
雖是判官,稍微抬一抬筆鋒,又如何?!
卻也無人敢於喝罵北極驅邪。
天猷卻已看出了這個少年人的想法。
公是公,私是私,為公當斬,這一次廝殺齊無惑全稱參與,見到過死亡慘烈,拼盡全力,損害自身道基且耗斬我壽元三甲子,才勉強維繫住,可即便如此,死傷極重,敖流在重傷之後,不曾上報蓬萊司,而是選擇傳位於子,瀆職有罪,不斬不足以應對中州之百姓。
但是作為個人,終究不是隻有道心,也難以做到大道無情。
也因此才會有劫難之說法。
人之複雜,莫過於是,如此已是入劫應劫,天猷真君平淡道:
“汝已完成職責,可退下了。”
齊無惑道決微動,一行禮,在北極驅邪和地祇共同的複雜注視下轉身離開了,以自身維繫住了敕字,這樣又不像是判官了,和北極驅邪院的立場有所背離,可偏又是他自己親自做出判決。
雖然眾人都知道,哪怕齊無惑做出的是其他,天猷也不會允許,但是這少年道人心中所判定也確實如此不假,就算是他自己下決斷,也是會斬龍。
少年道人遠去。
天猷垂眸看向,在他的判決之中真正該魂飛魄散的敖武烈。
“汝有什麼想說的?”
敖武烈看著自己父親的屍骸,身軀顫抖,淚流滿面,許久後,膝行轉身,忽而重重叩首,咬牙切齒,雙目泛紅:
“我,求‘活’!”
……………………
齊無惑護持住了敖流的一點命魂,但是後者還未曾短暫甦醒。
這等狀態,說到底不過只是如人間人重病後的迴光返照,宣判的地方其實算是地祇舉行后土祭時的地方,遁地而出站在山頭,少年道人看到了天邊微亮,大日雖然還沒有升起來,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可以看到一處處村落升騰起來的黑煙,尚且沒有完全散盡。
今日本該是年節。
但是現在空氣中只留有悲愴的哭聲,還有哭得沒有力氣之後的低低嘶聲。
因為邪氣魔祟之亂,中州有山脈坍塌,崩斷,依靠著這些山脈而生的人必須面臨著抉擇,是否要遠離家鄉和那些數百年來一點一點開墾出來的山田,而變成了【流民】,前往其餘的城池討生活,一點一點重新來過。
活著的人,有活著的人的悲傷。
而死去的人則是不必再想這些。
少年道人沿著山路而走,看到了破碎的土地廟,看到了徹底消失不見的村子,看到了被某種神通直接從中間撕扯開的鎮子,看到了被某種特性的力量腐蝕,連地面都出現了濃烈的腐蝕痕跡,至於被波及到的部分,則是徹底消失不見。
而遠遠看去的時候,城池坍塌了一部分的城牆,鮮血流淌,中州府城的兵士們被抬走了,齊無惑站在中州府城的門口時,看到的是無數的男女,有老有少,他們哭嚎著撲在那些血肉模糊的身影上。
他們想要找到些熟悉的地方。
卻又害怕找到。
但是最害怕的,是真的沒能找到這些。
少年道人看著一張張面龐,他們和被邪氣侵染的妖孽廝殺到了最後,以血肉之軀填補了城牆的裂隙,看到了他們握著兵器怒目圓睜,風吹而過,長槍如林,森森帶血,但是戰士卻不能站起身,唯風吹而過,槍鋒微鳴,如長嘯怒喝,死戰不退。
卻也皆死盡。
此戰,中州府城七萬府兵,戰死七成。
雖為府兵,已抵自古精銳之戰績。
玄甲,白甲,還有布衣。
“我的兒呢?!我的兒子呢!!”
“您的兒子……戰死了。”
“那我的孫子呢?”
“……也戰死了。”
“不,不可能……我有三個兒子,三個,他們肯定還有活下來的對吧?肯定有的!三個啊!我家老頭子就是死在邊關了的,伱不能說我的兒子都死了啊,對吧?肯定還有活著的……”
“那錦州的災都沒能留下他們,靠著那場雨咱們活下來。”
“這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嫗死死拉著一名戰袍染血的男子,後者面容痛苦,最後低下頭,從一堆東西里面找了找,拿出了三個染血的腰牌,握槍的手第一次顫抖地不成樣子。
那些是戰死者的腰牌。
悲苦哭嚎,可發現親人還活著的欣喜混雜,聲音嘈雜。
但是他們看到少年道人的時候,卻都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道路。
因為他們看到過道人們持劍廝殺的模樣,看到那少年的鬢角蒼涼,腳步都隱隱不穩當,那老嫗忽然伸出手拉扯住少年道人的袖袍,眼底悲傷渴求:“道長,我的兒子們都死了……”
“罪魁禍首被你們殺了吧?”
少年道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是計都嗎?計都設計了一切。
是老龍王嗎?他沒有將職位上交蓬萊司而是交給兒子,縱有冤情,縱有陷害,但是秩序失衡,中州險些陷落,卻也是真相……
但是如北極所說,因為他而死的眾生是否也有冤情?
那老婆婆伸出手死死抓住他,最後是被那位兵士拉開了的,她看著少年道人,哭喊著道:“他們沒有白死吧?!他們不是白白死了的吧?!對吧!”那兵士拉開了老婆婆,能感覺到少年道人身上廝殺之後殘留的氣息,道:
“道長,多謝了……我看到你出劍了。”
“多謝……”
“如果不是你們的話,我們或許撐不到最後。”
“只是,我們終究付出了些代價。”
“是啊,多謝。”
還活著的兵士們道謝,他們只能拍拍少年道人的肩膀,表達自己的情緒,道袍之上,也是血痕,步步前行,他看到之前那位賣芝麻餅的小販靠坐在了牆壁上,斷了一臂,臉上自額頭到嘴角,有極猙獰一道傷口,已在彌留之際,雙目逐漸散去神光,懷裡抱著玄劍。
他的妻子跪在旁邊,已經泣不成聲。
“說不讓你去的……”
“不讓……”
三歲的孩子拉著父親的手指:“爹爹,吃芝麻餅……”
男子雙目已漸失神,眼前視線渙散,又聽到了戰鼓的聲音,前面風起旗動,玄甲成林。
九州勇烈,神武玄甲。
殘留三千鐵甲校尉。
戰後殘活者。
不過兩百三十七人。
其餘,皆死盡於此戰。
無一人退。
他們並沒有違背自己當年在劍下立下的誓言。
墨甲玄氅,呼軍號以往救,懲惡扶善,護國安民。
少年道人一路行過,他以先天一炁能救則救,最後走到了那一顆老樹之下時候,因為過度消耗,鬢角白髮似乎有擴散的趨勢,腳步已經有些踉蹌,坐在那棋局之前,沙啞道:“敖流先生,可有所感……”
被他護持的命魂散開,化作了淡淡透明之感的敖流,坐在了他的面前。
兩人面前,卻仍舊是那一局棋。
敖流面容悲傷,道:“……小友,何苦救我這一時?”
少年道人看著眼前的龍王:“那你又何必要捨命去斬龍臺?”
眾生有情,大道無私,終究是相斥的,但是又有誰能徹底捨棄?
敖流知道齊無惑的意思,知道他仍舊記著當日之情,為公當斬,但是顧念之情,卻也該盡全力,看著眼前少年道人那被斬盡的壽和根基,嘆息一聲,環顧周圍,呢喃道:“此劫終究還是引動了……”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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